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从，臣不得不从》昱怀信

20、再抱一会

　　“衍儿，这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苏栈感受着紧贴后背的火热胸膛，仿佛能听见少年的心跳。
　　“可我只有这一愿。”
　　“除此事外，为师希望你事事如意。好了，抬起头来，别像个小孩子。”苏栈回手去抚陆衍的头发。
　　“我不起，那老师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陆衍依旧将头埋在苏栈肩膀，撒娇般蹭了蹭。
　　“无论坎坷还是坦途，为师保证，永远不离开你，听话。”
　　“我不。”陆衍声音闷闷的，“老师不许挣脱，再让我抱一会。”
　　苏栈暗自叹了口气，罢了，抱一会就抱一会吧，如果陆衍能不那么难过。
　　忽然，自皇宫方向又飞起千万烟花，络绎不绝，在夜幕中绽放，如昙花一现，却美不胜收。
　　陆衍自苏栈肩膀上抬起头，贴着他的侧颈，“老师若是喜欢，我以后每天给你放烟花看。”
　　“烟花之美就在它转瞬即逝，却能永远留在看花的人心里。况且每日燃放，劳民伤财。”苏栈侧头看自己颈边毛茸茸的脑袋，“皇上是想做个昏君吗？”
　　“老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管他昏君还是明君。”陆衍忽然侧头同苏栈对视。
　　苏栈猝不及防，忙转回视线，“臣自然希望皇上成为治世明君，名垂青史。”
　　“那朕如老师所愿。”陆衍和苏栈你一言我一语聊着，从天下大事聊到饮食衣着，却一直相依在一起。
　　夏日清风，蝉鸣阵阵，他们紧紧相依。
　　又是十日一次的朝会，自赵连一派获罪，朝堂政务繁忙，朝会已快变成了吵架的菜市场。
　　“皇上，之前司礼监诸多留中不发的折子现今堆在翰林院……”
　　“皇上，当初司礼监驳回的佛寺修缮……”
　　“皇上……”
　　十日一次的朝会，各位官员都铆足了劲上书，生怕错过机会。
　　司礼监一朝裁撤，赵连党羽获罪，众多官职空缺，官员们皆忙碌不已，上了朝会更是脾气大增。
　　“皇上，老臣以为……”一直沉默的首辅严通忽然上前，“当开恩科，广纳人才，填补官职空缺。”
　　“恩科？”陆衍略思索一番，靖朝自建朝以来，三年一次科举，恩科却至今未曾开过。
　　“报——急报。”
　　陆衍尚未开口，只听殿外急报传来。
　　“启禀皇上，山东地震，震塌了黄河堤坝，河水决堤。”来人风尘仆仆，气喘吁吁。
　　“什么？”听此消息，群臣震惊，朝堂一时沸反盈天。
　　“何时地震？”陆衍镇定的声线穿透群臣议论之声传来。
　　“回皇上，五日前。”
　　“灾情如何？”苏栈问道。
　　“地震不严重，但济南一带黄河堤坝年久失修，堤坝冲塌，毁了数个村庄，上千亩良田。”
　　“皇上，派人前去赈灾，刻不容缓。”次辅谭籍说。
　　听闻黄河沿岸百姓遭此劫难，陆衍说：“明日之前，内阁议个章程出来。户部让晋州冀州派粮，工部即刻派人修缮黄河堤坝。”
　　朝臣皆行礼接旨。“臣遵旨。”
　　陆衍环视群臣，“众位卿家，谁愿前往山东赈灾？”
　　“这……”方才还乱作一团的朝堂瞬间安静，鸦雀无声。
　　前往山东赈灾，跋山涉水不说，更意味着同户部工部交涉。向户部要粮要钱谈何容易。
　　况且山东乃赵连祖籍，残余势力众多，无论是谁，此时都不想趟这摊浑水。
　　就在众臣观望时，苏栈向前一步，“臣愿意前往。”
　　陆衍方才被群臣吵嚷的烦乱之意，在看到苏栈迈出一步的刹那荡然无存。
　　朝堂上，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老师。
　　“老师愿意前往？”
　　“关乎百姓生计，臣责无旁贷，请皇上恩准。”
　　“传朕旨意，苏栈为赈灾钦差，明日启程山东。”
　　见钦差一事已有着落，首辅严通说：“皇上，黄河冲毁村庄，百姓流离失所，流民该如何安置？”
　　地震不严重，但黄河决堤，济南一带城镇村庄被毁，百姓无家可归，若不妥善安置，必然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陆衍思量一番说：“派临淄、奉高一带接收流民。”
　　严通继而说：“皇上，流民无家可归，无粮可食，且人数众多，临淄、奉高也力所难及，然修缮黄河堤坝需要劳工。臣以为，可征收徭役。”
　　“臣不赞同严首辅所言。”苏栈听罢，反驳道：“百姓遭遇劫难，正是民心涣散之时，若征收徭役，百姓定然以为朝廷不顾民生多艰。”
　　严通反问苏栈，“那苏大人以为当如何？”
