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101》匹萨娘子

23、第 23 章

　　末日来临了。

　　逐渐沉没的真理之轮上方，黑色的羽毛漫天飘洒，一头小山般的巨蛇从翻涌的海水中探出，金发绿眼的少女立于三角形的狰狞蛇头，突然出现在海面上的巨大胃脘上，稳稳站着金发蓝眼，身穿白色西服的年轻绅士。

　　黑色的羽毛不断向伊莉雅飘去。

　　“滚开！让你们的主人出来！”

　　伊莉雅找不到姜璐，只能愤怒地用枪击打朝她飘去的羽毛，奈何羽毛数量超过她的子弹数，依然有越来越多的羽毛牢牢贴上她的身体，不一会，她就像穿了件有生命的黑色羽衣。

　　布莱德谨慎地站在胃脘上，一动不动地表达着他袖手旁观的战场态度，有落水的乘客想要爬上胃脘，肉色组织滑溜溜的边缘激烈扭动着，人性化地表达着强烈反对，把每个试图抓着它的乘客重重拍入水中。

　　快速下沉的巨轮上不断有乘客像下饺子一样噗通落水，晴朗的海面上一片哭喊声，无数人随着海浪飘零，穿金戴银的有钱人正在为此付出代价。

　　漂浮在水面上的许多惊恐面孔都是青涩的，他们大多没有超过十八岁。

　　面容更加稚嫩的雪英正拼命划动手臂，不断来回于救生艇和落水的学生，他的脸上露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无法救下所有人的自责和愤怒。

　　还有一人和他一样，正竭尽全力地拯救着飘零的生命。

　　杰克把一名落水的学生推上满员的救生艇后，他们却拒绝了他的登载。

　　“都是你们这些船员的错，真理号才会沉没！如果不是你们偷奸耍滑，怎么会没有发现大量救生艇无法自动充气？！你看看那些还没有上船的人，他们都是被你们害的！”浑身湿透的乘客因为恐惧和愤怒哆嗦着，满面怒容地指责青年：“谁都可以上这艘救生艇，你们这些罪魁祸首不可以！去死吧，混球！”

　　青年愣住，下意识去看他刚刚推上船的学生，对方冷得发青的嘴唇动了动，怯懦地闭紧了。

　　他明白了，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直到力竭沉入水中，他依然没有说出话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还能说什么。

　　在昏迷的前一刻，青年似乎看见了不可思议的美人鱼，她的长发如同茂密的水草，一张如雪洁白的美丽面孔逆着海面上的金色晨曦，穿过金光万丈，摆动着凝白的小腿朝他游来。

　　意识模糊间，他下意识地朝这神圣的一幕伸出手。

　　……

　　“啊啊啊！！”

　　伊莉雅抓着羽毛根部，强行将覆盖在眼睛上的一根黑色羽毛撕了下来，黑色的羽翼上沾着红色血肉，她的眼皮上血肉模糊。

　　疼痛带来狂怒，狰狞的巨蛇和它的主人一起发出愤怒的吼声。

　　伊莉雅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如此愤怒了，她找不到罪魁祸首，只能看见属于姜璐的卡片在四处救人，许多落水的乘客靠抓着一枚看似轻飘飘的羽毛漂浮在海面上，而操纵这一切的人却不见踪影。

　　想救人？那她就杀给她看！

　　伊莉雅一声令下，青黑色的咬尾蛇张开血盆大口，大量海水和数不清的人被吸进它深渊一般看不见底的大嘴，连布莱德也不能免于波及。

　　剧烈翻涌的海浪让他不得不蹲下身来，让肉色的组织覆盖上他的下半身，将他牢牢抓在胃脘上。

　　布莱德恼怒地叫道：“劳伦斯，管好你的蛇，别和它一起发疯！如果你不想和我为敌的话！”

　　伊莉雅·劳伦斯对他的话视若无睹，咬尾蛇依然在进行疯狂的无差别攻击，布莱德所在的胃脘也离咬尾蛇的大嘴越来越近。

　　布莱德气得无法保持冷静，他早就知道，这是个没有理智可言的疯女人！

　　他的卡片并不适合作战，要想活到最后，他就必须在落入咬尾蛇肚里之前，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布莱德从西服里掏出手-枪，朝伊莉雅连续发射。

