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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ate with Blood ...


  •   吵吵嚷嚷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希奥多拉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背后不知道被谁猛地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扑出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面色阴沉的矮个子男人对面,鸦雀无声的训练兵们远远把他们围在中间。
      “你是第一个吗?”他眉目间露出一丝暴躁和不耐,“徒手还是器械?”
      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希奥多拉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调查军团制服的男人,然后是远远的人群中的每一张脸,似乎都朦胧而模糊,带着幸灾乐祸和作壁上观的神气,她听到教官说:“希奥多拉,你就第一个向利威尔兵长讨教吧。”
      兵长……讨教……她好像隐约想起来,早上大家聊天的时候,说到这次去执行壁外调查任务的利威尔兵长,是人类最强的士兵,团长可能会安排他来训练兵团指导新兵——就是他吗?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我……”她张了张嘴,但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她明白没人敢于第一个上来和这位最强士兵切磋,不知道是谁就把她推了出来,大概想看她出丑吧,她想自己也并没有招惹过谁,或许只是因为看起来很好欺负。
      她感到自己的双手有一点颤抖——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仅仅是面对一个空着双手的人,就会产生如此的恐惧。他的眼神里压抑着嗜血的狂暴,似乎不是要指导新兵格斗技术,而是要将对方切成碎片。她似乎看到无可挽回的命运齿轮,本已锈蚀停滞,却在鲜血的滋润下,重新缓慢转动——她讨厌这样的本能,总是在面临危险、杀戮、死亡时,有着过分的敏锐。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徒手。”
      希奥多拉知道一百种格斗技巧,但没有一种敌得过最简单的,速度与力量。那个看起来矮小甚至有些瘦削的男人向她冲过来的时候,她几乎来不及作出格挡动作,只能狼狈地用手臂护住头部,他的拳头像铁一样硬,吃了他一拳的小臂痛得让她怀疑是不是已经骨折,但她来不及思考太多,他的动作迅疾如风,也不知道自己躲过了几下又挨了几下,她只觉得脑袋嗡地一震,已被他一拳打倒在地。他没有克制自己的力量,她只觉得眼前一切霎时失去了色彩,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思维之线骤然绷断,凭本能她想站起来,可还没有直起身子,就被他一脚扫在小腿上,扑通又跪倒在地。
      “站起来。”他说,他的声音明明很近,却渺远得像从九天九夜外的地狱传来。
      她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来,向他挥拳。她知道自己看起来只会像个可笑的疯子,她的拳头不可能打到他的身上,他轻而易举地闪开她的攻击,抓住她的胳膊,一下就把她狠狠甩到地上。
      她尝到血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那是她太过熟悉,但总是讨厌的味道。
      “喂,站起来——仅仅是这种程度而已吗?站起来!”
      他在愤怒,他为什么愤怒?
      她感到头发被人抓住,拽着她的上半身离开地面,胸口挨了他的膝盖重重一击,一口鲜血喷在他的裤管上。
      “兵长……利威尔兵长……”
      她听见教官有些发抖的声音,然后世界好像变得太过安静,阴郁的天空下苍白的阳光刺眼,她感到自己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喉咙被人扼住,却似乎感觉不到痛苦,血液在皮肤之下奔涌的声音,好像骑兵的队伍奔驰过原野时大地的轰鸣,巨人跨过长城,踩碎村庄与城市,践踏哭泣与尖叫,子弹破空的声音,旗帜折断的声音,通往王座的阶梯在军靴之下发出空洞的回声,刀锋捅入心脏的声音,双手扭断脊椎的声音,死者倒在死者之上的声音,生者歇斯底里的沉默,鲜血奔流,恶魔微笑。

      “利威尔。”埃尔文冲进他的房间时仍掩饰不住满脸的难以置信和忧虑,“告诉我原因。”
      他并不质疑发生了什么,那是显然的事实——利威尔当着全部训练兵团的面把一个女性新兵打到重伤昏迷,那个女孩还没有醒过来,全身多处骨折,内脏出血。他也毫不怀疑利威尔绝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他相信利威尔没有理由对一个素未谋面的训练兵,何况还是一个女孩,下如此杀手。他需要一个解释。
      利威尔坐在椅子里,桌上的红茶似乎早已凉透,仍然是满满一杯。他抬起头望着埃尔文,那双一向坚定甚至有些无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埃尔文,”他说,“我并不想那样做。”
      “我知道。”埃尔文说,“所以我们有必要弄清楚,是什么让你那样做了。”
      士兵长漂亮的眉毛深深地皱起,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不知道……我似乎有点头疼……我想我,可能失控了……”
      “失控?”
      “我承认我去的时候的确有一点情绪恶劣……”
      “是的,那正是我让你去指导新兵的原因,我本以为这能让你暂时缓解失去法兰和伊莎贝尔的痛苦……”
      “但那时候我是清醒的,和那女孩交手之后——她的水平不怎么样,技术和力量都很不足——我想我大概有一点不满……所以想给她一点教训,但我绝对没有想过把她打伤……”他有些艰难地回忆着,声音一时滞涩,顿了一顿,他说,“可我把她打倒之后,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一样,想继续……”
      “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他的目光空空地落在桌面的某一点,似乎思索着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谜题。
      “我想,这是不是一种战争的创伤反应。”埃尔文思考了一会,“或许我们应该问问韩吉……”
      话音刚落,被提到的人恰好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那孩子脱离生命危险了!”
      埃尔文感到利威尔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但问题却远远没有被解决。
      “利威尔,你还好吗?”韩吉也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那孩子长得像你的仇人?”
      仇人?利威尔愣了一下,随即道:“我没有什么仇人。”
      “以前呢?”韩吉追问,“会不会因此你的潜意识中对她带有仇恨?”
      “以前么……都被我杀掉了,没有什么仇人。”他说。
      “先不说利威尔这边——韩吉,你拿到那个训练兵的资料了吧?”埃尔文问。
      “哦,拿到了初步的档案。”韩吉说,“她叫希奥多拉·达蒙,年龄是十六岁,刚刚进入训练兵团不久,原本是玛利亚之墙内的平民,在巨人破墙时失去家人成为孤儿。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至少目前是这样。”
      “你对她没有印象吧?”埃尔文确认道。
      “没有。”利威尔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暂且对外声称,是利威尔下手不知轻重,好在一般人对你到底有多强的力量并没有清晰的概念,勉强可以说得过去。至于希奥多拉的真实伤情,不要对外透露,尽量说得轻一些。”埃尔文对韩吉说。
      “我明白了,我已经让人去把她隔离起来了,对医护人员也交代过了。”韩吉说,“等她醒来以后,利威尔,去道个歉吧。”
      她有些忧虑地望着利威尔,把更多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她能感到埃尔文也是同样的心情。
      “我知道了。”他说,“我会去的。”

