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梨栗》奶黄球

2、02

　　02
　　我们顺着火把延伸的方向一路前行，有云蔚在前方开道，一路可谓畅行无阻，无论如何角度刁钻的机关暗箭，都被他一柄剑尽数挡了下来。

　　来到这里的几天，我打探到不少小道消息，其中便包括这位镜湖山庄的三公子。说来也是位传奇人物，云蔚本是庄主云毅的幺子，天资聪颖，却肆意妄为，打小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不服管教。十五岁同庄主赴万仞大比，一剑辟月，大败剑鬼公孙鹤，登顶剑榜榜首，年少成名，却是昙花一现，此后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回到山庄后独居藏剑峰，四年来不曾下山半步。

　　如今看来，传言倒也不无道理，这位云三公子的确武功高绝，至少不是我能企及的范畴。

　　云蔚走在前方，右脚踩到一处，砖石下陷，整个山洞发出机械运转的吱呀声。

　　我在后面好心提醒他：“三公子，你好像又踩到机关了。”

　　云蔚一个翻身躲开地面翻出的勾刺，于半空中一勾剑尖，拦下左右射出的三只飞镖，铁器碰撞发出一阵脆响。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落地时面色不改，气息平稳，还有功夫搭话：“无碍。”

　　有云蔚在边上，一路行来如入无人之境，警惕早就放松的差不多了，甚至走得久了有些索然无味。我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作起死来拿话刺他：“都说镜湖山庄云三公子少年才俊，天资聪颖，如今怕不是路太黑了，怎么连个机关都看不出来？”

　　云蔚从鼻子里哼了声，倒是没有接话。

　　接下来走了约莫小半柱香时间，一路竟然没有碰上机关陷阱，我以为暗道快要走到尽头，眼看前方也没有旁的光亮，心中正奇怪，脚下蓦地一陷。

　　熟悉的机扩声响起，我心中警铃大作，奈何身体赶不上思维，没来得及抽身，脚下一空，那石砖竟是直直坠落，眼看就要被地下的钢刺戳穿，千钧一发之际被云蔚拉了把，借着手臂传来的力道栽到另一块石砖上，才堪堪稳住身体。

　　我半跪在地上，大脑空白，背后吓出一身冷汗。

　　我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抬头却看云蔚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瞧着我，抬了下巴，一脸的玩味。

　　对上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大脑这才慢吞吞转过弯来——云蔚不是不知道机关在那，刚才一路是故意踩过来的，因为就算他不踩，我走在后面也是会踩的。

　　经此一役，我算是意识到这位三公子心眼只有芝麻大小，心里骂了他千百遍，地道里倒是乖乖闭嘴，至少一时半会儿不敢阴阳怪气拿话刺他了。

　　又走了一段，没有走到出口，反倒是遇上了一个岔路。

　　我合计着要不投个铜板，正面朝上就往左，反之就往右，铜板还没摸出来，云蔚已经抬步朝左边那条路走了过去。

　　我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开口时候尽量平和：“三公子，这条路有什么区别，您是看出了什么，为什么选这条？”

　　云蔚：“没区别，凭运气，都走一遍总会有出口。”

　　事实证明云蔚这厮的运气的确不怎么样，我们走了半天到了死胡同，眼前是一个天然的溶洞，约有二十来步宽窄，石柱之下是一汪墨绿色的水潭，水潭之上烟雾缭绕。

　　我多年没徒步这么长路程，累的进气多出气少，张嘴实在吐不出好话：“上天垂怜，看云公子赶了一天路，还有个潭水泡澡。”

　　云蔚没有搭理我，直直朝那水潭走了过去，墨绿色的池水没过脚踝，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步伐不曾有丝毫停顿。

　　我发誓刚才是说着玩的，这水看起来又浑又浊，天知道放了几百年，没想到云蔚真想下去泡个澡。

　　隔着朦胧雾气，水潭正中依稀钻出几个气泡。

　　池水已经没过膝盖，云蔚仍在往前走，而水池中央的气泡则越来越多，随着一个巨大的气泡破裂，甚至在周遭漾开一圈涟漪。

　　事到如今我就是眼瞎了也能察觉云蔚不对劲。

　　我一面喊云蔚的名字，一面去拽他胳膊，刚碰到他身体，伴随着一波盖过一波的水浪，潭水正中钻出一条巨蟒，碧绿的蛇瞳在暗夜里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我心下一突，拽着云蔚就往岸上跑。那巨蟒似乎被我的动作刺激到，一甩尾巴，猛地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