　　体型巨大的咬尾蛇抬起粗壮的尾部，狠狠打在海面上，光掀起的巨浪就有十几米高，更别提由此引发的浪涛。

　　布莱德射出的子弹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掀起任何反响地消失了，而他自己，则险些被一个浪头拍进海里。

　　距离天空上的倒计时结束只剩十分钟，伊莉雅大闹一场依然找不到姜璐，气急败坏下，命令咬尾蛇卷住一艘载满乘客的救生艇。

　　“姜璐！我知道你在这里！”她怒声说：“你再不出来，我就让咬尾蛇吞了这一船的人！”

　　满载乘客的救生艇中，许多人吓得面无人色，一名妇女怀中所抱婴儿受到惊吓，大肆啼哭起来。

　　“我数到十，你不现身我就让咬尾蛇吞了这里所有的人！”伊莉雅咬着牙，阴鸷狠毒地威胁道。

　　“十！”

　　“九！”

　　……

　　“二！”

　　除了伊莉雅自己的倒数，海面上只有婴儿恐惧的哭声，站在蛇头上的伊莉雅脸色愈发难看。

　　最后的倒数刚要出口，一只红色的泰迪犬突然在咬尾蛇的尾部登陆。

　　终于来了！

　　伊莉雅毫不犹豫命咬尾蛇反击，然而蛇头刚开始移动，泰迪犬就毫不犹豫地跳水逃生去了。

　　伊莉雅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天在助她！

　　“姜璐，你可真是可悲！连你的卡片都不愿为你效忠！”伊莉雅大声嘲笑着。

　　卡片出现的位置和卡主所处位置有关，泰迪犬出现的时候，姜璐的位置已经昭然若揭。

　　体型庞大如小山的咬尾蛇放过救生艇，粗壮的尾巴不断绞打着附近海面，想要逼迫水下的姜璐现身。

　　一个头上戴着密不透风铁面具的人形怪物出现在咬尾蛇的中后段，抡起拳头狠狠砸向身下咬尾蛇，一拳接一拳，咬尾蛇发出刺耳的惨叫声，红色的血肉在铁面男恐怖的拳头下连连飞散。

　　“给我杀了它！杀了它！”伊莉雅怒吼。

　　咬尾蛇抬起庞大的三角形头部，张着血盆大口，连着自己的尾巴，一口将铁面男吞入腹中。

　　数秒后，一张印着铁面男形象的矩形卡片升入空中，咔嚓一声碎成万千齑粉。

　　伊莉雅放声大笑，神色疯狂：“你不是想知道我搜集了哪些比赛规则吗？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好心告诉你第八条规则的补充规则吧！”

　　“‘卡片一旦损毁，卡主也会受到和卡片级别相符的伤害’，假如你早一点知道这个规则，应该不会愚蠢地召唤C级卡片送……”

　　“死”还没有出口，咬尾蛇忽然挣扎着惨叫起来，伊莉雅一个晃身，差点从蛇头上跌落。

　　伊莉雅站稳后，映入眼中的一幕让她险些目眦欲裂。

　　“姜璐！！！”

　　姜璐单手扒在咬尾蛇眼眶上，整个人都湿透了，血水混着海水，从少女明亮皎洁的脸庞上淅淅沥沥地落下，她拔出踹进咬尾蛇眼眶的腿，用上吃奶的力气，再次踹进咬尾蛇血肉模糊的眼眶。

　　咬尾蛇的惨叫震天动地。

　　姜璐朝双眼发红，神色狂怒的伊莉雅微笑道：“谢谢，我现在知道了。”

　　不远处，布莱德看着咬尾蛇被踹的稀巴烂的眼眶，和几乎整条腿都沾着咬尾蛇红白组织的姜璐，胃里一阵翻涌，不知该先为谁呕一呕。

　　战斗毫无美感，但显然，眼前的战斗是毫无美感的战斗中最恶心的一种。

　　蛇头上的伊莉雅几乎都要气炸了，她无法相信姜璐竟敢用凡人躯体来挑战B级卡片，如果放任她继续这么下去，咬尾蛇的大脑会被姜璐完全破坏，她当机立断，命令咬尾蛇往深海潜去。

　　她还就不信了，难道姜璐能用人的血肉之躯，和B级卡片在深海中肉-体搏斗吗？！

　　咬尾蛇一头栽入海中，摆动着粗壮的尾巴往海底潜去。

　　越来越强的窒息感和深海的巨大压力一齐向姜璐涌来，脆弱的身体偏离了她的意志，她在水中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松开蛇眼。

