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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 ...

  •   狼来了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基本上大多数小孩子都知道。

      那是一个有关信任的,富有教育意义的寓言故事,很简单。
      用简洁的语言来概括就是,一个孩子经常用狼来了去糊弄人,让大家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去救他,但是到后来大家都不信任他了,当有一天,狼真的来了的时候,没人相信他,最后,小孩就被吃掉了。

      橘雾香说完了这个故事,瞥了一眼看不清眼神的太宰治,问道:“太宰先生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吗?”
      其实比起这个问题,她更想问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故事,这似乎和他们要调查的事情并没有什么联系。

      穿着一身驼色外套的黑发青年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眼神左右,一句话也没有说,曦光落在他身上,风声被拉长,橘雾香看到他鸢色的眸光在光影中颤动。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在好半天后听到了他低低地,一声微不可闻的感叹:“是这样啊。”

      ——“修君,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那道平静的,没有任何期待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太宰治眼睫轻垂,睫羽压着眸光,表情镇定地有些可怕。在这种极致的沉默中,有细碎的画面从另一段被时间遗忘了的记忆中被剥落,然后一片片地掉落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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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到达附近的一家餐厅,月见里月见向餐厅的服务员要了些热水,然后顶着对方目瞪口呆的脸一把把热水都浇到了自己身上。

      水是从头顶往下浇的。
      原本有些干了的发梢再度变得湿哒哒的。
      月见里月见淋着一头水,对着表情复杂的服务员道了声谢,然后又问他要了纸巾。

      没等服务员将纸巾拿来,一方手帕就已经先一步递到了她面前:“如果不嫌弃,就用这个吧。”
      熟悉的声音,月见里月见伸手抹去脸上水渍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喊出对他的称呼——

      “小姑娘这样乱糟糟的样子可不好。”只是对方比她先一步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月见里月见将那个称呼在喉咙口吞咽了好几次,这才低着头,哑着声音应了声:“……恩。”
      她接过他递来的手帕,道了声谢,然后借着擦拭头发的动作将眼睛里的湿润慢慢逼了回去。

      干手帕很快就被湿漉漉的头发打湿,月见里月见整理好心情,这才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戴着单片眼镜,无论四季总是一身黑色大衣,一条驼色围巾的老爷子:“谢谢您。”她这么说。

      广津柳浪的眼神很温和。
      他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露出额头,脖颈处黑色的领结露出衬衣一截白色的衣领,看上去既风雅又稳重,文质彬彬的,像个老派绅士,一点都不像五十岁的男人。

      月见里月见记得自己曾经吐槽过他一把年纪还总用发油,以后说不定会秃。
      那个时候老爷子就敛起笑容,将手握成拳,在她头上轻轻一敲,说:“零用钱减半。”
      她也全然不怕,笑嘻嘻地扑上去抱着他撒娇:“爸爸我错啦。”
      对着她的时候,老爷子的冷脸总是维持不到一分钟,他总是很难对她生气。

      他对她的态度一直是温柔且纵容的。
      虽然月见里月见知道,那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因为她像他十多年前去世的女儿。
      但无可置疑的,他对她真的很好——他是真的把她成了另一个女儿来看待。

      在月见里月见模糊的记忆里,她的父亲是个自由又热爱浪漫的男人,他在风趣幽默的同时也极富包容,所以才会为了她的母亲心甘情愿地退居后线,操持家务。
      但广津柳浪却是个绅士古板的男人,一板一眼,在家务上手忙脚乱的。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共同处。
      只除了一点——他们都爱她。

      第一世的时候,从捡到她到她死亡,他只对她发过两次火。
      一次是她不听劝地非要进港|口|黑|手|党,还想去太宰治手下做事,另一次则是她跟着太宰治出门约会,却在约会途中充当了一回诱饵,虽然只是被划伤了手,但依然被广津柳浪狠狠骂了一顿。

      她从来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如果不是还留着几分理智想到太宰治是他的直属上司,老爷子是连带着自家女儿出门,结果女儿转眼就变成了诱饵的罪魁祸首也想一顿痛骂的。
      广津柳浪可以说是最不赞同月见里月见和太宰治恋爱的人了。

      作为下属,他无疑是尊敬着这位港|口|黑|手|党中史上最年轻的干部。
      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却很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会让他的女儿受伤。

      月见里月见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福泽谕吉和森鸥外她也不怕他们生气,她唯独只怕一个人。
      ——那就是广津柳浪。
      但即便如此,她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在第一世的时候,在她死去后,那个又一次失去了女儿的男人有多绝望。

      他同样也什么都毫不畏惧。
      他只怕一点——那就是失去他的女儿。

      十多年的广津柳浪失去了一个女儿。
      十多年后的他又同样失去了一个女儿。
      那时候已经死去的月见里月见永远也不会知道,身为一个父亲,广津柳浪有多后悔,又有多痛恨自己。
      那种疼痛深入骨髓,以至于时间倒转,他对着太宰治也始终存着一份芥蒂。

      ——这是伤害了他女儿的人。

      哪怕记忆被遗忘,但那种植根在灵魂上的感觉却无法磨灭。
      就好像现在,在看到月见里月见的那一瞬间,广津柳浪的心口就无法控制地涌起一种失而复的喜悦。
      温柔的埋怨溢出他的心头,他既想骂她,又想责怪她,但最想的还是把抱抱眼前的小姑娘。

