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演出 ...
-
这第三幕剧名叫《战胡陵》，跟前几幕戏不同，突出一个激化仇恨。
这一幕的主角换成了一个普通的百姓。虽然对于突然换主角，有人表示一脸懵逼，但很快啊，啪的一下，唱词就让大家狠狠代入了。
背景唱词交代，他家中本是胡陵中人之家，在我大秦孜孜不倦的徭役、戍役、赋税三件套迫害下，变得朝不保夕。
但二世皇帝愈发不做人，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主角与当地交游的豪杰们遂杀官造反，起兵反秦！
这不就是咱们正在做/或者正想做得事嘛！代入感极强的观众们挥舞着拳头，真恨不得以身代之。就连何间一个商贾，看那戏台子上骄横的秦吏打扮的演员，虽然站位靠后都听不到几句唱词，但想起素日受到的欺压，也不由得看得血脉贲张，随着戏剧的伴奏开始哼哼。
然而，剧情就此急转直下。
那万恶的秦二世派出大军镇压，秦军一至，主角团被杀得四散溃败，胡陵百姓在不得不跪迎王师。然而秦军将领司马夷犹自不满，更是以胡陵百姓助贼为虐之名，竟开始屠杀。当然这实际上是把他屠相县的事迹嫁接搬来加深了矛盾——
可百姓们又不知道。
前排的观众们不禁惊呼起来，面色煞白。
“只见那——数十人如驱犬羊，稍有不前，秦人便施捶挞，更有甚者，直接拔刀杀之！
妇女被长长的绳索住颈脖颈，系于马后，累累如珠串，其足陷泥中，一步一踉跄；满地的婴儿，有的被马蹄践踏，有的踩在秦军脚下，血肉与烂泥碾作一色……①”
唱词配合着那台上，秦将演员的骄横、百姓演员们的凄惶无助，然而简陋的戏剧，只能透露出那人间惨象的冰山一角……
台上，主角不得不缩在阳光照不进的角落里，躲避着秦军的追捕，目睹着妻子、儿女、亲戚、乡党的惨象，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台下，前排的百姓们又是惊惧无助、感同身受，又是恨得直咬牙切齿，冲动得恨不得上去打人——还好戍守的士卒靠谱，把人拦了，不然简直就要酿成演出事故了。
正值此刻，公主的两千年后进口打手电筒啊不是，一束正道的光突然打了下来——
在那阳光照耀到的地方，竖着东楚旗号的兵马出现在舞台的尽头，过去的主角扬起脸，正望见那火红的东楚旗帜熠熠生辉。
台下一阵欢呼雀跃，如潮的喊声汇聚成海，简直跟喜迎王师的是自己似的。
值此高潮之际，随着那激昂的乐曲，那不可一世的秦军将领没了从前嚣张气焰，东楚王师雄赳赳、气昂昂痛击暴秦，那秦将终于慌不择路，被一刀所斩。
而东楚王师终于替胡陵父老杀败秦军后，主角一家终于在王师指挥下团聚，乡党们重获新生。东楚的官吏们接管了这个伤痕累累的地方，开仓赈济了贫民们。
最终，在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戏剧落幕。
尽管这出戏服化道打光极其不行、演得十分粗糙，剧本还在殷嫱的干预下塞满了个人私货，对此姜导还曾嘀咕过：“尊重个戏命运，扑街不关我事。”
但对于本时代的百姓们，这种降维打击的表演形式和满满的代入感，那就够了啊！
连何间这样的商贾都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心情激荡，恨不得原地参军，加入东楚，保卫乡里、暴揍秦国。
一出戏，充分激发了东楚人民的反秦热情和爱国情怀，连今日值守的东楚士卒都受到了更加热情的款待。并迅速以定陶为中心，转瞬之间辐射开来。
“暴秦无道！反秦复楚！”
这句口号伴随着脍炙人口的三大戏剧再度在市井之间流传起来。
不过相比起前两幕为名正创作的，百姓们还是最喜欢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最后一幕。
连街头不懂事的孩童、少年们都开始玩起了“战胡陵”的角色扮演过家家游戏，秦军欺凌的倒霉百姓、秦军、东楚军分别由三拨小伙伴们扮演。
而扮演东楚军的，拿着那根小木树枝愣冲宝剑，摆个帅气的poss指着“秦军”小伙伴高呼一声：“伐无道，诛暴秦！东楚万胜！”
然后冲锋在前，打坏人、救弱小，简直如同天神下凡，再神气不过！
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时候，这颗成为“东楚人”的种子也悄然种在心里了。
不过，对于豪族们而言就不一样了。
对于那些豪族大族而言，其实更关注前两幕剧所追诉的史诗和其背后的政治信号。
就像本地最大的豪族陶氏子弟，既有痴迷于戏剧的，但也不乏脑子清醒的。
就比如陶氏这位少君子，念叨春申君的英明神武之际，就被他的父亲宗主陶铸嗤之以鼻了：“追念春申君，你还不如追念一下信陵君。”
可是这位陶氏少君子陶仁甲不服气道：“信陵君乃是魏国公子，春申君可是我楚国的公子！公主的先祖！我何以追念一个异国之人。”
他这不学无术，差点没把他爹鼻子气歪：“混账！我定陶本是魏邑。你这蠢物不学无术、数典忘祖！”