　　她后背朝下，向着深海沉落，狰狞的咬尾蛇张开蛇口，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摆动尾巴向她加速而来。

　　黑色的羽毛纷纷聚集在她身下，想要将少女推向水面却于事无补。

　　因为缺氧的缘故，姜璐的神智已经趋近恍惚。

　　难道她要死在这里？

　　不，她不能死……她的名次倒数第一，如果没有亮眼的表现，她根本过不去这场比赛后的第二次排名！

　　她还不能死！

　　她还有未完成的愿望！

　　少女夜色般漆黑的及腰长发泼散在幽蓝深海中，她向着越来越远的水面伸出手，唇缝微张，微小的透明泡泡接二连三上浮。

　　一张微微发着白光的矩形卡片出现。

　　【情缘一线牵】

　　【A级，逃杀情缘一线牵，网友线下约见面，在我通讯录里的那一位——我想见你，立刻、马上，现在！】

　　【效果：随机抽取一名倒霉选手在3分钟内强制成为盟友】

　　巨大的转盘隔开姜璐和咬尾蛇，指针开始转动，掠动的影子划过无数名字。

　　姜璐目不转睛地看着转盘。

　　拜托了……一定要是排名前十的厉害人物……拜托了……

　　伊莉雅此时已经看出事情不对，在她的指挥下，咬尾蛇展开了更加猛烈的进攻。

　　转盘承载着咬尾蛇的强力撞击，不断晃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完全崩裂。

　　指针慢慢停下了，指着排名第66的选手名字。

　　“车坤”。

　　姜璐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

　　另一个赛场中，凶猛的爆炸正在发生。

　　车坤和同伴躲在燃烧的建筑外瑟瑟发抖，烧红了整片苍穹的熊熊大火中，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率先滚出。

　　身份不明的黑发青年提刀走出大火，流淌着线型寒光的刀身上淌着鲜血，顺流而下，在刀尖处一颗接一颗地坠落，青年若无其事地甩了甩。

　　血珠在地上溅出一条刺目的血线。

　　车坤在躲藏的车辆背后尽可能地蜷缩着身体，因恐惧结巴：“他、他还是人吗，我们赢不了，还是快逃吧……”

　　有人比他更快放弃。

　　一阵锐利的疼痛贯穿车坤的膝盖，然后才是枪响，等他反应过来时，眼前只剩下同伴逃跑的身影，对方头发花白，逃跑时的速度却不输一个二十出头的强壮青年。

　　他竟然独自逃跑了？！这明明是他闹出来的事，他才是那杀神的主要目标！

　　车坤又急又怒，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但眼下求生才是第一目的，他拖着跛脚正要逃跑，一道寒光将他躲藏的吉普车切成两半。

　　车坤向后跌倒，颤抖的手按在地上，勉强往后挪动了几步。

　　“别……别杀我……”他魂飞魄散地看着向他走来的死神。

　　神秘青年举起手中长刀，就在此时，空中荡开一圈涟漪般的空气波动，一扇微微发着白光的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车坤的五步之外。

　　这扇门的另一面，是正在沉入深海的殊丽少女。

　　忽然，车坤的脖子一凉，一道寒光过后，他感觉自己的视线变高了，他最后看见的，是自己无头的身体，还有沉稳步入传送门的神秘青年。

　　……

　　即使姜璐给自己的想象插上三对翅膀，也想象不到门里走出的竟会是排名第一的神秘青年。

　　转盘选中的不是车坤吗？为什么会是他出现在这里？

　　海水自然托着冷峻青年的身体，他神色淡漠，黑发在水中飘散。他抬起黝黑无光的眼眸迎上伊莉雅震惊的视线，伊莉雅咬了咬牙，表情决绝，旋即，庞大的咬尾蛇加速朝下冲来，大张的狰狞蛇嘴里吞噬着所有进入视野的东西。

