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升（后）》井临渊

3、无故遣返

　　一夜转瞬过去。
　　黎明之音烧成白地的消息，根本无法完全封锁。
　　苏醒对着个人终端拍到的那些照片想了许多，想了整整一个晚上，难以入眠。
　　第二天她随手抹了把脸，整理好个人物品时，雅织老师却没有过来。
　　遣返的鱼头礁石来了警员，“你被遣返了。”
　　除此之外，个人终端上一个鲜红的未读消息，点开之后，就是一个红色的紧急通知。
　　来自院长，一封正式遣返通知书。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
　　苏醒问，“为什么？”
　　按照原生人鱼与转生人鱼之间的协定，交换生的期限是三年。苏醒今年是第二年。为什么会提前走，而且，他使用的词语，遣返？
　　她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黎氏起火。
　　警员冷着脸，没有作答，看了看手腕上个人终端显示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到十点整，我们会负责将本地区所有转生人鱼遣返回家。请配合工作。”
　　他一句话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宿舍，去通知更多人。
　　等他走了，普罗蒂才偷偷开了隔壁卧室的门缝，迅捷无比的溜进苏醒的房间，“……你没看今天早上的领地通知吗？”
　　领地通知？
　　苏醒打开终端看了一眼，淡蓝色的瞳孔微缩，“将所有转生人鱼遣返！”
　　“究竟怎么回事？”
　　普罗蒂道，“昨天我回家，我爸的意思是说，上头觉得黎氏起火，与转生人鱼有关。现在质问你们领主，好像没谈妥。你们领主觉得你们留在这里会被迫害，这边觉得你们是不安定分子，应该及早转移。两方商定，将各自领地的对方人员今早遣返。”
　　“……黎氏起火？”苏醒揉了揉眉心，早在昨天发现那枚鳞片……
　　她应该想到的，就算富氧鳞片是蹼人鱼特有的物品，这么多年，也已不算是个秘密。
　　她可以认出来，别的人鱼也有可能认出……
　　如今情况，实在……
　　普罗蒂也有些慌张，她知道的不少，所以她更懂得目前情况的紧迫性，“醒姐姐，你现在赶紧收拾，返回转生人鱼领地。如果滞留，只怕还要被误会扣押。”
　　被误会成暴力分子，进行扣押。
　　苏醒非常明白她的意思。
　　她将自己的个人终端带好，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我明白了。谢谢。”
　　她非常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虽然她想要再去现场一次，也绝不是现在。风声鹤唳之时，如果转生人鱼未经允许出现在黎明之音，可想而知外面会怎么揣测。
　　她对自己的能力认知清楚。凭她一人，无法瞒过守卫进入中央区。如果她的猜测正确，那么黎氏的事，就不是结束，而只是一个开端。
　　她想了想，叮嘱普罗蒂，“这件事肯定没那么容易解决，未来两三年，可能两方不会再进行交流。你记着，等我回去后，你就立刻删掉我的终端联络号，懂吗？”
　　普罗蒂：“可是……”
　　她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无论是原生人鱼内部构陷，还是说蹼人鱼真的对原生人鱼有想法，都是非常严重的事。
　　苏醒明面上是从属于转生人鱼中的尾人鱼，加之普罗蒂家族有人从政，处理目前的局面，就应慎重，她立刻背上小包，对普罗蒂叮嘱了句，“听我的。”
　　转眼淡蓝色的鱼尾就离开了公寓区。
　　……
　　处于转生人鱼，尾人鱼与蹼人鱼交接之处的，海洋陆地大学，目前还算宁静。
　　这座学校大致分为两个区，一个自然珊瑚岛区，一个是梦幻科技区。前者有些仿照亚特兰蒂斯学院的意思，大都用来训练海洋生存技巧，后者则是完全的蹼人鱼科技研究教学区。
　　科技学区更靠近海面，光线极好。
　　这也是为了蹼人鱼科学家们的健康考虑。
　　虽说现在科技发达，也有各种手段协助蹼人鱼在深海长期居住，但大多数的蹼人鱼还是更喜欢靠近海面生活。
　　这是根植于远古陆地人类基因的习惯。
　　他们喜欢光照和空气。
　　这片区域由各种色彩的海绵泡泡构成，一层一层，当海浪翻涌时，海绵群也随之摆动，极具韵律感。它的构造看似无理，实则包含了很高的美学和科技技术。
　　对于许多原生人鱼而言，这种构造显得刻意了些。但也没有人鱼可以否认，长久的发展以来，这类层层叠叠的建筑物中所囊括的伟大智慧。
　　它们可以有效的减缓海浪的冲力，使蹼人鱼更好的生存。