      ——她一定吃了多苦,她一定想趴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毫无证据的,但广津柳浪的心里就是那么确定着。
      那种生为父亲的责任感在第一时间压倒了他的理智和警惕心,让他对着浑身湿透了的月见里月见递出了手帕。

      他其实很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只是想到他们只是陌生人,广津柳浪又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和她说话,月见里月见同样也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广津柳浪了,在第三世想不通的想要报复太宰治后,她就一直刻意避开了他。
      因为她知道港|口|黑|手|党对他的重要性。
      只要她想对太宰治出手,那么广津柳浪和她就绝对不会是同一战线。

      与其让他在她和港|口|黑|手|党纠结,月见里月见想,那还不如她干脆不出现。
      没有她这个女儿,他也就不必在亲情和忠诚中进行抉择。

      把那些费尽心机避开他的日子加起来,月见里月见已经几十年没和他见过面,说过话了。
      她的声音哑得可怕,掌心也带着薄汗。

      那是和见到江户川乱步时的紧张全然不一样的心情。

      她的心里其实攒了一肚子的抱怨想和他说,想他拍拍她的头,想他安慰她,想他说——对,我的女儿世界第一棒。
      她有那么多那么多话想对他说,可真的见到他了,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一肚子的话变成了满腔的委屈,就好像被欺负了的小孩看到了家长,原本以为的坚强都变得脆弱不堪,恨不得现在就扑进他的怀里哭个痛痛快快。

      在见到太宰治的时候,月见里月见表情冷淡,就连拒绝也毫无波澜。
      她以为自己是真的做到了不在意,直到看到广津柳浪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忍不住地想要掉下来,她才知道,她还是很委屈。

      委屈又不甘心。
      我都那么那么喜欢你了,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怎么能对我连一丝温柔也没有呀。

      她委屈地想哭,还想和广津柳浪告状。

      你知不知道我又看到太宰治了。
      你知不知道我又被欺负啦。
      你知不知道我好委屈的呀。
      我想哭了,你哄哄我呀。

      哽咽混着委屈,月见里月见忍着沉默。
      许久,她感到一只温暖又干燥的手掌摸上她的发顶:“穿着湿衣服会感冒的。”
      在那么一瞬间,月见里月见真的很没骨气地掉了眼泪。

      广津柳浪被突如其来开始掉眼泪的女孩子吓了一跳,然后开始笨手笨脚地安慰她。
      他一安慰,月见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她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他衣服的一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看上去就像个走丢了很久才终于才被人找回来的孩子,一路上又害怕又委屈的,一直憋着不敢哭,直到这一刻被找回来了,她才终于放心大胆地哭了出来。

      她哭的一点形象都没有,广津柳浪看着她眼泪糊了满脸,有些心疼,也有些想笑。
      老爷子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说:“如果有什么委屈,不愿意告诉别人的,那就告诉我吧。反正我也已经老了,你对我说的秘密,我能一直守到另一个世界去。”
      她哭到抽噎,但还是一边哭,一边说:“才,才不老。”

      她家老爷子才不老。
      谁说他老她就打他。

      广津柳浪失笑。
      餐厅旁边就有一家女装店开着门,广津柳浪替月见里月刷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然后两个人在餐厅坐下一起吃了顿早餐。

      月见里月见没说她为什么哭,广津柳浪也就什么也没有问。
      两个人慢慢地吃着早餐,彼此都有意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说着一些很平常的话题。
      因为哭的太过用力,所以即使现在停下了哭声,月见里月见说话的时候也还是有些抽噎。

      广津柳浪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喝一口。
      月见里月见依言喝了一口,她是甜党,那种微涩的口感让她吐了吐舌尖,眉头都蹙了起来。
      广津柳浪没绷住脸上的笑意,摇头道:“又白白浪费我的茶了。”

      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他回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的异样。
      他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黑发少女,月见里月见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小小地撇了下嘴。

      ——“那你知道我不喜欢喝茶,干嘛还给我倒啊。”

      明明她什么话也没说,但偏偏的,广津柳浪却好像听见有一道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这么说着。
      他拿着茶壶的手顿了顿,眼前忽地冒出一幅画面。

      画面中的主人公同样是他和月见里月见,他们同样在吃着早餐。
      他替不知道为什么止不住打嗝的她倒了杯茶,黑发少女喝了一口,顿时整个脸都缩了起来,皱巴巴的,像朵枯萎晾干的花。
      只喝了一口,她就再也不喝了,一脸的嫌弃。

      “白白浪费我的茶。”他这么说。
      听到他的话,黑发少女撇撇嘴,不满道:“那你知道我不喜欢喝茶,干嘛还给我倒啊。”
      他往她头上拍了一下:“食不言,寝不语。”
      “哎呦。”她抱着头,“说不过我就打我头,我强烈怀疑你在蓄意报复。”
      对此,他只是慢慢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唇角带着笑意,大有“我就是在蓄意报复又如何”的意思。

      但不过瞬间,画面跳转。
      这段记忆像是突然熄灭的星星,温馨的碎片被替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在那片黑暗中,广津柳浪隐隐约约地看到有道身影向他一步一步走来。

      那道身影很模糊,也很熟悉。
      他努力地去看清那道身影,但他失败了。
      他就像是站在一片雾气中,企图去看清雾外的事物,一切都是模糊而黑暗的。
      他只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有一道和他的声音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说:“请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太宰先生。”

      平静到压抑的语气。
      连绝望都好像是奢侈。

      而后所有的一切到此戛然而止。
      就好像那就已经是他记忆的尽头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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