《春归何处》绘花猫

3、第二节 恭王

　　冬至的时候恭王苏焕从北齐得胜归来。苏焕是南唐开国以来唯一的异姓王爷。因他的战功显赫又忠心耿耿，于是破例封了亲王。今上亲自在太极殿设宴为他庆祝这次得胜。宴会上，苏焕十岁的儿子苏吟格外引人注目。这位自小就跟在苏焕身边南征北战的王子长得比同龄人略高些，凤眼上挑，手指比一般人长一些，皮肤十分白皙，与苏焕并不太像。若说苏焕的长相粗犷豪放的话，那么苏吟则长得婉约多了。

　　今上道：“恭王好福气，养得这么标致的世子。”

　　恭王笑道：“光是长得标致了，跟在我这个武夫身边只会舞刀弄枪，腹中无半点墨水，正教臣苦恼得很。”

　　今上道：“若恭王放心，倒不如让他跟在朕身边。让翰林院的夫子来教他学问。”

　　“跟在陛下身边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怕他太过顽劣，惹了陛下生气。”恭王看了一眼坐在身边正专心解西域环扣的苏吟。

　　“你这世子朕总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今上看着苏吟，微微笑着。

　　恭王哈哈一笑，道：“那臣可真就老着脸把这小子交给陛下了。还请陛下严加管教。”

　　苏吟成功解开了那锁环，抬眼看向恭王：“阿爹，你准备就这样把我抛下了吗？”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恭王毫不犹豫地赏给他一个爆栗，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更为复杂的西域锁环来塞给他，“拿一边玩去。”

　　苏吟撇撇嘴，还是接了过去，口中道：“阿爹，你不能丢下我就走了……”一边说着，他的注意力却又被拿锁环吸引了，于是话说了一半也就没了。

　　今上倒是睁大了眼睛，笑道：“没想到恭王是这样来管教的，倒是别致。”

　　恭王哈哈笑着，道：“陛下知道的，臣就是个大老粗，可怜阿吟自小就没了娘，还在襁褓里面就跟着臣南征北战四处奔波。这样的办法也真是迫不得已。”

　　庆功宴之后，恭王回了府，苏吟留在了皇宫中。今上真的很喜欢苏吟，命赵京安排了他住在离乾宁宫最近的容光殿。或许是自小就见惯了大场面，苏吟并不怯场更不认生。跟在赵京身后进到容光殿，苏吟老成地讨了几个侍卫来换去了侍女，然后倒头大睡自在得好像是在自己家。

　　今上在外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愈发喜欢这个才见了一次的孩子。“去翰林院召桑先生为他授课。”今上道，“等他跟上了，就让他与鹤儿和翎儿一起上课。”

　　赵京笑道：“陛下想得周全。”

　　“恭王府的主母没了十年，也的确没人看管。他肯把世子送进宫来，还是因为信任朕。朕自然要好好待他。”今上微微笑着，“再说朕的确是喜欢这孩子，觉得亲切得很。”

　　如此，苏吟就在皇宫中住了下来。宫里面太子李鹤比他大三岁，安王李翎比他大一岁，三人也正好就玩在了一起，十分投缘。而或许是从小就跟着苏焕南征北战的缘故，他并不怕生，学起东西来也快得很。连一向严苛的桑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直称他是天纵奇才。但尽管如此，苏吟并不把心思放在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上，偶尔还会闹出点恶作剧来，惹得夫子们头疼又拿他没办法。

　　回西凉之前苏焕进宫去看苏吟。他是想把苏吟留在皇宫的，原因自然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想让他正正经经读两年书，虽然跟在他身边也有很多好处，但是在他看来，留在皇宫或许是更好的选择。进到容光殿中，他就看到桑先生正苦口婆心地对苏吟说着什么。光看表情就知道苏吟的心不在焉。

　　一抬头看到了苏焕，苏吟飞快地跳起来跑到他身边，不等他开口就抢了先：“阿爹，我要和你一块儿回西凉。”

　　苏焕倒是意外了：“你不喜欢待在宫里面吗？”

　　“阿爹，我比较喜欢你呀！”苏吟拉住他的袖子，“难道阿爹不喜欢我了吗？”

　　这时候今上带着安王李翎过来了，正好就听到苏吟的话，于是笑了一声：“阿吟不喜欢在宫里面吗？”

　　苏焕苏吟一老一小同时看向今上，又同时低头行礼，动作几乎是一模一样。见此情形，今上忍不住笑起来，免去了他们的行礼。苏吟看了李翎一眼，复又看向苏焕，并不说话。苏焕无奈地看向今上。于是今上又重新问：“阿吟不喜欢在宫里面生活吗？”

　　苏吟撇撇嘴：“臣比较喜欢阿爹。”

　　“是宫里面有人给你委屈了吗？”今上继续问。

　　“如果没有臣在阿爹身边，阿爹受了委屈，岂不是没人可说？”苏吟抬头看今上，明显在答非所问。

　　“你和翎儿和鹤儿相处不好吗？”今上看了看李翎，示意他过去把苏吟拉过来。

　　李翎走上前去拉了苏吟的手，道：“大不了下次你被桑先生唠叨的时候，我掩护你逃跑好了。”