　　六层，十一室。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这片距海面仅有四十米处的浅海区。
　　教室的学生或坐或躺，享受阳光，只有老师仍旧负责地继续激情澎湃，滔滔不绝。
　　“距今约3000万年前，因为种种原因，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淹没了陆地。具体的原因科学家们尚未确定，但大部分证据表明，与当时陆地上所生活的猿人类息息相关。
　　人猿的行为导致了气候变暖，南北极的冰川融化。因此海平面上升，没过了许多的土地。没有没过的，也因海洋与陆地的温度交换都成为冰山。陆地人类的生存环境变得极其的恶劣，与此相对，海洋人类的领域不断的扩大。
　　靠近海面的近海土地，经过地质勘测可以发现有各类猿人类的遗骨。
　　这是除6000万年前侏罗纪恐龙时代首次物种灭绝后，第二次巨大的世界变换。
　　主宰着陆地世界的部分猿人类，因为无法适应水生海洋生活而灭绝，基因链永远消失在了世界史上。
　　也有一部分猿人类通过与人鱼族的合作，强行改变基因，进化出了鳃、鱼尾，鱼鳍或者蹼，与只能在深海生活，种类众多，但族员稀少的人鱼族一同登上世界历史舞台。
　　在当时的科学条件下，他们是究竟如何与远离陆地的人鱼族相见并且克服语言障碍达成合作研究的，这已经是一个久远过去无法解开的谜团。
　　但显而易见的是，当时的陆地人类对于基因技术的研究是极为成熟的。目前转生人鱼中的蹼人鱼一族继承了他们对于科学的敏锐感和责任感，毫不夸张的说，蹼人鱼是目前人鱼类基因最接近于当时陆地人中一个，具有99.8%的高相似度，而他们的性格也与当时的陆地人员比较相似，温和且都比较注重于科学研究的务实性。”
　　这位老师是蹼人鱼，他对于自己种群的夸赞之词显然非常赞同，此刻讲的是眉飞色舞。
　　“在远古代人鱼史上，人鱼族通过鱼尾颜色划分为不同的族群，各个组群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惯。
　　转入近代人鱼史后，不同的人鱼族开始混居生活，渐渐演化成为各种复杂的、相通的、杂交的人鱼族类，鱼尾颜色也有了更多的变化。在科技发达的今天，你甚至可以通过转基因技术来改变自己的鱼尾颜色，改变自己的基因。
　　只不过大多数的人鱼都比较青睐自我族群，具有高度的种群意识，这一点在原生人鱼，即完美继承原人鱼血统，而不夹杂改造基因的人鱼族群中体现的更加明显。很少有人鱼会为了追求外表的美丽而去对自己的鱼尾动手。”
　　老师正在讲台上讲的如痴如醉，珊瑚门被“嘭”一声踹开，门口教导主任四下看了下，唤道，“黎，出来一下。”
　　他在学院所用的名字，是寂。
　　人鱼语言中，寂和黎的发音有些相似。
　　大概听错了吧。
　　众同学心想。
　　只有被叫到的黎知道，没有人听错。他看是熟人，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走了过去，“杜主任。”
　　杜主任咬了咬牙，“跟我过来。”又对老师随意道，“抱歉了。老师，你继续。”
　　他一路步履匆匆的模样，黎难得升起几分疑惑，“杜老师，请问……”
　　杜法走路，露出的肚子上的肉一颠一颠，可见是真的急狠了，再问，他又不敢说，生怕直接刺激到了这个血统暴力的原生人鱼。别看他现在文质彬彬的，真的暴躁起来，非要搞到整个学院不能安宁。
　　那可是不会逊色于一群鲨鱼的战斗力啊。
　　直到离开学院区，见到原生人鱼那边过来接应的人，杜法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黎氏，起火了。”
　　黎没忍住，笑了下，“杜老师，黎氏安保优良，怎么可能起火。”
　　他转过头，看到来接的原生人鱼一脸凝重严肃，笑不出来了。理智告诉他，他说的，是真的。
　　他的瞳孔瞬间变成蓝紫色，身形暴涨，行动间，鱼尾边一块珊瑚石就被拍成粉末，“黎氏怎么会失火！”
　　接应的说，“黎，请冷静。现下要先赶回黎氏聚居地才是。”
　　黎冷着脸，也懒得管那辆接应的车，摆摆鱼尾就那样一直向原生人鱼的领域冲去。
　　蓝尾人鱼狂暴状态的速度，的确是比虾车更快。
　　只是，两地相距遥远，他独自一人，能游多久？眼见着人鱼要没有影子了，接应的几人只好匆匆对转生人鱼道别，开着虾车匆匆赶上去。
　　……
　　领域交接之处，苏醒无意水母车外望了一眼，看到一条极其美丽的深蓝色的鱼尾，带着翻涌的水花迅速划过。
　　就像黎明初起长夜未落的深蓝，神秘且深沉。
　　仿佛有一种未知的牵引，苏醒扒着水母柔软的透明车窗细往远处深海看去，只看到一串串雪白的水花泡泡，那条好看的鱼尾仿佛只是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