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租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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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三十。
梁昳再一次转过头，直接无视了身后离她更近，正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的两个女生，问正慵懒地斜坐在飘窗垫上摆弄自己大卷发发尾的付诗语，“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这个“他”指的是房产中介。
四个月前，梁昳将自家这套闲置的精装修一室一厅通过中介租了出去，租金原本应年付，每月4000，稍高于市场价但也在正常浮动范围内。在签合同时，这位打扮精致的小姐姐柔声细语，称自己的钱只够押一付三，可她一定会好好爱惜房子，叫梁昳只管省心和放心，加之中介又在一边反复劝说，梁昳没这方面经验，犹豫之后把房子租给了她。
可三个月之后，梁昳没收到下季度的房租，她妈沈丽云却接到了物业打来协调的电话，称周围邻居多次投诉——她家狗不分昼夜地狂吠扰民，且下水道还堵了好几回，楼下1102的业主家现在卫生间棚顶还在往下滴水。
于是下午正昏昏欲睡，万分痛苦地上着班的梁昳被训斥过办事不力之后，沈丽云又指派过来为她当初的错误买单，而为了避免给自己增加一条罪名，梁昳把自己弄丢了当初合同副本的事咽回了肚子里。
值得庆幸的是，她通过微信联系上了付诗语，虽然对方对她上一条催缴房租的消息选择性装瞎，还是答应了她，下班约上中介，三方一起到房子里见一面。
梁昳五点半下班，坐十来站地铁，又步行800米过来，耗时已近一小时，可眼下天都有些擦黑，那中介还没来。
付诗语抠了抠美甲上粘的假钻，漫不经心：“也就十分八分的吧，刚打电话你不是也听到了么。”
“......”梁昳翻个白眼，低头去看手机屏幕，微博里白晃晃，刷刷闪过的婚纱图片让她莫名烦闷，再加上心里一直膈应着她的那件事——梁昳心头烦躁的情绪达到峰值，她重重叹声气，索性把手机锁了屏。
她把手机装进背包，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坐麻了的屁股，顺带扯了下因为出汗被黏在大腿上的热裤。
刚把手指从大腿后挪开，门口呼叫装置便响起，付诗语的室友快步走过去，给楼下那人开了单元门，又走到玄关处打开入户门。
一时间，室内几个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电梯“叮”一声，到达12楼后开门，一个穿休闲款灰色西装的男人走出来，个头挺高，长相相当不错，他也正往这边张望，看到敞开的防盗门再抬头核对下门牌号，便直接走了进来。
付诗语随着他进门的脚步起身，几步走到那男人身边，给他们双方介绍：“梁小姐，这是楼下旺家地产的地产中介江岸。
这是房主梁小姐。”
那男人朝梁昳看过来，正与她眼神相触，梁昳停住打量他的目光，朝他点了点头。
梁昳觉得这人之前应该没见过，否则她不会全无印象，犹疑开口：“好像......当时负责帮我们签合同的不是这位......”
叫江岸的男人没答，付诗语说：“哦，当初那是他同事接待的我们，不过现在那个人已经离职了，我去店里问过，他们指派了这位......小江，来负责这件事。”
江岸眼睛朝付诗语一瞥，语气平淡地“嗯”了一声，似是对于她话的认同。
行吧......管他黑猫白猫，只要能抓，不是，能解决这件事就行。梁昳又饿又热，浑身毛孔都被黏腻汗水糊住，她把背包撂在沙发上，一副要好好讲讲道理的姿势揣起了胳膊，“那您也应该知道，今天我、付小姐还有您这三方凑在这儿是为了什么事吧？”
不需要江岸回答，梁昳在客厅踱起了步，细白胳膊一伸，江岸顺着她指尖看过去。
指哪儿打哪儿，满目狼藉。
“我要收回我的房子，或者叫终止租赁合同也行，反正我是不会把房子租给她了，我现在的要求，就是除付小姐在我这儿预留的四千押金外，请她赔偿我修缮房子维修家电的费用，并且三天内搬离。”
“有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
“就是，真没同情心。”
付诗语两个室友站在餐桌前，听了梁昳的话小声嘀咕，但音量拿捏得极好，保证在场几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梁昳抬起眼皮朝她们懒洋洋地瞥去一眼，目光里是直白的鄙视。
她只是鄙视这种慷他人之慨的行为。
俩人悻悻闭嘴。
梁昳走到江岸面前，原本伸出了手想拽下他衣袖，半途又缩了回去，只下巴一点，“你跟我去别的房间看看。”
她仿佛一处残垣断壁名胜古迹的导游般讲解：“付小姐不仅拖欠我房租，还违背了当初租房时我们签订好的几条......”她想不起那些条款学名应该怎么说了。
