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似魔，仙非仙》一支莲

3、惠小琪出场

　　一个时辰后，老家公下了山，蔺玉平也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再也没有说过话，只是蜷缩在瓶子里，低声啜泣。
　　直到半天过去，蔺玉平才又抽噎着开口：“老家公，你这是要去哪？”
　　老家公答：“落日城。”
　　“去落日城做什么？”
　　“落日城有一颗灵珠，由四大世家共同看守。拿到灵珠，能救你性命。”
　　落日城，东启之国最大最繁华的都城，比皇家所在的天水城还要闻名。
　　良久，蔺玉平才道：“惠师兄的家就在落日城。”
　　老家公道：“不错，我要去的就是惠家。”
　　蔺玉平惊道：“你要去他家里报信？不可，老家公，这些人如此没有人性，他们若是知道惠师兄家在落日城，说不定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老家公道：“少爷放心，我只是去借宿几天。”
　　言罢，老家公便匆匆上路。只是他不骑马不坐轿，凭着一把老骨头，居然健步如飞，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就奔了近百里地，赶到落日城前。
　　落日城城外环绕着宽阔奔腾的护城河，一座铺满白雪的拱桥从河岸边弯起，直通到城门口。站在拱桥之上，远远望去，只见一座巍峨恢弘的古城高耸入云霄，城墙如巨人的两臂般舒展而开，一眼望不到头。
　　老家公走入城中，看着即便是隆隆寒冬也难掩繁华的城池，心中乌云密布。
　　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回来。
　　宽窄巷口，几个双髻小童正说说笑笑的披着斗篷在堆雪人，平安喜乐。但老家公知道，这些人的平安喜乐，全部缘自无知。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快乐是什么，他们把生老病死当成是命中劫数，他们不知道，他们本也可拥有呼风唤雨的本领，他们也可以追求不病不死的永生。
　　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从不去想。
　　可是他知道。
　　沿着大路一直走到落日城最宽最长的东西大街——白石街，便到了落日城最繁华的所在。酒旗飘飘，人烟熙攘，叫卖声吆喝声络绎不绝，杂耍猴戏目不暇接。香河之上，依次排列着三座拱桥，最当中的叫三眼桥，两边两座新建的叫东西双眼桥。桥下的水流已经结了冰，几个老叟坐在岸边，凿破了冰，默然垂钓。
　　他拐进一条巷子，一直走到巷子尽头，停在宅门前。
　　这宅子从大门看很不起眼，只两扇朴素的木门，门口栽一棵盘曲旋绕的老松。松枝上落着雪，青白交间，如石断寒泉。
　　砰砰——他扣了扣门，门内很快传来回应：“哎~来了~”吱呀——门开了，露出一双机灵的眼睛，门房上下打量着他：“阁下是？”
　　老家公拱手道：“叨扰了，在下青鹤派的家公，受贵府惠公子所托，来给夫人带句话。”
　　“是青鹤派的人啊，快请进，快请进。”门房恭恭敬敬将他请进门来，带去大堂稍候，便飞奔去后院报信。
　　血木门将整个青鹤派上下二十五口人一夜屠尽之事，快则三五日，慢则月余，很快就会人尽皆知。他必须要在三五日之内把灵珠弄到手。
　　正想着，门外回廊上忽然响起一阵笑语声。
　　只听老婆子道：“哎呦，小姐，您慢着点儿，走那么快，当心摔着了。”
　　一个脆声脆气的女童道：“要快着，要快着，不然二哥哥等着急了。”
　　那老婆子无奈道：“哪来的二少爷呦，不是跟你说了，来的是青鹤派的家公，不是二少爷。”
　　女童道：“二哥哥答应我要陪我回来过年的，说不定想我了，提前回来了。”
　　老家公见到那一老一少进来，忙作揖行礼。婆子穿着绸缎衣裳，打扮富贵，身后跟着的小女娃，一身红裙，俏脸雪白，黑眸莹亮，看起来很是可爱。她跑进来，先看了老家公一眼，然后跑到里间，又跑出来，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最后立在老家公面前，仰起脸问：“二哥哥呢？”
　　婆子搂住她的肩：“二少爷两个月前才回来过，就是再回来，也得等过年喽。这位爷，且随我来，我们夫人在内院等着呢。”
　　婆子领着小女娃，带着老家公沿着回廊往内院走。小女娃仰头看着老家公，等他目光投过来，立即朝他露出甜笑，牵住他的手道：“老爷爷，二哥哥带了什么话回来，要不，你先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对别人说。”
　　老家公朝她一笑，默然不答。
　　胸口上的玉瓶一阵摇晃，蔺玉平沉沉开口：“是小琪妹妹么...小琪妹妹，她还好吗...”
