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婚》简梨

5、23岁-上

　　饶是情绪低落的林玫，也被这天真的话逗笑；“只有你这种没有结过婚的人，才会把离婚挂在嘴上。”人生大事，无论结婚、离婚，只要正经过日子的人，谁不是深思熟虑、考虑周详。

　　“流产不是小事，我总觉得后面意味着太多。”林莉引而不发，端看林玫的意思。

　　“什么意味？他爸他妈晚上才来，就说明不重视我了？流产就说明我以往的日子水深火热了？我看你是小说电视剧看多了，大活人过日子，哪儿有不磕磕碰碰的。”

　　“我刚才上厕所，听见阿姨问姐夫单人病房一天多少钱，问姐夫搭进去多少人情，问能不能不住院，就回家休养，每天来输液就是。”林莉轻声把无意间听来的小话告诉林玫。

　　“嗯，我知道，若果我现在单身，多半也这样。才不会奢侈住单人病房，又不是大富大贵，谁不是一辈子围着钱转，能省点就省点。”话虽这样说，可林玫的脸色实在难看。我说“哎呀，没关系”是自谦，你真当没关系那就是缺心眼。我说自己胖是可爱自黑，你说我胖那叫人身攻击。

　　林莉假装看不见，问道：“那你以后什么打算？”

　　如果不离婚，自然要好好经营婚姻的。如果想继续要孩子，这份忙碌劳累的工作就不能继续。少了这份高薪，以后家庭重担全在姐夫身上，他能支撑吗？叔叔阿姨愿意吗？你们夫妻的积蓄能支撑吗？就是林莉这种婚姻小白，都能瞬间想出一系列问题。

　　当然，作为亲妹妹，林莉最关心的还是万一林玫真做了家庭主妇，以后能开心吗？把自己的生活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想想就觉得可怕好吗？

　　“再说吧。离是不可能离的。”林玫叹息。

　　林莉给她拉了拉被子，去开水房打水揉毛巾给她敷手，右手上全是针眼。还有接着输几天液呢，换着扎也找不到第三只手。刚开始趴在床边玩手机，等着药液一滴一滴往下掉。后来实在撑不住，设了半个小时一次的闹钟，闭一闭眼。护士说了滴完一包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可总怕来不及叫人。

　　第二天早上五点，林莉被林妈摇醒，“不是只请了一天假吗？回去上班吧。”

　　“嗯。”林莉和衣缩在床边熬了一晚，冲去洗手间简单洗漱，这时候设好的闹钟才震动起来。冷水浇醒了睡意，林莉回到病房，林妈已经把床板支起来，林玫正在吃鸡汤馄饨。往林莉手里塞了一个食品袋：“豆浆、鸡蛋、煮玉米，路上吃，快去，不是定了六点的车票吗？不要坐公交，网约车，知道不？一大清早，女孩子家家不要省这个钱，上车给我发车牌号，到了车站报平安。对了，再带一包面巾纸，吃完擦手。”

　　“大清早的没多少车，到车站最多半个小时。”林莉嘟囔，她都准备好啦。

　　“那就去车站眯一会儿，也不要真睡着了，错过车不说，万一让人把钱偷了怎么办？”

　　林莉撇嘴，现在都是手机支付，她身上只有几块零钱。

　　回到工作岗位，生活工作波澜不惊。你的人生大事，在别人眼里只是过眼云烟。

　　林莉也赢来了一个好消息，组/织/部开始征求各部门意见，要求上报派遣下放乡镇基层锻炼名单。每位新进公务员都需要到乡镇这个级别的基层锻炼至少半年时间，只是规定是固定，每个地方、每个部门执行力度灵活掌握。若是领导和个人不愿意下去，只挂个名也可以。

　　林莉当然能愿意啊，五个人的办公室几乎能演一出宫斗戏。林玫说她小说电视剧看多了，是不知道她的工作简直和官场小说有的一拼，随时随地动脑子，太累。

　　部长尊重林莉的选择。

　　林莉进体制时间很短，也发现一个普遍规律。越是级别高的人越谦逊温和，只有那半壶水摆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跋扈。

　　林莉下放的乡镇是一个叫十公里的地方，嗯，就叫十公里。牵强附会的解释是，当年红军行军到这里休息，距市区十公里，所以，这个小乡镇就叫十公里。

　　原本二十分钟的上班时间变成了一个小时，林莉每天奔波在上班途中的时间都了许多。而且，乡镇需要二十四小时值班，比之前辛苦多了。

　　但莉莉仍旧比在市区部门上班开心。

　　乡镇上，大家更随意一些。林莉见过副乡长穿着解放鞋来，在这个年代，很少见到解放鞋了。他家就是本地的，八点上班，六点先去地里把水放了，直接穿着一身带泥的衣裳来。

　　乡镇每个人都挂住诸多职务，但人就那么少少十几个。山区小城的乡政府坐落在农田和民居之间，空气清新，关键是人好。

　　在这里的，要么是新进人员下基层锻炼，要么是干了几十年的老同志，事事都有前例可循。辛苦只在一些琐碎重复性的工作，人际关系简单，林莉十分开心。周围村民都是几辈子的交情，事事都理顺了，只需要萧规曹随、按部就班。

