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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煞孤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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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岐去了书房,姜淳在新房中安置,赞者提着头去见了老王妃。
小厮常云坐在门槛上打盹,先探路的侍从跑过来,小声在他耳旁说了两句。
常云立刻打起精神,给房中的羊角灯添上了灯油,加了炭火,在架子上烘上一件银狐皮袄,铺好纸币,研好墨水,准备妥当时萧岐刚好进门。
“殿下,怎么过来了。”常云迎上去,接过萧岐脱下来的披风,给女婢使眼色。
女婢鱼贯而入,脱外衣,灌沐,燃香,奉茶。
萧岐以清茶漱口,去冠解发,腿上盖着皮袄,端端正正坐在案几前,闭目静默片刻,心静之后,方才抬手开始抄经书。
观心堂内外鸦雀无声,房门内外的下人们喘气都怕打搅到王爷静修,偶有远处敲更者报时的声音。
常云在一旁,咬着后槽牙不许自己打盹,眯着眼睛,眼见萧岐终于写到:性命之赋于物也,至大至微,至轻至重,有无不可涯涘。
他虽不认识字,但侍奉久了,他也知道写到这里,就是快要结束了。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走到门廊上,想叫几个小厮和女婢进来伺候。
可走到廊下细瞧,下人们睡得横七竖八。
常云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小爷我还在里面辛辛苦苦的侍奉,连个马虎眼都不敢打,你们倒好,都做了不知道第几个梦了吧。
他抬起脚揣在最近那个小太监身上,吓得小太监屁滚尿流,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那头磕得梆梆直响,惊醒了所有人。
其中一个最老的太监弓着腰赶过来,骂道:你个臭小子,要磕头就滚后面去,别吵着殿下。
小太监遵命,连滚带爬到后面去了,等人走了,女婢睡眼惺忪进去伺候萧岐安寝。
老太监与常云站在角落里,老太监赔笑道:“殿下安寝了,你老人家也可以休息了。”
“你老人家别折煞我了。”常云眯斜着眼,双手拢在袖中,悠悠道:“李公公,你都是王府里的老人了,还要我说几次,伺候殿下要提着十二万个心思。你们好啊,主子还没睡觉呢,你们倒先睡起来了。”
苏全福陪笑着说:“这不是太累了吗?殿下成婚我们是一连半月没睡好觉,本以为今晚不会来观心堂了,谁料到…..你老人家辛苦了。”
常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给他挤眉弄眼,“你老人家小点声,我还想多活几年,我们殿下看着和和气气的,心里明白着呢,不然也不会抓你聚赌的事,打了你二十大板,提拔我做了贴身伺候的人。”
苏全福笑容略僵了僵,连点头,道:“殿下英明,你老人家也是福大,比我好多了。发达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常云得意地哈哈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上嘴吧,提着心瞅了瞅书房里面,女婢都出来了,灯也灭了。
他松了口气,拍拍苏全福矮墩墩的肩头,道:“你老人家早点休息吧,再三个时辰又要起了。”
苏全福弓着腰送常云先走,等人穿过院子,转过拐角了,他终于直起腰来,呸了一声,骂咧咧道:“毛还没长齐呢,跟爷爷我面前充大。什么东西!”
天光还未亮,萧岐就已经准备起床,从躺下到醒来不过三个时辰,但于他而言已经不错了,他身体不好,神经敏感,稍有响动就睡不着,彻夜失眠是常事。
他起身时,常云已经带着人在外等候了。
女婢打起帐幔,几个人伺候穿衣,他轻咳了几声,道:“去看看王妃起了没,今日要早些过去请安。”
常云端着汤药,小声道:“王妃早起了,已经在门外了。”
萧岐一愣,往门外走,女婢赶紧给他披上了一件皮袄。
门廊下,姜淳果然已经带着两队女婢在等候了,太阳还未完全露头,天边红光映着她的脸颊,
她穿着淡紫色的宫服长裙,典雅中带着俏丽,珍珠发簪点缀在乌发中,衬她明媚圆润,就像某年他亲自种下的粉白蔷薇花,还带清晨的露珠儿。
他温言道:“王妃其实还可多歇息一会。”
“那怎么能行呢,殿下辛苦修行,臣妾怎么好懒惰。”姜淳快步走到跟前道:“殿下快些进去吧,屋外还有寒气呢。”
她扶着萧岐进屋,屋里八个女婢和太监已经列成两排,等二人安坐了,跪伏在地上请安问好。
萧岐嗯了一声,常云还摸不准小王妃的脾气,捏着汗给主子准备衣服配饰,一个女婢端了汤药过来,蹲在萧岐身边,轻轻吹着。
姜淳笑着看她吹了一会儿,柔顺地送到萧岐手边,之后并不离开,仍跪在萧岐身边。
果然,可能汤药还有些烫,萧岐把药给了那女婢,那女婢又轻轻吹起来,一勺一勺慢慢放热。
姜淳皱了皱眉,心道不是说王爷不近女色,没有通房嘛。
此时,常云准备好了,萧岐对她说:“你先坐,我去打理一下就来。”
姜淳笑眯眯道:“殿下不必管臣妾,臣妾就坐在这里等你。”
见人往里间走去,估摸着他听不见了,姜淳提一口气,对跪着的女婢道:“你先下去吧,我来伺候殿下喝药。”
那人闻言抬起头来,看了姜淳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慢慢道:“娘娘,以前都是奴婢伺候殿下汤药的。”
这会儿在里间,常云在给萧岐带冠,从小在王府长大的他,早就练成千里眼顺风耳外加十二个水晶剔透心眼。
他敏锐地扑捉着外间的响动,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背过气去。
常云观察萧岐的神色,见他淡漠如常,应该是没有听见。他乘着给萧岐拿腰带的空隙,赶紧给门槛外的苏全福一个眼色。
苏全福心领神会,冲里虚招了招手,轻声道:“炉子上的火不太好,莲霜姑娘去看看吧。”
莲霜瞪了一眼苏全福,小声道:“殿下还没喝药呢。”
老狐狸全当自己眼瞎耳背,仍招手道:“姑娘,快些吧,别耽误了殿下和娘娘的时间。”
莲霜左右无法,鼓着腮帮子,将药放在案几上,快步出去了。
姜淳很满意,她扬起脸冲门槛外的苏全福悄悄挥了挥手,苏全福弓腰承情。
萧岐穿戴好出来,见姜淳端着漆碗,略愣了愣。
后者端着汤药,笑盈盈凑到他跟前,献宝似的说:“外祖母在时,我常伺候左右,日后这些活就交给淳儿来做吧。”
萧岐勾起嘴角,接过药来,坐在蒲团上,慢慢喝药。
姜淳眼盯着他喝完,适时捧上一碗梅干,“良药苦口,殿下含一个压压味道吧。”
萧岐选了一颗梅子含在嘴里,酸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姜淳又递上了自己的丝绢手帕,又靠近了些,星星眼道:“殿下擦擦吧。”
一番熟练操作,萧岐被她逼的往后缩了缩脖子,接过来擦擦嘴角。
耶!