　　老家公安抚的摸了摸玉瓶，轻轻嗯了一声。
　　“嗯？什么声音？”惠小琪好奇的仰起头来。
　　老家公一怔，那婆子却一把将她抱起，笑眯眯道：“还不是你偷偷养的那些蛐蛐，还敢说，被夫人知道了，又要说你了。”
　　老家公默了默，刚才，吓了他一跳，还以为这女娃听到玉瓶里的声音。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玉瓶是仙品，别说凡人，就是那些开了天眼的人也未必有那个灵性，能感知到玉瓶里的一切。这女孩不过落日城一商贾之女，怎么可能有那种通天的本事？
　　摇摇头，收回心神，一边走一边记起惠府的路线来。白天歇在这里，到了晚上，自然是要走夜路出去办事的。幸好惠家家大业大，但院子四四方方，结构简单，花草雅致有余，并不复杂，他只看了一遍就熟记于心。
　　内院比起外院要更清简，除了竹兰几乎见不到别的花草。掀起厚重的帘子，一进屋，扑面一股暖香之气。夫人崔氏坐在炕上，身上裹着厚棉袄，手里捧着茶正在等他。
　　老家公快步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崔氏见他进屋，忙让人拿了汤婆子给他暖手，等他喝了两盏热茶暖了身子，身上寒气稍去，才开口问话：“不知清霖托老人家带了什么话回来？还麻烦老人家这么千里迢迢的赶过来。”
　　老家公道：“不麻烦，不麻烦，老奴本来落日城也是有事要办，带话来，不过是个顺便。惠师兄在老奴要出门的时候说要老奴转告夫人，今年过年，他不能回来陪夫人过年了。”
　　“哦？这是为何？”
　　老家公摇摇头：“这老奴就不清楚了。”
　　“不可能，二哥哥答应我要回来陪我过年的，连小年也要一起过。”惠小琪皱着眉开口，望向老家公一脸的不高兴。
　　崔氏瞪去一眼，又朝老家公道：“那他可是要留在青鹤山上？”
　　老家公点点头，意有所指道：“是，惠师兄要长留在青鹤山上了。”
　　“二哥哥不回来，那咱们就一起去青鹤山看二哥哥，母亲，你说好不好？还有玉平哥哥，我也很想他。上次他送了玉佩给我，我还没给他回礼呢。”闻言，惠小琪立即从老婆子膝盖上滑下来，几步跑到夫人跟前，抓住她的手晃了晃，满眼祈求。
　　夫人啧了一声：“瞎说什么。青鹤派那可是高门大派，怎会让人随随便便就进到门中。再说，那青鹤山高耸险峻，就是人家准咱们进去，咱们也爬不上去啊。你呀，连咱们落日城外的那个小土坡都嫌爬的累，还想去青鹤山？”
　　“玉平哥哥也没比我大几岁，他都能爬的上去，我也能的。”
　　崔氏捏住她的脸晃了晃：“人家自小练武，是你能比的么，到时候还不是要别人背，趁早别折腾。”
　　“不会的不会的，母亲，我保证自己爬上去。”
　　“好了，大人说话，你就别插嘴了。吴妈妈，你先带小琪去院子里玩。”
　　“我不去，我不去，我还要听老爷爷讲二哥哥的事呢。”惠小琪奋力挣扎，挥手间，不小心把桌子上的果子盒给打翻了。丫鬟连忙上前拾捡，连老家公也弯下腰，帮忙捡起了盖子。
　　惠小琪立即道：“母亲，你看，连果子盒都看不下去了，帮我说话。”
　　崔氏蹙起眉头：“什么果子盒帮你说话，明明是你混账耍无赖不小心弄下去的。当着客人的面，你就不能乖一点？吴妈妈，带她回屋里去。”
　　吴妈妈怕惠小琪再耍赖惹夫人生气，到时候又要被打手心，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捂住她吵嚷的嘴，径直离开院子到东厢房去了。
　　东厢房几个少爷小姐共同居住的地方，修竹白兰，池塘芙蓉，收拾的格外秀雅。这时候池塘里结了冰，但冰上堆着四五个小人，胖胖的团团的，很是可爱，一看就出自小孩子之手。果然，惠小琪一进院子看到这些雪人，就走过去蹲下身，唉声叹气：“二哥哥居然说话不算数，我真生气了。可我还想跟二哥哥玩，怎么办...本来想让二哥哥回来看看你们，这下可看不到了。你们要是会走会动就好了，抬着我上青鹤山，咱们一起去见二哥哥”