　　上班两个星期后，轮到林莉值班。值班需要睡在乡政府，当天入夜十一点多，雷声轰鸣，下起雨来。

　　林莉被雷声吵醒，心里咯噔一声，果然，没过多久，值班室电话就响了起来。第一个是气象局，通知今天晚上的大暴雨，大约会下到什么时候，各乡镇注意防洪。第二个是区政府，因为她所在乡镇的归属市政府所在区，所以市政府值班室也打电话过来。还有旅游局，他们乡有个小景点。还有国土局，山区总免不了地质灾害隐患点，这些也是必须注意的。

　　林莉第一次经历汛期值班，把每个部门的要求都记下来，一一打电话。有时候刚传达完县政府值班室的消息，提醒景区注意防洪，国土局又说通知所哪几个观测点有滑坡隐患，再次打过去追加这条信息。

　　那边接电话的巡视员哈哈大笑，“小姑娘第一回值班吧。没事儿，还有好多部门要打电话呢，我们都清楚，只要通知一声就行，不用每个部门通知你一次，你再转一回。咱们都习惯啦！”

　　大半夜打电话，人家没有发火生气，反而安慰起你来。只是一场寻常暴雨，就有这么多部门这么多值班人员关注着，每个人都在默默付出。不曾入这个行当，不知道每年夏季为夜雨带来清凉欢呼的时候，暗夜里自有人负重前行。

　　林莉因为办公室勾心斗角带来的烦闷逐渐消散，我们的政/府还是有希望的，我做的工作不仅仅是为了五险一金，他有意义。

　　乡镇的工作经历很愉快，过农历新年的时候，年终奖终于发下来了，三万。和大城市比当然可怜巴巴，可在这个十八线小城，已经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收入。

　　林莉点开计算器，扒拉了起来，读书期间存款时三万、加上三万的年终奖，今年上半年月光，下半年工资几乎没动，生活费都是网上接单的钱。再加上下半年工资两万，现在手上一共八万块钱。

　　工作一年，存八万块钱，林莉很满意。每天吃饭几乎在食堂，上下班有单位车辆顺路接送，省了交通费。衣服基本网购，小城娱乐消费很少。平时都窝在家里画画，克制一点，花钱的地方很少。

　　林莉大过年的给金秋售楼小姐打电话，再次确认还有那些房型。

　　售楼小姐也许见她诚心想买，或许也小城的消费饱和或者是因为大家就都不太看好新城区的发展，主动道：“靠近内庭的房子比较便宜，十八楼还有一套98平方的，之前涨的价格都不和姐你算了，就三千二，只要三十一万就能拿下。姐，你看行不？”九十八平方已经是金秋商品房最小的房型了。

　　林莉沉吟，三十一万，本地购房政策是首套房首付百分之三十以上，她需要准备九万五的首付。还差一万五啊！

　　这钱能向谁伸手？

　　过年放假七天，林莉带着笔记本回老家过年。老家县城里，他们住着当年林爸工作了几十年的老水厂家属房，这房子才七十几平，当年已经是羡煞旁人、掏空林爸林妈的好房子了。

　　林莉和编辑商量，问有没有什么活儿能接。林莉是画少女漫的，网站有时候也会有小说漫改之类的活儿，不过都是内定的，莫名其妙一个小透明画手，谁给你活儿。

　　没钱的时候，脸面就不需要了。林莉安慰自己“机会总是给积极主动的人准备的”，积极联系各种活儿。

　　意料之中，突然主动也没有给刚好的坑埋你，林莉并没有接到大活人。就算小说改编，人家已经是成熟IP了，作者没有要求吗？网站不考虑收益吗？

　　林莉签的是自然人全责条约，没办法接其他网站的活儿，只能在自家网站论坛上翻帖子，脏活累活来者不拒。

　　宣传画矢量图、同人图、人设图、小说封面……各种，来者不拒。

　　除了除夕那天从早到晚忙着打扫卫生、做饭之外，整个春节假期林莉都抱着数位板不放。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画完预定工作，吃了早饭继续画到中午家人相约出门，然后走亲戚，晚上回来画到十点。一整天脑子里都在构思，画了好多，准备假期结束交图，看金主爸爸满意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