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传》柳兰Clivia

1、第 1 章 谜云

　　东海之畔有山曰空桑，北临食水，南望沙陵。

　　山脚下有一座小木屋，这只怕是方圆十里内唯一的一户人家了。木屋门前，一个小女孩倚门而立，两只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前面那座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就在此时，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山林深处渐渐地显现出来。

　　女孩自发现那身影之后，眼睛便再也没有看向过其他地方，脸上也情不自禁地泛起了微笑。只是一瞬，那女子已然来到了女孩跟前。

　　女子将手搭在女孩肩上，道：“小冰，天快黑了，快进屋吧。”

　　女孩“小冰”应了一声：“知道了，娘。”随即乖巧地跟母亲进了屋。

　　屋子里东西不多，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油灯，茶壶和茶碗，再来就是靠墙的一张竹榻，上面的被褥都叠放得整整齐齐。整间屋子没有多余的摆设，但看上去很整洁。女子摘下面纱，将纱巾放至怀中，有顺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亮。灯光乍亮，显现出女子姣好的容貌。

　　母女俩正待坐下，一阵敲门声便传来了。两人都很惊讶，这里人迹罕至，除了她们母女俩几乎没有谁会到这荒山野岭中来。

　　小冰毕竟是个孩子，想的少，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便站起身道：“我去开门。”

　　女子刚想阻止小冰，却是来不及了——小冰已经把门打开了。但她还来得及做另一件事——将面纱蒙上。

　　此时，一个穿着蓝色丝绸衣裳的中年文士正站在门口。

　　他俯身对小冰微笑道：“小姑娘，我是从东海的岛上来的，云游至此，不知能否向你打听点事情？”小冰转头向娘亲望去，似是在向她询问。

　　女子略一沉吟，道：“好吧，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蓝衫文士随即深施一礼，道：“多谢，在下姓林。”

　　女子道：“林先生，请进吧。”

　　“林先生”正准备说几句感谢的话，“轰隆！”一声突如其来的惊雷，把三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屋外。

　　原来刚才的惊雷，不偏不倚，刚好打在门的正前方，在地上生生的砸出了一个二尺来深的大坑。看到这个场景，小冰不禁有点后怕：如果刚才那道雷砸在屋顶上，或是打在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身上，那会是什么后果。

　　只是女子和“林先生”却似想得更多。

　　女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天际，沉吟道：“她终于来了。”

　　随即，她转过头对“林先生 ”道：“林先生，请你照看一下小女，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林先生”摇摇头，道：“在下还是与夫人一起去吧。”

　　女子断然拒绝道：“不行，阁下还是带着小女赶快到安全的地方，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不等那“林先生”反对，女子又道：“拜托了，那人是冲着我来的，想来不至与阁下为难，小冰就托付于你了。”说罢，女子又转过身对小冰微笑道：“小冰，你要好好听这个叔叔的话，知道吗？”

　　小冰听得一头雾水，但她知道娘亲说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便点了点头。

　　女子很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即手握法诀，朝小冰挥去。下一瞬，小冰已昏倒在地。

　　女子抱起小冰，将她交到林先生手中，道：“这孩子极倔强，她若知道我抛下她孤身应战的话，只怕死都不会跟你走。是以我以‘困仙诀’让她暂时昏睡。小冰的性命就系在你身上了，请你好好照顾她。” 说到最后，女子面露不忍，轻轻地抚上了小冰的睡脸。

　　“林先生”听她言语中大有托孤之意，想到此刻女子定然凶多吉少，原想留下来助她一臂之力，但看女子态度坚决，也只能答应下来，当即抱着小冰往山林深处飞去。

　　看着小冰和“林先生”远去，女子心中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肃容道：“阁下还真是好耐性啊，从东海一直找到这，找了十多年，若我再不作出点回应，似乎还真有点对不起阁下。”

　　此时空中的乌云已聚拢在一起，渐渐变成了墨黑之色。一个黑衣人的身影，从那片诡异的墨云中显现出来。

　　那黑衣人道：“废话少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当时，“林先生”正抱着小冰往密林深处飞去，他现在只想把小冰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返回去帮助小冰的娘亲。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小冰的胸口有一道蓝光一闪而过，虽然很微弱，但在漆黑的夜色下，仍然很显眼。这自然逃不过“林先生”的眼睛。他倏地停住脚步，怔怔的望着小冰。此时，小冰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一脸疑惑地望着这位刚刚相识的“林先生”。

