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禁忌》酩酊醉

10、外乡人04

　　目前老刘怀疑李因可能是在幻觉中自己走出了陆扬的宅子，穿过水田去了林子里，派出所的人正在往那个方向搜寻他的踪迹，但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

　　沈铎没注意听他的话，满脑子都是花。这时老刘突然说：“小子，说说吧，那包烟你是从哪弄来的？”

　　沈铎一愣：“我？”

　　老刘拿手指头虚戳他：“不是你还有谁？许瞬说烟是你给他和李因的，去陆先生家里偷东西也是你指使的，现在出了事，你还想装傻？”

　　许瞬这个狗……不行不能侮辱狗。这头二五仔把沈铎气得都笑了：“说真的刘叔，你见过我抽烟吗？而且你觉得，他们俩可能受我‘指使’吗？”

　　这镇上唯一能被沈铎指使的，只有他们家黑豆。老刘也知道许瞬的话里没几分真的，但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模棱两可地说：“你们这帮小青年，滑头得很，不想让人看见抽烟，总能找到办法。李因这么好的孩子，都是叫你们给带坏的。”

　　这是什么年度烂笑话？好在沈铎没有被气得失去理智，果断地说：“如果烟是我的，那剩下的肯定还在我身上，衣服就在柜子里，刘叔你随便搜。许瞬就是贼喊捉贼，烟分明是他拿给我们的，偷东西也是他带头的，我和李因一再反对，可他拿一堆屁事威胁我们。你要是不信就去他包里翻，去他家找，肯定有很多赃物。”

　　来啊，互相伤害啊！

　　两个少年互相指责，第三个还失踪了，这其中有很多说不清的细节，又碍于小镇的人情世故，根本没法查。

　　“也就是陆先生决定不追究责任，不然要你们好看。”老刘起身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李因，其他事之后再说，你们俩等学校批评教育吧。”

　　沈铎意外道：“陆先生不追究？”

　　老刘哼了一声，走到门口又回头警告：“小铎，我看在你外公和逸蓝的面子上很照顾你了，你可得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沈铎咀嚼这四个字，凉薄地笑了一声。

　　老刘口中的逸蓝，是沈铎的姐姐，年纪比他大了十四岁，在父母去世后照顾儿子一样把他养大。后来她通过招警考试也进了外公所在的派出所工作，沈铎一度特别骄傲。

　　可惜好景不长，沈逸蓝突然发疯暴毙，只留下沈铎和外公相依为命。镇上的人说，沈逸蓝是因为闯入山中禁地触怒了山神，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沈铎迄今为止也不知道山神是个啥，总之鸦青镇的人都很敬畏，每年都要举行谢神祭。而所谓的山中禁地，指的是从鸦青山半山腰的庙宇，到山顶投放祭品的入口这一片区域。

　　平时这个区域不允许私自闯入，只有每年谢神祭的时候，由主祭梅姨指定的人将祭品送上去。沈铎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跑去那里，只是从那以后，镇上的人就没给过他和外公好脸色看。又过了不久，外公因为失职被撤掉，沈铎感觉周围的恶意就更重了。

　　可能是因为曾经和外公、姐姐共事过，老刘的态度和其他人相比算不错了。

　　沈铎留在医院观察了一晚，次日上午就出院了。他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拿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皮实。

　　回到家后，外公正拿着棍子等着皮实的他。他不敢躲，怕外公伤筋动骨，于是咬牙挺着挨了顿毒打。外公凶残得一点不像个病重老人，直到累得精疲力尽才停手，然后把沈铎赶出家门——去给陆扬登门赔礼道歉。

　　沈铎抱着一大包瓜果蔬菜，带着黑豆出门了，一路上收到不少“祝福”的白眼，听到不少“关心”的脏话。垃圾，晦气，害人精……这些话他早就听腻了，一点都不往心里去，甚至还想鼓励他们有点创意。