王爷没有笑,但也没有拒绝。虽然话不多,可一直很温柔,就是很好的开始。
每天进步一点点,自己就能在王府逐渐站稳脚跟,弟弟在舅舅家的日子就能好过些。
今日任务达成一半,姜淳开心地跳下地来,又张罗备车轿,准备妥帖之后,两人共乘坐一车,往老王妃处前去。
此时,天色大白,苏全福靠在院门,望着远去的车马,小太监双手奉上紫砂壶,他对着壶嘴嘬了一口,心道这小王妃应该是个识货的。
荣安殿是老王妃的住所。
老王爷去世得早,老王妃操持王府上下。
按照她的说法,自己年轻时是个娇弱的性子,老了也是个娇弱的老人,家务事已经让她处处掣肘。
再加上儿子萧岐身体不好,担心他活不到承袭爵位,日日都睡不安寝,食不下饭。
后来得道真人点拨,小世子要远离俗世,潜心修道,才能免去邪祟,平安长大,所以就有了萧岐现在的境况。
眼见着人是长大了,身体也没啥大问题了,该开枝散叶了,亲的亲事那叫一个邪乎。
十岁那年议亲大长公主的外甥女,尚书令家的小姐,小姐当年冬天就病死了。
老王妃寻思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早,所以挨到萧岐十五岁,定了御史中丞司马家的姑娘,聘礼都下了,第二年春天,人姑娘在回老家的途中,翻船淹死了。
十七岁那年定了车骑将军的长女,老王妃心想将军是杀伐之人,他们家姑娘从小是当男孩养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结果,将军长女倒是没什么事,一次她去边关看望戍边的父亲,抽空去了一趟敦煌,居然参悟天机,心向佛祖,出家了。
真是防不甚防啊。
老王妃又请来真人算命,才得知萧岐这命格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煞孤星,尤其克姻缘,一般人降不住。
消息传了出去,齐州的贵女本还虎视眈眈这块俊美的肥肉,现在都偃旗息鼓了,躲了起来。
老王妃生生挑了两年,直到萧岐行过冠礼,才从官媒口中得知,忠毅侯的长女过了孝期,年纪合适,性情合适,相貌合适,就是门楣低了些。
老王妃要来姜淳的八字,请人测算,那叫一个硬啊,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
门楣低些就低些吧,老王妃为了儿子,为了早日抱孙子,为了延续香火也忍了。
她亲自上表请奏洛阳,不过半月洛阳的赐婚下来了。
三个月后,姜淳嫁进了王府。
“若不是我苦费心机,王妃能这么快进门吗?”
老王妃坐在胡床上,气势汹汹指着底下跪着的一个妇人,高声道:“你可知道姜氏她无父无母,但也有好多人家排着队想求娶呢,如果她嫁人了,我上哪儿找这么一个命硬的去。”
底下跪着的人连连称是,老王妃高高在上,唾沫横飞,她不敢抬头。
“孙嬷嬷,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耳提面命,一定要看着他们圆房,否则提头来见,可是呢。”
原来那孙嬷嬷就是昨日的赞者,她道:“奴婢这不是提头来见了吗?”
“放屁!”老王妃道:“我要你的头有什么用,我要孙子!”
孙嬷嬷心里苦啊,比黄连还苦,她道:“他毕竟是王爷,我一个嬷嬷,只有一张老脸,说也没用啊。”
老王妃被她气得涨红了脸,捧着茶碗,手都打颤,刚要发作,只听外面回报,王爷和王妃来请安了。
老王妃将茶碗一摆,深吸一口气,熟练地从背后抽出抹额,扎在头上,又让女婢往嘴上扑了粉,病歪歪地靠着大红金线绣枕,腿上也盖上了仙鹤云纹锦被,嘴里哎呀呀,弱弱道:“承修来了…老孙你愣着干什么,把我的手炉拿来啊。”
孙嬷嬷:“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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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天煞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