“协议？”江岸补充，视线顺着她手指看到墙角黑黄的，不明液体干涸后的污渍。
“对，首先是养宠物，这房子装修好之后一直没住过人，家具家电都是全新的，但现在......基本上都坏得七七八八了。”
更可气的是，为了搭配整体小清新的装修风格，她凑齐的各种纯白色大小家电，天知道花了多大精力，可它们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照管保养，反而报废了不少，尤其是厨房里敞着门的蒸烤箱。
梁昳领着江岸走进卧室，趟过散乱一地的衣物，梁昳指了指床底下的狗窝，里面正瑟缩着一只低声哼叫的狗，瘦得可怜，毛发杂乱，看不出品种。
江岸则瞟了眼床头柜旁半满的垃圾桶。
房子面积不大，梁昳带着江岸看完了惨不忍睹的厨卫，又回到客厅，脚步停在挤成一处的餐桌餐椅和旁边占用了它原先位置的两张单人床。
“最重要的，我特地强调的不能分租合租，好像这条被付小姐完全忘了呢。”
付诗语捋了捋头发，过来循循善诱地跟梁昳解释：“叮当是只被我收养的流浪狗，所以怕生，习惯也不好，我已经教过它了。你看，动物多可怜，如果我不收养它，它可能会饿死，可能会被人虐打，我们不能对小动物这么没同情心的呀。”
梁昳点点头，“那麻烦你用你自己的房子来献爱心好咯，我就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
付诗语讪讪笑了两声，“是，确实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动物。那我两个室友，我们一个公司的同事，初来乍到，身上又没多少钱，我好心收留，小姑娘，我们外地孩子，条件跟你比不了，孤身在外，谁都有困难的时候，我也是帮她们俩一把，免费让她们住几天，确实没提前跟你打招呼是我的不对。
如果你不愿意让她们住在这儿，这一两天，我就让她们找房子搬走，好不好？”
“哇，小姐姐你这招好厉害，成功地把我们俩之间，你违反协议在先这件事变成了我和你室友之间的矛盾，拿我的房子做人情，竞选‘感动中国’好同事的是你，要赶人的却是我。”梁昳一脸讽刺的崇拜相。
她不想继续听付诗语打感情牌，索性直接转过身问江岸：“你专业做这一行的，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不是第一次了，遇到这种没素质的租客，一般会怎么处理？”
江岸露出职业性微笑：“我的意见仅供你参考。”
“如果还算公正，没有明显的对于付小姐的偏袒，我就可以采纳。”
“根据法律规定，出现以下几种情况，房主有权提前终止合同。”
第一，租房一方没有正当理由不交房租。交纳房租是租房一方最基本的义务，只要在租房期，租房一方都应当按合同约定的方式和金额交纳房租。逾期不交的，出租人有权终止合同。
第二，租房一方未经房东许可将房子转租给他人。在房东不知情的情况下，租房一方另外转租的，房东有权终止合同。
第三，租房一方毁坏设施。租房一方应当按照合同约定爱护屋内设施，如果因为租房一方的过错造成物品损坏的，出租人有权终止合同并有权要求租房一方赔偿损失。所以——”
江岸声音沉稳，说话内容条理分明，很能让人信服。
“所以，梁小姐，你的要求完全合情、合理、合法。”
付诗语差点眼中冒火，他到底帮谁的啊？
“可现在情况是，”江岸话锋一转，“在终止合同前，你也有告知付女士要求其搬走的义务，给与她充足的时间另寻住处。不然这样贸然赶人，总归是有些不近人情的吧？”他说起了地产中介的套话，“相识一场总是缘分，买卖不成仁义在，总不至于要赶尽杀绝的。”
他这么说，梁昳是可以接受的，于是追问：“那......？”
“我的建议是——梁小姐，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付女士稍后将本月房租转给你，你容她住到本月结束；付女士，你在本月30日之前搬走，押金不退，另由你直接或间接损坏的物品，照市价赔偿，水电煤气费走前结清，钥匙交中介。”
梁昳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似乎......她提的要求都包含其中了，也就是付诗语还得再住上大半个月这事不算太圆满，但她也要付钱。总之，算不辱使命。
她又把手机掏了出来，打开支付宝收款码，“那钱要现在付，另外，我会把所有家具家电的购买记录都整理好发给你，”她对付诗语说，“我也不占你便宜，按当初购买的6折算，合理吧？这个钱不着急，你搬走前转给我就行。”
付诗语攥紧了手机，向江岸投去求助的目光。
在梁昳看来，江岸的表现算是无动于衷的，他公事公办的语气：“付女士，这已经算是我能帮你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付诗语怨念极深又心有不甘地扫了梁昳的付款码，梁昳那边一显示收款成功，就锁了屏，她低头把手机往包里收，一边说：“麻烦你了啊，主要是那个微信提现吧，要手续费，然后网购很多平台还用不了......”
