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禁忌》酩酊醉

3、窥视者03

　　陆扬缓缓转身，看到沈铎捧着咖啡靠在流理台上，脸色不大好，还有黑眼圈，因为睡过头而没有打理的头发有点凌乱。他略微充血的眼睛微微睁大，透出几分委屈和无辜，像极了一条做错事、又不知错在哪里的大型犬，浑身的毛都蔫巴巴地耷拉着，用那种与生俱来能让人心软的眼神看着主人。

　　陆扬握紧手里的杯子，不动声色地绷紧全身上下每一条名为罪恶的神经。

　　他听到沈铎自以为是地说：“我知道，你每次看到我肯定心里很别扭，很不舒服，恨不得让我离开公司，彻底消失在你的视线里，再也看不到才好。”

　　陆扬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说：“没有这回事。”

　　“我又不是傻子，你觉得我会相信吗。”沈大聪明用真诚的眼神注视陆扬，“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过去那件事，你和我都没有错。况且现在我们是同事，我不想每次和你见面，气氛都这么尴尬。”

　　这番肺腑之言并没有让陆扬动容，他用极为平淡的眼神从沈铎脸上扫过，一言不发地走到流理台前把手伸向咖啡壶。

　　沈铎有些气馁，不甘心地抢先抓住壶把：“我帮你。”

　　陆扬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沈铎谨慎地靠近他，往他的杯子里倒满咖啡，随口说了句：“小心烫。”

　　小心。

　　烫。

　　还有那个抬起眼帘，小心翼翼看向自己的眼神。

　　陆扬闭了闭眼睛，闻到了缱绻在杯子里独特的香味。咖啡的香气成分复杂，可增加大脑下丘脑的血流量，而这个区域是控制人右脑快感的区域，所以咖啡的香味有助于提升愉悦感。

　　自己现在的心情，好像完全被咖啡控制了。

　　“谢谢。”他说。

　　沈铎笑了起来，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我接个电话，等会聊。”沈铎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手机还贴在他的脸颊上，发出一些破碎的声音。

　　陆扬啜着咖啡，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铎的身影，好像这么做能把他整个人从空间里剪下来，贴进自己的眼睛里。

　　“我……我知道了，我现在，”沈铎语无伦次地喃喃道，“现在就去。”

　　挂掉电话，他茫然地说：“贺常死了，警方让我去配合调查。”

　　他并不是在对陆扬说话，只是单纯地说出了一句话。他又怔了几秒，在这几秒之内，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

　　陆扬放下咖啡杯，走到沈铎面前：“我陪你去。”

　　“哦。”沈铎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跟在陆扬身后。

　　接下来的一整天，沈铎都待在警局里。认尸，录口供，一遍又一遍讲述自己和贺常认识的经过，不断重复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陆扬一直安静地陪在沈铎身边，把人送到家后也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沈铎倒在沙发里，眼睛灰暗无神，神情十分憔悴，整个人像是空了一样，便问：“饿了吧，想吃什么？”

　　沈铎没有胃口。仅仅是听到贺常的死讯，他已经深受打击，看过那具尸体后，他仿佛有一部分也随之死去。

　　尸体没有眼睛，交错的伤口在他脸上、身上形成一个个整齐的菱形。白天在警局说的大部分话，沈铎都不记得了，唯一记住的一句是“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让他离开，而是求他留下来，求他和好，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这也是他眼下仅剩的念头。

　　陆扬没有得到回答，也没继续问。他脱掉外套，解开衬衫扣子，将袖子挽到一个恰到好处的高度，在冰箱里挑选了几种食材，走进他十分熟悉的沈铎的厨房，动作轻快地开始做晚餐。

　　他用半个小时煮了粥，做了几个简单爽口又好消化的小菜，然后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吃点东西吧。”陆扬把饭菜摆放在茶几上，摘掉围裙，放下袖子系好。

　　“我吃不下。”沈铎抱着靠垫，声音沙哑地说，“今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这一整天，陆扬都跑前跑后地给他帮忙。如果不是陆扬，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支撑下来。

　　陆扬垂眸看着沈铎的发旋，低声问：“你很喜欢贺常吗？”

　　沈铎深吸了一口气，手掌在脸上用力揉了几下，眼眶通红道：“嗯。我特别喜欢看他笑，他眼睛弯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可是今天看到他的脸上只剩下两个洞，我……”

　　他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抱枕里，肩膀抖得厉害。

　　陆扬的呼吸有些乱，下意识抬起手朝沈铎颤抖的肩膀伸过去。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肩部的衣料时，陆扬倏然停住，又把手缓缓收了回来。

　　“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我先回去了。”陆扬调整了一下呼吸，用一贯平淡的语调说，“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

　　他拿起外套，绕过茶几往外走，手腕突然被沈铎一把拉住。

　　“你能……再坐一会吗。”沈铎仰起头，又流露出那种被主人遗弃的大型犬的眼神，用染了鼻音的声音轻轻说，“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这一刻，陆扬好像又闻到了咖啡的香气。他摩挲着藏在口袋里的刀，感到一阵目眩神迷。

　　不说了我去冲咖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