　　“你是不是有幽蓝石？”“林先生”劈头盖脸，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小冰怔了怔，但随即又点了点头。

　　“你娘亲叫什么名字？”“林先生”又问了一句。

　　“易雪……”小冰满腹疑惑地回答。

　　听到“易雪”两个字时，男子立刻僵住了。转瞬间，他又像疯了似地向小木屋飞去。他使出了浑身解数，身边的景物正在快速地倒退着——已经够快了。但他竟还嫌不够快，他只盼着能再快点，只盼着一切还来得及。他回想起十数年前，他也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冲向崖边，一遍遍地呼唤着恋人的名字——易雪！

　　思绪电转间，“林先生”已看到不远处竟似有火光冲天，饶是他再镇定，此时也不禁冒出了冷汗。“林先生”每靠近火光一分，心也就凉一分。当他到达火场时，木屋早就被烧得只剩几根焦木了。

　　此刻，充斥着他的双目的是一片火海，满目疮痍的大地，还有……一具尸体。易雪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地上。她面上的纱巾随风飘扬，面纱下那张美丽的脸庞若隐若现，但始终不能窥得全貌。一张熟悉的脸逐渐在“林先生”脑海中显现出来。这些年来，他以为他可以把这张脸彻底忘记，但此刻，这张脸却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向易雪面上的一袭面纱探去。就在指尖刚触碰到面纱的那一刻，他的双手突然滞住了。终于，像下了决心似的，抬手，揭开了面纱。他看见了一张早在意料之中的脸。虽然早有准备，但当看到这张脸时，“林先生”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当年极负盛名的女子，竟死得这么悄无声息。

　　“啊！”小冰的一声惊呼，把“林先生”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此时才发现，原来小冰经受不住家破人亡的打击，已然昏过去了。“林先生”叹了一口气，一夜之间，遭遇如此剧变，不是任何人都承受得了的，更何况小冰还只是一个孩子呢。

　　只是他更惊奇的是，小冰竟会有如此快的身法？要知道，他刚才是用尽全力向小屋赶来的，他自信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快得过他刚才的速度，可只是过了一瞬，小冰竟也赶到了。

　　他当然知道这一身的功夫是从哪儿来的，只是不敢相信而已。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得先把易雪安葬了。

　　小冰醒来已是两天之后的事了，她醒来看到的是熟悉的竹榻，熟悉的桌椅，但她却清楚的知道这里不是家！一想起之前的大火，她心里就忍不住泛起阵阵寒意。

　　小冰强忍着胸中的气血翻涌坐了起来，用娘亲教她的法诀理顺了气血，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她迅速地穿好衣服下床，走到门前。她刚想开门，不料门却自己开了。一个十五六岁，模样颇为英俊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

　　那少年微微怔了怔，随即又笑道：“啊，你醒了。快跟我去个地方。”说着便拉着小冰的手要往外走。

　　可小冰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少年微微用力，竟是拉不动她，只见她满脸疑惑地道：“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

　　少年答道：“我叫林空桑，现在我要带你去见我爹。”

　　小冰皱了皱眉，脑子闪过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林先生？”

　　少年用赞赏的眼光看了小冰一眼，道：“不错，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小冰点了点头，随着林空桑走出屋子。

　　小冰走在路上，心中越来越吃惊，暗道：“这里到底是那里？怎会有如此多的奇花异草？近两年我随娘亲游历天下,也难见十之一二，想不到此处竟遍地皆是。要在这深山老林中开辟出如此平坦的大道出来，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还有，刚才的那间屋子怎会和家里一样？那晚怎么会有火光？娘亲到底怎么了？”想到此处，小冰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想早点见到那位林先生，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这位林先生来解答了。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小冰看到了一座建筑群，大大小小的房屋对称分布在大道两侧，虽然算不上奢华，但也颇具规模，给人一种庄重、雄伟感觉。最中间是一座大殿，气势最为宏伟壮观，俨然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她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竟愣在当场。

　　林空桑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座大殿——上清殿，走吧。”

　　上清殿上，林先生负手而立，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外。在他身边，还有三个人，一男两女，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突然，林先生道：“各位，对于易雪之死有何看法？这会不会是十五年前的那人所为呢？”此次他出海云游，本也是为了打听易雪的下落，谁知刚准备寻访便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一个褐衣男子道：“若真是那人的话，我们找了十五年还是没有任何线索，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