      在埃尔文的控制下,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并没有在兵团中引起轩然大波,尽管利威尔和调查兵团的名誉肯定会受到影响。失去了法兰和伊莎贝尔,又遭遇这件事的利威尔,看起来只是比往常更加阴郁和沉默了一些。
      “我说,利威尔他没事吧?”深夜,韩吉向埃尔文报告了兵团事务之后,还是没忍住问道。
      “你和我一样清楚不是么?”埃尔文答道,“虽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这件事肯定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吧。他不可能会接受自己是个对同伴,对女人都会下死手的人,一定是一直被这种自责所折磨着吧。”
      “啊,是啊,我也没办法想象利威尔会做出那种事。埃尔文,你说,假如利威尔没有问题的话……”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她的身上了。”
      “我这两天也调查过那个希奥多拉·达蒙。”韩吉说,“她在训练兵团里是个很普通的人,各项成绩中等偏下,但还算勤奋。平时说话不多,好像不太擅长和人交往,不过也算不上孤僻,因为性格比较软弱,有时候会被人欺负,这次好像也是被人推出来,才会和利威尔交手的。”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韩吉耸耸肩。
      “或许我们只能等到她醒来了。”埃尔文沉吟片刻,说。
      “那可是很重的伤啊。”韩吉叹了口气,“保住命已经很不错了,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她能不能醒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希奥多拉不仅醒来了,而且似乎恢复得相当不错。
      “真是奇迹啊,这孩子的生命力似乎格外顽强,身体的自愈能力非常出色,大概是她自己救了自己一命吧,这在医学上很难解释。”主治医师对韩吉说起时还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在告诉埃尔文和利威尔之前,韩吉决定先去看一看她的情况。
      她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病床上的少女似乎睡着了,她的脸色还显得过分苍白,在那头酒红色的头发衬托下更是如此——她很少见到这样独特的发色,是比葡萄酒稍微浅淡一点的红,光照到的地方似乎有一点半透明的金色光泽,是一种并不热烈的,沉静的红。这个女孩说不上很漂亮,似乎和她平凡的性格十分相称,是一张平凡的脸。
      韩吉在门口站了一会,决定还是不要喊醒她。
      “利威尔,你去看看她吧。”韩吉说,“嗯……要不要带束花?或者别的什么?她可能会怕你,万一她出现什么激烈的反应,你立刻喊我们。”
      “我知道了。”
      他当然并没有带花去,说实话他也不清楚自己面对她时,到底该是怎样的心情。但当他推开门的时候,那个少女只是安静地靠在床上,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别担心。”
      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而这句话让他所有准备好要说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他忽然希望自己的手里有一把匕首也好,然而他手中只有空荡荡的虚无。他从没有过这样强烈的困惑与不安,就算在母亲死去的时候,就算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算在肯尼不告而别的时候,他也没有像现在一样,发自内心地不知所措。准确来说,似乎并不是不知所措,而是一个过于渺小的人,面对必将到来的命运时,巨大的徒劳。真可笑,他从不信什么命运。
      “对不起。”他说。
      “您不用道歉。”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似乎这个满身绷带刚刚从鬼门关前回来的人不是自己一样,“是我太差劲了,兵长一定是在想,我们这样的人如果出墙去,立刻就会被巨人吃掉吧,所以才那么气愤的。”
      “对不起,我没想……下这么重的手……”他拿不准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否真诚——道歉?他几乎没做过这事。
      “没关系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她安慰似的说。
      “等你伤愈之后,我答应你一件事。”他沉默了一下,说。该死的,他不知道怎样才算赔礼。
      “什么事都可以吗?”她看起来有点意外。
      “是的。”他说。
      “那么——我想在伤愈之后,再和您比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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