　　“要是以后阿爹听不到臣在身边唠唠叨叨，阿爹就会很寂寞的。”苏吟继续答非所问。

　　于是乎，今上顿时无语，李翎望天，苏焕偷笑，而苏吟继续一本正经。

　　“好吧，既然你想跟着恭王回去，朕也不勉强你留下了。”今上笑着说，“不过桑先生说你天纵奇才是读书的好材料，所以朕还是希望你的学业不要荒废。就让桑先生跟着你吧！”说着他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桑先生，“桑先生你以为如何？”

　　“这是臣的荣幸。”桑先生不卑不亢。

　　“多谢陛下。”苏焕抢先一步谢恩，不许苏吟再说话。

　　李翎眨了眨眼睛，看向今上：“父皇，儿臣要与阿吟在一起。”

　　今上顿时哭笑不得了，道：“父皇是没什么意见。不过这要问问你母亲，看她愿不愿意你走那么远。”

　　于是李翎拖着苏吟到曹昭容宫里面去请求她的同意。见到苏吟，曹昭容倒是有些意外，但不等她说什么，李翎已经黏了过来：“阿娘，儿臣想去西凉。”

　　“去西凉？”曹昭容有些意外了，“怎么突然想去西凉了呢？”

　　李翎小手一挥，大义凛然：“儿臣想要当大将军保卫我们大唐的领土。”

　　曹昭容笑了起来，道：“再大一些去好不好？你现在还小呢！”

　　“阿吟从小就跟着恭王南征北战，儿臣已经十一了，不小了。”李翎据理力争。

　　“好吧。”曹昭容慈爱地笑着，“母亲是没什么意见了，就看你父皇答不答应。”

　　李翎高兴地跳起来，拉着曹昭容的袖子连声称谢：“多谢母亲！多谢阿娘！”

　　曹昭容也笑了起来，然后看向了苏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阿吟今年刚满十岁么？”

　　苏吟恭顺地低着头，道：“回曹娘子，刚满十岁。”

　　曹昭容又看了他两眼，刚想开口说什么，只听外面传来一声笑：“哟，姐姐这里好热闹，我可是来得不巧了。”曹昭容抬眼看去，只见是周美人扶着侍女过来了。“这位便是恭王世子么？”周美人看向了苏吟，眉头微微扬起来，“倒是同安王看上去像兄弟了。”

　　苏吟和李翎一同回过身去向周美人行过礼。李翎嬉笑道：“周娘子好久不见，上次与周娘子说要比下棋还没下完呢！”

　　周美人先向曹昭容行礼，然后才道：“这会儿陛下正在乾宁宫等着你们，还要下棋么？”

　　“真的？”李翎看向周美人。

　　“什么真的假的，若不信就不必去了。”周美人笑着说。

　　话音都未落，李翎拖了苏吟匆匆告辞就跑了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曹昭容笑了一声，看向了周美人：“你总是由着他没大没小，你是长辈，应有威严才是。”

　　周美人冷笑一声，道：“平日里本就没什么威严，又何必在个孩子面前端什么威严出来？”

　　听着这话，曹昭容只叹了一声，问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前儿太医还说你应该多卧床休息的。”

　　周美人道：“只是听说恭王世子过来了，所以特地来看看。当初是有一些流言的，不知道姐姐你还记不记得。”

　　曹昭容沉默了片刻，然后看向了她：“那些只是流言罢了。既然是流言，又何必想去从中找出什么真相呢？”

　　“都说端静皇后当初生下的其实是个皇子，送出宫去换了一位公主回来。这苏吟……”周美人忍不住笑了一声，“姐姐，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不过你什么都不说。”

　　曹昭容却只是一味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

　　这一天晚些时候今上到清淮宫来看曹昭容，自然而然就说起了李翎要同苏吟一道去西凉的事情。今上道：“朕还以为你不会答应的，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到军队里面去历练一番。朕看那恭王世子倒是不错，将来是可用之材。”

　　曹昭容道：“臣妾还以为陛下不会答应，所以才答应得那么爽快。不过陛下说得有理，让翎儿去历练一番也未尝不可。恭王世子和翎儿关系这么好，将来一定也能相互扶持。”

　　“说起恭王世子。”今上笑了起来，“朕倒是很喜欢这孩子，总觉得他眉眼间好像朕认识的一个人。听桑先生说他聪明无比，一点就通。朕在想，若是他是朕的儿子多好啊。恭王真的是有福气的人。”

　　曹昭容也笑了起来，道：“这么多年都没听陛下夸人了。这恭王世子也是少有，能让陛下这样夸赞。”

　　今上却兀自出了神，他突然想起了当初端静皇后留下的那个女儿，可惜那个女儿只活了五岁就夭折了……

　　5.10：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