却原来，这位年轻的少君子没出生几年，那就成为了新秦人，家中又有富贵，对这魏国自然也就没什么印象了……
陶仁甲一愣，理直气壮道：“如今定陶份数东楚，那就是楚邑！”
“再者，公主率领更是孝义之师，王者之师，爱六国如爱一家，又有何分别？”
“你、你——这也是戏词里学来的吧！”
“正是！”陶仁甲还理直气壮。
“你、你这蠢货！”
“啊哟喂，阿翁，你别动手啊！”
正当陶铸举起手边砚台，正打算给这个学文全不行、看戏第一名的儿子一记暴击的时候，亲信门客连忙拦住他。
“家主，家主！小君子所言亦不无道理呀。如今，定陶在公主治下，百姓晏然，确有清平气象。”
陶铸在门客的疯狂使眼色下，终于头脑清醒了一点。如今这确实是东楚治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还说什么魏邑？大魏亡了都二十多年了，不得听公主的号令？
但看着还在疯狂附和的儿子，陶铸脸色不禁一黑，喝道：“滚！”
陶仁甲如蒙大赦，缩着脑袋脚底抹油溜了。
陶铸冷哼着摒退了侍从，只留了一二心腹门客，吐槽道：“这什么劳什子戏剧看多了，真连脑子也不清醒了！叫他多看史书，偏也不听，人家一诓，他竟也敢信么？”
门客道：“家主，您又忘了，咱六国史书早叫暴秦烧了。”
门客的话让陶铸一噎：“……这也不是那竖子不学无术的理由。愚夫愚妇才信这些市井之言。”
他恨恨道：“我非得把那逆子给拧过来！”
门客道：“如今乱世，少君子如此却未必不好。不知家主近来可曾去过市井，依我观之，公主这故事，流传甚广，影响甚大，人人谈论，人人信奉。”
“就算如今，有明辨是非的贤人拿出六国的史书，一五一十念给那些他们听，他们也不会相信。”
这话令陶铸将信将疑：“竟到了这个地步？”
门客笑道：“少君子是您亲子，尚且不以为然，更何况定陶百姓。而当百姓都认可这故事的时候，那它就不仅仅只是个故事了……”
陶铸闻言，不觉惊讶：“这故事竟有这么大的威力么？”
门客道：“您亲自去市井走一趟就是了。”
听了门客的话，陶铸亲去市井调研一番，不觉冷汗涔涔，悚然而惊——
不觉间，这位公主已经在定陶各个乡社架起了戏台，巡回演出。
演员不够——那就改说书，说书不行，那还给乡里印发书籍，而且是公主最新的研发的那种纸张所制的书籍，其装帧之精美，印刷之工整，简直世所罕见。
这充分说明了这位公主的富庶，还舍得下本钱。
如今乡里之间，无不传送公主孝义仁德之名，无不同仇敌忾针对秦人。
这已经不是与民同乐可以解释的了。这是一种高明的、润物细无声的手段！
调研路上，陶铸一言不发。回到家里，他火速招来心腹门客，道：“如今之计，又该如何？”
门客说：“窃以为，暴秦无道，韩、魏两国本就是沦亡，赵国自身难保，齐国一心闭关自守，唯有东楚还有几分气象，且这位公主却有仁者气象。”
——这个仁者，如果没有秦军和其他起义君之前占领的对比，那肯定是减分项。但在同行们的衬托下，殷嫱就宛如一朵盛世白莲，虽然也杀劣绅土豪，但大体纪律维持得还是不错，倒也对了陶氏的利益。
陶铸点了点头，门客又道：“陶氏有人在朝中为吏、又有人在齐国打点，少君子既一心向东楚，那主君不妨推荐他入东楚为吏，想来东楚必定乐见其成，合则两利。”
“他？头大无脑。”陶铸撇嘴嫌弃。
“主君也不必这样说。少君子虽然不爱文学，却武艺精湛，值此乱世，正是沙场建功的好机会呀。”
陶铸又咬了咬牙：“罢了，那位公主要筹措军粮，除了正常交易之外，我再额外给捐粮就是了。”
定陶陶氏，毕竟是陶朱公之后，被秦军和各路义军刮过一次，也还是有家底的。
看了门客一眼，陶铸沉吟许久，道：“你也随我儿去东楚吧。锥在囊中，迟早脱颖而出，以你的智计，非是我陶氏的口袋能够包容的。”
◆
陶氏送来的粮食，对于如今的殷嫱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玻璃、白糖、味精、方便面调料，全都能给她交易来的粮秣虽然没有达到预期，但人家还给金子呢。
有金子，闲鱼上什么不能买？
倒是陶氏送来个少君子并好几个年轻子弟，这明显的示好态度，也带动了其他犹豫不决的豪族们。
而对于这些大少爷们，殷嫱才懒得沾手，从军的象征性接见一面，然后丢给韩信处理，从政的丢给张苍、陈平以及她爹留的老人们。
为最近戏剧演出之后，不少人踊跃报名从军，良家子划归她自己直系麾下，试着锻炼带兵一下。
前段时间她召集了三老豪长们，处理了定陶积压的案件，凡居赀欠债一笔勾销，罪大恶极的、杀人的一律处死，参考刘邦，伤人和为盗的有罪。罪行较轻的刑徒们，可以选择从军立功抵罪，这部分刺头不好驾驭的，通通丢给韩信。
而除此之外，来而不往非礼也。
试探也该有来有回，拿了这么多金子，也该跟现代联系一下了，看看能不能借力搭把手。
于是，殷嫱打开了睽违已久的闲鱼。
“演出很成功。
在此，感谢一下广大献策献力的网友们。
但是，我必须要说但是……
这一次，我又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演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