　　云蔚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性命攸关的时候还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有一瞬间我把他丢下喂蛇的心都有了，看在社会主义十八年法制教育的份上，我硬是没松手，咬牙把他往岸上拖。

　　可我的速度显然比不得在这里住了多年的老房东，刚贴到一处石台旁，那巨蟒几乎是转瞬就到了面前，这个距离甚至能看清他森白的牙齿，还有那身上特有的水腥味。

　　眼看那巨蟒就要扑将过来，我下意识后退，却被潭底凸出的石头绊倒，身体一歪，险而又险躲开巨蟒的血盆大口，脑袋磕上石柱，力道之大连带着撞翻了石台上的香案。

　　案上的香炉还未燃尽便摔入水中，连带着整个水面上的雾气似乎都淡了些。

　　那巨蟒一击不成反倒被激起了凶性，蛇尾来回摆动着，将一潭池水搅得沸腾，碧绿的蛇瞳紧紧盯着我，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我不敢有片刻放松，紧盯着那蟒蛇的每一个动作，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却看它一矮身子，就这么沉入了水中。

　　整面池水一如最初的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

　　但就我从小看动物世界的经验而言，此刻才是猛兽狩猎的开始。

　　我将后背贴上石柱，放缓呼吸，目光扫视过整个水池，不敢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动静。

　　三步开外，自水底钻出一个小小的水泡，随着那气泡贴近水面，一个巨大的黑影几乎在同一瞬间破水而出，两人合抱的巨大身躯几乎贴面而来，激起漫天水花。

　　避无可避。

　　对于英年早逝的可能性我想过很多种，车祸空难地震火灾，哪怕是下楼梯摔死都有可能，万万没想到结果是在这么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喂蛇。

　　巨蟒的黑影即将将我吞没那刻，眼前似乎被什么晃了一下。

　　银光乍破。
　　仿佛一道细细的蛛丝自半空垂落，破开重重暗夜，万千色彩随着那一隙之光争先恐后的涌入。

　　传闻四年前万仞大比，有一式流风回雪，清婉如诗似画，凌厉欺霜赛雪，惊艳四座。

　　巨蟒迎面挨了一剑，皮开肉绽，整个蛇头几乎被劈作两半，当即放弃抵抗，迅速没入水中，遁逃而去。

　　云蔚手腕翻转间收剑入鞘，目光落在我脸上，难得的复杂：“你……”

　　刚才因为紧张一直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放松下来，痛觉回笼，后脑勺那一磕痛得我龇牙咧嘴：“不用谢，你死了我更出不去。”

　　云蔚伸手扶了我把：“……你叫什么名字？”

　　话题转的太快，我有点回不过劲来，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乐寅。”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镜湖山庄的规矩，暗卫是没有名字的，入千劫殿那刻就代表舍弃过去的一切，每年一度的大比之后，胜出的影子入暗卫营，统一以代号为名，像我就叫阿一。

　　虽然我不打算履行阿一和镜湖山庄的终身合同，但也不至于立刻跟三公子扯开说，我换了个话题道：“你刚才是怎么了，整个人跟傻了一样，磕到脑袋了？”

　　云蔚：“……磕到脑袋的是你吧。”

　　听这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一命，没有我你早泡水池里喂蛇了，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云蔚不知被哪句激发了斗志，瞬间换上一副嘲讽的表情：“还好意思说，轻功一塌糊涂就算了，练了这么多年剑法，连头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畜生都对付不了，暗卫营怎么会有你这种人，镜湖山庄要亡了！”

　　我是真没想到云三公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段话说得在我肺管子上上蹿下跳。

　　我当即被气得发昏：“说话就好好说杂枪带棒算什么本事！”

　　云蔚表情已经不能用嚣张来形容了：“呵呵呵呵你还知道我在讽刺你啊！”

　　“云蔚你找死啊？！”

　　我气极，顾不得实力天堑鸿沟般的差距，伸手就去抓他，果不其然被云蔚闪身避了开来，自己反倒因为失去重心，直直朝潭底栽了下去。
　　跌倒之前，我伸手胡乱一抓，好巧不巧正扯到云蔚的头发。

　　一场下来，我和云蔚双双落水，两败俱伤，决定暂且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