揣好手机，她再留这儿也没什么事了。
“那就......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今天谢谢啊，记得准时搬走，哦对，走之前我还得来查看一下，要有别的损坏那就再商量赔偿的事。”梁昳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没什么遗漏的。
她经过江岸身边，又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这人一进门的时候她还在怀疑他的专业性，现在看来，处理得挺不错，四两拨千斤，比她义愤填膺地一通絮絮叨叨吐槽有用多了。
梁昳关门而去。
室内，付诗语将江岸的胳膊一拽，往卧室去，顺手关上并反锁了门，留客厅里两个室友面面相觑。
于是她们默契地走到门口，又将耳朵紧贴在门板上。
江岸甩开付诗语抓着他的手，语气比刚才还要冷淡三分，“什么事？”
付诗语气急败坏：“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是来干嘛的了？”
江岸：“记得，来收债，强子说你有钱还了。”
付诗语咬牙切齿：“我是叫你来帮我的。”
“我帮了，不然今晚你就被扫地出么了不是吗？”江岸也调出了收款码，“我知道你所谓的‘帮’是什么意思，但不好意思，我不像你脸皮那么厚，一般这种行为，我叫做助纣为虐。”
“扫吧，”他又补充，“再说我也不是强子，在我这儿你讨不到什么优待。今天能来，也是看在强子苦口婆心求我的份儿上。不过我劝你一句——”江岸鞋尖踢了踢地上的垃圾桶，“回头就跟强子断了，别没完没了拿人当大头宰了。”
付诗语嗤一声，“你知道什么......”
江岸舔了下唇角，这么热天，他一晚上又说了这么多话，嘴唇都干巴了。
“套儿都没扔呢，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还钱，赶紧的。”
付诗语攥紧了拳头付完款，江岸又说：“刚才那女孩微信，推给我。”
“我没你好友。”
“哦，”江岸又举起手机屏幕，“加我吧，然后把她推荐给我。”
等到付诗语操作完，江岸又第一时间删掉了对方的好友。
“希望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面，先走了。”
没准还能追上刚才那个小姑娘。
伴随着几分钟后响起的第二道关门声，室内几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付诗语两个室友溜进卧室。
两人却七嘴八舌：“诗诗，刚才那人是你朋友吗？哎，他怎么不帮咱们啊。”
“对啊，不过我看他好像这方面很懂的样子，他是律师吗？”
“不过他长得真的挺帅的，是不是单身呀？”
付诗语给问的不胜其烦，没头没尾地答了几句：“以前大学同学，今天可能吃错药了，不知道单不单身。”她把两个室友推出门外，江岸声音似乎在她耳边绕，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末了像发泄似的又补了一句，“就他还律师，连执业资格都没有！”
两室友听得比之前更加糊涂，在门口对视一眼，一个埋怨另一个。
“刚才她说是免费收留咱俩住的事，你怎么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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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昳走出小区没多远，男友周志远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接起来，清润男声自话筒中传出来，“事情都办完了？”
梁昳心情比之前愉悦很多，她放慢了脚步，慢慢地“嗯”了声，“还算顺利吧，主要那个中介挺专业的。”
“顺利就好，其实要我说啊，就应该把那套房子卖了，添到我们新房的首付里，这样贷款利息都省不少。”
他一提这事，梁昳就又有点心烦，“说了很多遍了不卖不卖，买新房我们家又不是不出钱，难道非得比你们家多出一大笔你才满意？”
周志远立刻道歉，“别生气嘛小昳，我没有那个意思，买新房也是写咱俩名字以后我们住，你不同意就算了。那......婚纱和旅拍的工作室你选好了没有啊？”
关于这个，梁昳今天确实有一些选择她难以取舍，便也把刚才的不快放下，“婚纱呢，我看了几个设计师的作品，确实有几个喜欢的风格，鱼尾的和蓬蓬大拖尾的都喜欢。然后婚纱照呢，不要那种嘟嘴掐脸很油腻的，喜欢怀旧风有年代感的......”
江岸将车开得很慢，几乎是贴着人行道龟速前进。
他一出小区就看到了梁昳。
穿纯白的短袖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裤子上不夸张的几个破洞，白色匡威，浑身上下露出来的皮肤都泛着种瓷白色。
扎中规中矩的丸子头，额前飘着今年最流行的那种，可能是叫什么......空气刘海，满大街女孩子都这么梳头发，不过都没她这么好看。
不过，婚纱？
她看着不过二十岁出头，就要结婚了？
江岸很想降下车窗，告诉她，你适合鱼尾，因为你够白够瘦够美，很像海的女儿，如果再跟小人鱼一样，不急吼吼地开口怼人就更像了。
不过怼人也还挺可爱的，可能海的女儿爱吃爆炒海螺蛳呢。
但一想到，她都快结婚，自己也没有横刀夺爱的不道德爱好，那这些就跟他没关系了。
江岸一脚油门，白色路虎喷着尾气蹿了出去。
梁昳捂着鼻子往绿化带那侧躲了躲，继续跟周志远打电话。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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