　　苏栈说：“臣以为，当不征徭役，而是发放工钱，雇佣青壮年难民修缮堤坝。如此，既有劳工可用，又可让受灾百姓有钱可用。”
　　“苏大人说的容易。”刘永忽然说，“给难民发放工钱不是苏大人所管的刑部出钱，乃是我户部之责，短短几日，让户部何处筹银子？”
　　刘永兼任户部尚书，若雇佣难民为劳工，发放工钱乃是一大笔费用，户部自然为难。
　　见刘永推诿，一言官上前责问：“刘阁老这是糊涂了，赵连抄家查出数百万两纹银，皆归国库，刘阁老掌管户部，国库进账岂能不知？”
　　刘永只得说：“这……赵连家产确在国库，可一切还得由皇上决断。”
　　陆衍见群臣众说纷纭，开口制止，“就按苏卿说的办，银子方面，就依仗刘爱卿了。”
　　刘永见皇上下旨，只得遵命。
　　麻烦事已有着落，众臣纷纷松了口气，又议了诸多事宜，至午时方才散朝。
　　次日城郊，苏栈身为钦差，带着赈灾众人快马加鞭驶出京城。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苏栈并未带仆从。一行车马刚出城，便被拦住去路。
　　拦路的是一辆简朴的马车，苏栈开窗望去，正是自家马车，车上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一行人刚停下，苏栈便被请上了拦路的马车。
　　来人正是陆衍，苏栈无奈道：“臣昨日不是说过，皇上不必来送了。”
　　“可我放心不下老师。”陆衍不舍地拉住苏栈，“老师此行劳累，带上啸鹰，让他替老师效力。”
　　“万万不可，啸鹰乃皇上亲卫，岂能替臣效力？”
　　“此行日久，我不放心，老师不要推辞。”陆衍见苏栈还欲推辞，使出杀手锏，“老师若不同意，我就……”
　　“老师若不同意，那我就与老师同行，亲自照看老师。”
　　“这……”苏栈无法，只得同意陆衍的请求。“臣遵旨。”
　　“老师出门在外，万望保重。”陆衍依依不舍地拉着苏栈。
　　“请皇上放心，臣定保重自身，不辱使命。”
　　好不容易告别陆衍，苏栈一行人日夜兼程，快马加鞭。
　　几日后终于到达黄河流域。
　　此刻夜幕降临，水天一色，初秋天气里袭来夜风阵阵，吹起层层叠叠的朦胧雾气。
　　船头上一人长身玉立，沉默地看着苍茫夜色。
　　“大人，起风了，大人回船舱吧。”啸鹰见苏栈在船头眺望许久，谨记陆衍的嘱托，不时提醒苏栈。
　　苏栈并未回头，而是冲着啸鹰摆摆手，“无事，你先回去休息，我独自待一会。”
　　“可……皇上……”啸鹰欲言又止。
　　苏栈出言安慰：“我不会向皇上禀告的，皇上又怎么得知？”
　　苏栈话音未落，一袭黑影轻飘飘落在苏栈身后的甲板上。
　　来人一袭黑衣，身量修长，黑亮的眸子在夜空中清晰可见，摄人心魄，正是几日不见的陆衍。
　　陆衍举起修长的指节冲着啸鹰嘘了一声，示意啸鹰退下。
　　苏栈见啸鹰许久还不回话，正疑惑回头望去，突然，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衍注视着苏栈的背影，目光缱绻，“哦？可我亲眼所见老师在船头吹风，还不听劝告，怎会不知？”
　　“皇……”苏栈一回头，便被陆衍捂住嘴巴。
　　陆衍眼神示意苏栈，“嘘……老师不要声张。”
　　苏栈被捂住口鼻不能发声，只得略微皱眉责备地看着陆衍。
　　“老师小声一点，我好不容易才偷偷跑出来。”陆衍放开捂住苏栈的手，在他耳边悄悄说着。
　　“老师走后，我启程去泰山封禅……”
　　山东地震，黄河水患，派苏栈为钦差前往赈灾之后，陆衍决定前往泰山封禅祈福。
　　皇帝出行，声势浩大，行程缓慢。
　　陆衍交代好身边亲信，就自己单枪匹马跑了出来，日夜兼程终于追上了苏栈一行人。
　　“您擅自离开，这……”苏栈一时语塞，陆衍此举太过任性，令人喟然长叹。
　　“所以老师不要声张，就当我是你的随从。”陆衍借着船头灯笼微弱的光芒，注视着苏栈的发顶，“也不要赶我走，我已经偷跑出来了。”
　　苏栈担忧道：“被人认出可如何是好？”
　　陆衍靠近苏栈，小声道：“老师随行之人未见过我，地方官员更是如此，老师害怕什么？”
　　陆衍所言不假，苏栈此次赈灾，只带了户部和工部各一名官员，其余皆为护卫仆从。
　　两位官员官职尚低，未有入朝议政之权，确实未见过陆衍。
　　苏栈见事已至此，说：“那您注意不要暴露身份，不然……”
　　陆衍的气息打在苏栈耳畔，“老师放心，我扮演你的贴身侍卫，天衣无缝。”

　　吼吼吼，小皇帝一刻都不愿离开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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