　　到了陆扬家门口，沈铎磨蹭着不愿进去。一来他十分愧疚，实在不好意思见陆扬；二来那天夜里的幻觉太过真实，导致他现在对陆扬有点心有余悸。

　　陆扬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印有超市logo的袋子。在他想要绕路从后门回家，然后装作不在家的时候，听到那个少年自言自语道：

　　“待会见了面该说什么啊？那个，陆先生您好，昨天的事都是我的错……诶我应该先道谢还是先道歉？”

　　高个少年在太阳底下满头大汗，对着空气鞠躬道谢，品种不明的小黑狗歪着头看着他，似乎在思考小主人为什么傻兮兮的。

　　陆扬盯着他滑稽的举动看了一阵，开口说：“你在练习单口相声吗？”

　　少年和狗同时吓了一跳。沈铎的脸刷地红了，紧张地抱紧怀里的包裹，语无伦次道：“呃，陆、陆先生出门了？那个，我外公让我，不是，我自己也想来道歉，感谢您没有追究……”

　　陆扬平淡地说：“我只是不喜欢麻烦。”

　　“哦……可还是要谢谢您。”沈铎低头尴尬地笑着，看向别的地方说，“毕竟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陆扬看着他乱飘的眼神和无措的举动，推了推眼镜道：“我在你眼里，很可怕吗？”

　　“没这回事！”沈铎急忙否认，但其实心里觉得的确是有一点可怕。也不知是不是受到那晚幻觉的影响，即便陆扬看上去温文尔雅，可他仍然感到有种强烈的压迫感，“我只是，只是……”

　　陆扬面无表情，径直走进大门。沈铎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看来陆扬根本不在乎他的道歉或道谢，自己大概是白跑一趟，不会得到原谅了。

　　“进来再说吧。”

　　就在这时，沈铎听到陆扬这么说。他怔了一下，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阳光下的庭院和他记忆中的有些出入，可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经过花园小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往里看去，一簇簇冶艳的花丛中，的确有三个坑，但只是用来移植花木的小坑，完全不是他看到的“坟墓”。

　　到了门廊前，他脱掉鞋子跟着陆扬进了客厅，发现里面一片狼藉，好像遭到过洗劫，连沉重的茶桌也翻倒在地。他不安地说：“这个，不会是我干的吧？”

　　陆扬没有看他，平铺直叙道：“那晚我回来的时候，你趴在桌上哭。我想扶你起来，你一直喊着‘你不要过来啊’挣扎个不停。”

　　沈铎很想挖个坑，把自己就地埋了。

　　“我帮您收拾。”他伸手将包裹递给陆扬，“对了，这是外公让我拿给您的。”

　　陆扬没有接：“没这个必要。”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些吃的。”沈铎坚持道。他将包裹放在客厅一角，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还有这个，是您帮我垫付的医药费和住院费。”

　　陆扬正要拒绝，看到沈铎小麦色的手臂上印着一道道红肿的伤痕：“挨打了？”

　　“嗯，不过的确该打。”沈铎羞愧地抓抓头，“那天晚上，把您骗了出去，然后……总之对不起。谢谢您没有追究……”

　　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有底气。除了道歉和道谢，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可又觉得仅仅是这样，实在表显不出诚意。

　　陆扬看着少年拧在一起的眉毛，接过他手里的钱收下：“下午没什么事吧？”

　　沈铎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睁大眼睛摇摇头。

　　“工作室和阳光房被弄得更乱，”陆扬转身往走廊走去，“你可能要收拾一整个下午。”

　　沈铎看着陆扬修长笔直的背影，忽然咧开嘴乐了：“没问题，干一晚上都行，反正我也没事。”

　　他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跟在陆扬身后。黑豆也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跟在他身后。

　　但是很快，傻小子就乐不出来了。

　　陆扬：干一晚上都行？
沈铎：扬哥不要啊，扬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