　　掀起无声海浪的血盆大口已经近在青年眼前，他不躲不避，面不改色。

　　翻涌的海水灌入他的衣袍，鲜红的血丝从中浸出，扩散在海水里。

　　究竟要杀多少人，才会让身上的衣服吸饱血液？

　　这是一个没有人敢去寻求答案的问题。

　　在咬尾蛇将青年吞入腹中的前一秒，他伸出左手，举重若轻地撑住了近在咫尺的三角形狰狞蛇头。

　　他的手，修长瘦削，连咬尾蛇的一颗獠牙也比不上，然而就是这么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让重达千斤的响尾蛇寸步难进。伊莉雅震惊地看着他，姜璐也震惊地看着他，从初见开始，他就在不断刷新她对强者的定义。

　　下一个瞬间，超出想象的强烈冲击波以他的手掌为中心爆开！

　　仿佛慢动作放映的电影，庞大的咬尾蛇在姜璐眼前从蛇头一直寸寸炸裂到蛇尾。

　　咬尾蛇青黑色的蛇皮像是烧红了的岩浆，透出一条条的炽热橘红，火光从寸裂的地方蹿出，咬尾蛇在海水中剧烈挣扎起来，无声地惨叫着。

　　它的挣扎加速分裂，无数鲜红的肉块迸射在海水中，伊莉雅也从它身上跌落。

　　爆炸掀起一波接一波的海浪，姜璐像是被扔入了巨大的滚筒洗衣机，弱小、无助、又可怜地在旋涡中凌乱，现在她最大的困境不是逃生，而是涌上喉咙的呕吐感。

　　比呕吐更糟糕的是在水中呕吐，只要一想到她牙关一松，吐出的东西下一秒就可能拍到自己脸上，她就面色发青。

　　她悲愤地想：落后就要挨打，弱者没有尊严，即使这人是个美少女。

　　姜璐和一击解决咬尾蛇的青年对上视线时，直觉不好，果然——他倏地脚下一蹬，握着长刀就向姜璐砍来。

　　说好的盟友呢？！

　　关键时刻，一面无形的墙挡住他的攻击，姜璐身边飞散着黑天鹅的羽毛，掩映着她失色的面孔。

　　一行刺目红字出现在两人中间的保护屏障上：

　　“网恋有风险，面基需谨慎。奔现失败也禁止攻击网友。”

　　姜璐的最后一口氧气也耗尽，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朝青年露出完美的礼仪笑。

　　有些柔弱美少女，脸上温柔和善，心里却在黑色小本本上写日记：

　　参加超级选秀的第N天，天气晴。

　　第二次遇到黑色狂犬。

　　莫欺少年穷，少年日后一定敲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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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水面上依然不平静。

　　水底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时有爆炸的轰鸣声从水下沉闷地传出，引起海面上一阵接一阵的惊天骇浪。

　　海面上幸存者的哭喊声络绎不绝，落水者徒劳地向上伸着手臂，脸上露着强烈的恐惧和求生欲，有人游到胃脘边想要爬上来，被活物似不断起伏扭动的胃脘拍打着重新入水。

　　布莱德站在胃脘上，耳畔都是绝望的哭声，仿佛身临人间地狱。

　　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海面下的阴影，几分钟后，一枚卡片破开水面缓缓升上高空。

　　印着咬尾巨蛇的卡片在空中碎裂成晶。

　　布莱德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惊讶多一些，还是顾忌多一些。

　　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不仅能从具有人设优势的伊莉雅手下逃脱，还能在卡片系统激活后反杀拥有B级卡片的伊莉雅，无论怎么想，她的排名都不该只是71。

　　天空中的倒计时在此时结束，不辨男女的声音响彻全场：

　　“本轮比赛结束，请选手们回归主舞台。”

　　一瞬过后，漂浮在海面上的胃脘和布莱德一齐消失不见。

　　剩下的人们或是紧抓着救生艇，或是抱着浮木飘在海上，神色茫然无助，只有婴儿的啼哭声依然还精力旺盛地响着。

　　可以吞海的巨蛇和肉色的人体组织，还有那场不知输赢的战斗，一切超现实的东西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刚刚发生的那些，好像只是一场群体的狂梦。

　　青年湿淋淋地跪在船板上，恍惚地望着恢复平静的海面，祈祷下一秒黑发的少女就会破出水面。

　　一个包在塑料袋里的东西慢悠悠地飘到他所乘的船板前。

　　海面上飘着太多东西了，但青年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起了那包东西。

　　袋子里，装的是一本磁带和一张仓促间写下的字条。

　　“杰克，祝你梦想成真。”

　　落款是：“L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