　　其中一个红衣女子也道：“就算有线索，大概也被那一场大火给烧掉了吧。而且那人的道法好像更高强了。”

　　另一个绿衣女子摇头，反驳了红衣女子的看法，道：“我觉得不是那人的道法变得更精湛了，而是易师姐的道法变弱了，幽蓝石是在叫小冰的孩子身上发现的，易师姐若没有幽蓝石和酹雪剑，那人要杀她也并非难事啊。”

　　此时，小冰和林空桑也已进入殿中，小冰甫一进殿，便对林先生道：“林叔叔，我娘呢？”

　　林先生怔了怔，道：“小冰，或许你不愿相信，你娘她……死了。”

　　听到这句话，冰儿仿如遭到雷击一般，她全身瘫软，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最后竟哭了起来。

　　林先生见状急忙安慰道：“小冰，我们不哭，你娘她虽不在了，但我们会照顾你的。你看这样，由我收你做义女，你可愿意？”

　　小冰泪眼朦胧地看着林先生，犹豫了好久才点头表示同意。此时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她认真地向林先生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道：“既然义父受了我的礼，那就请义父指点我，好让我将来能为娘亲报仇。”

　　小冰的话让林先生一时语塞，但礼已受下，总不能让一个小辈指责他言而无信吧？林先生点了点头，随即肃容道：“小冰，你既有决心，那现在你就要把有关于你的所有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们，绝不能有半点保留，知道吗？”

　　小冰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丝毫不敢怠慢地便将她从记事起所经历的一切全部都讲了出来。

　　原来冰儿大名叫易若冰，她自出生起便一直住在空桑山下，从小易雪就有意无意地传授她一些修炼吐纳的口诀，到她八岁的时候，易雪便带她游历天下，走遍名山大川。在此期间，易雪总是不失时机地教她领悟自然之理，让她在大自然中领悟上乘的修炼法门。易若冰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只三年的时间，便从一个普通人一举跃入了修真之道。可以想见易雪在教导女儿这件事上是下足了功夫的。

　　“既然你八岁便离开了空桑山，如今为何又回来了？”林先生在愣了半天之后，总算是又说出了一句话。

　　易若冰道：“那是因为爹爹的忌日快到了，我们回去是为了拜祭爹爹的。”

　　“你爹……”林先生动了动嘴，但最后还是挥手说道，“罢罢罢，你爹的事我就不问了。”对上易若冰疑惑的目光，林先生沉吟了一下，道：“小冰，那你愿意拜谁为师？”

　　易若冰闻言怔了一下，奇怪地问：“怎么？不是义父您指点我吗？”

　　林先生看着易若冰那张与易雪已有六七分相似的脸，痛苦地说道：“我教不了你。”

　　易若冰看到林先生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脸上的痛苦并不是装出来的，于是她便用心的打量了一下在场的其他人，然后对着场中的绿衣女子问道：“不知这位前辈可否做我的师父？”

　　绿衣女子先是讶异，但随后便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怎么天才总喜欢找我做师父呢？”

　　听到绿衣女子的话语，褐衣男子笑道：“这不是很好吗？我女儿也在你那边，刚好可以与她做个伴。”

　　红衣女子也笑道：“云师妹啊，看来你在后辈中的声望很高嘛，恭喜你得此佳徒了。”

　　眼见几人越说越不像话，林先生假意咳嗽了两声正色道：“咳咳，云师妹，培养玄剑门下一代精英弟子的重责大任就落在你身上了，辛苦你了。”

　　绿衣女子摇头苦笑道：“罢了，罢了，看来这比徒弟差劲的师父我是当定了。”

　　听到这里易若冰才恍然得知刚才这几个人所说的那几句不着边际的话的所谓“含义”，当下就有些哭笑不得。

　　正在易若冰哭笑不得的时候，绿衣女子道：“掌门师兄，若再无其他事情的话，我和小冰就先行告辞了。”

　　林先生道：“也好，那就有劳云师妹将本门的情况还有易师妹的情况都跟小冰介绍一下。好了，其他人若没事的话也就各自都散了吧。”

　　绿衣女子行了一礼，然后便带着易若冰走出殿外。

　　一出大殿，易若冰便道：“师父，关于我娘以前的事……”

　　绿衣女子看到易若冰的表情有些惴惴不安，便安慰她道：“你知道吗？你娘以前也是这里的弟子，而且还是很出色的一位。这些，等我们回去以后我再好好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