　　吴妈妈好笑道：“你不是说你自个能爬到山上去吗？”
　　惠小琪一怔，然后抬起头一本正经道：“吴妈妈，我只是个小孩子呀。”
　　吴妈妈被逗笑了，抱起她来：“好了，我的小姑奶奶，咱们快进屋去吧，外面冷着呢。”
　　惠小琪在她怀里扭来扭去道：“不行，我不进屋，我要去三姐姐那！”
　　说起来，这惠府也是有福气。惠家老爷今年四十有九，只有一妻一妾，却是子孙满堂，共有四个儿子四个女儿。
　　惠小琪是女儿里面最小的一个，今年才七岁。
　　她的二哥惠清霖，因为自小心慕穆子仁，不顾青鹤派日落西山也坚持拜入门下，从此鲜少回家。
　　大哥惠清山随了惠老爷，颇有生意天分，长年累月跟惠老爷在外奔波。
　　三哥惠清书是落日城有名的才子，出口成章让人倾倒，还写的一手好字，小小年纪已考中举人。
　　四哥惠清鹏最没出息，整日里斗鸡走狗，不学无术，是最让崔氏头疼的一个。
　　除了这四个哥哥，惠小琪还有三个姐姐。
　　大姐惠清心已远嫁京都天水城，一年也难回来一次。
　　二姐惠清玉性子蛮横，几天前才态度强硬的反悔了父母定下的婚约，正在和家里人闹别扭，天天房门紧闭不见任何人。
　　三姐惠清兰喜好文墨，不善与人言谈，每日只在房中填词作曲，引以为乐。
　　这不，惠小琪一进院子就听到阵阵丝弦之声，她挣脱了吴妈妈的手，一溜烟的跑进三姐惠清兰的房中，站到她面前道：“三姐姐，二哥哥还没听过你抚琴呢。”
　　惠清兰视线专注的放在琴弦上，闻言只是轻声道：“不曾听过我抚琴的人多如恒河沙，你当谁都像你这么幸运么。”
　　惠小琪道：“可二哥哥是二哥哥，别人怎么能和他比。”
　　“我还是她的二妹妹呢，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比不上他的师兄弟。”
　　惠小琪见铺垫这么多，一点用都没有，干脆单刀直入：“三姐姐，二哥哥派人捎话回来，说今年不能回家陪我们过年了。”
　　“呵，是么，如今连信也懒得往家里写，干脆直接捎话了，倒会省事。不回来便不回来，青鹤山上那么多人，想必是比家里热闹有趣的。”
　　“怎么会”，惠小琪撅着小嘴，“山上又没有小琪，怎么会有趣。”
　　惠清兰轻轻一笑，打趣的瞥了她一眼：“你是什么宝贝，没有你就过不得年？”
　　“二哥哥说过他最疼我，最喜欢我，我每天都好好吃饭他才能睡好觉的。”
　　“是么，他还说最疼我呢。男人的话也能当真？好了好了，找你二姐姐玩去，我刚刚才有了点作词的灵感，被你这么一闹，又给闹跑了。”
　　“我不去，三姐姐，我最喜欢你了！”惠小琪讨好的抓住她的衣袖。
　　惠清兰不耐烦的甩开：“得了吧，上次我还听你跟二姐说你最喜欢她呢，少来这一套，出去。”
　　“我也最喜欢二姐姐，也最喜欢你。”
　　“哎呀，你的喜欢不值钱，你连池塘里的小乌龟泥土里的烂蚯蚓都喜欢，少来缠我，吴妈妈，你快把人带出去。”
　　吴妈妈无奈，只好上前拉起惠小琪的手，把她硬拽了出来。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个婆子在回廊里扫雪。惠小琪百无聊赖的蹲下身挖雪坑发泄，又闷又生气。家里哥哥姐姐虽多，但能陪她玩的一个也没有。
　　大哥二哥常年在外，三哥天天就知道读书写字，四哥只会跟他那些狐朋狗友玩乐。三个姐姐呢，大姐已远嫁他乡，三姐只想作曲写词，二姐呢...她抬头看了眼二姐的房门，大白天也紧紧闭着，里面还不断传来笃笃的声音，不用想，肯定是在连她独创的“玉影飞镖”呢。
　　唉。
　　一年到头唯一的盼头就是二哥哥能回家来陪她玩玩，讲讲外面的见闻故事，可现在，这唯一的盼头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