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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绿度母17 ...

  •   当时在酒庄,伍湖和李骁脱离了谭真默割腕的浴室,进入了一个像是搭建布景的房间。
      那时他们理所当然地默认,那是谭真默小时候的住处,忽略了墙上的合照里是一家四口。
      封南絮感到诧异:“谭真默和郑廉一家没有关系吧?”
      伍湖摇头说:“我们不知道她的私人关系,但她和这一家看起来应该没有交集。可是这么一来,郑廉家出现在她的梦魇中就更可疑了。”

      顾辛颖化作的魇鬼、惨遭分尸取胎的女人、离奇惨死的猫鬼婆;鬼来电造成的接连失踪案;以及出现在另一个梦魇中的郑廉的家。
      这些错综复杂、跨越长达三十多年的事件到底是通过什么绞缠在一起的?
      封南絮沉默不语,伍湖见他手上的黑气越来越浓郁,提醒道:“封总,把手套戴上吧。”

      封南絮回过神看到宋子衿走进了家门,想起一件事:“你觉得,廿一街传闻中的猫鬼婆,是因为算出了这个蛊卦而死的吗?”
      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通俗来说,就是知道太多、泄露天机遭天谴。

      宇宙运转的根本规律被古人称为“道”,也就是天机,是高度抽象、难以名状的存在。人在宇宙中顺势而为的品性被称为“德”,对于天机的泄露就取决于“德”。
      “遭天谴”实际上不是老天爷发怒降下灾祸,而是窥探天机的道行不足、德行不够,被误解的天机引发的连锁反应所殃及自身。对“道”的了解和对“德”的把握若达到一定程度,才能识破天机而不“遭天谴”。

      伍湖看了看封南絮的神情,猜懂了他的心思:“你是在担心宋子衿吗?”
      封南絮顺手把手套递给伍湖:“她似乎能看到一些东西,但她自己也无法全然理解,所以只能用她了解的常识——比如童话故事来打谜语。这种特殊的体质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种负担。一方面会消耗太多心力,另一方面,知道太多往往很痛苦,也很孤独。”
      伍湖往他递过来的手套看去,打趣道:“你这叫老板十指不沾阳春水,打工人天天跑断腿。以后李骁可有的受了。”

      封南絮垂着眼睫,低声说:“你的意思是,你受够我了吗?”
      雾气突然变得密不透风。伍湖把领带结拉低了一点,接过封南絮的手套,动作熟练地帮他戴上。
      封南絮看他低头为自己戴手套,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这五年中,你积攒了很多不满吧。我合理怀疑你提出离职的原因,是对脑子不正常的老板忍不下去了。”

      伍湖随口道:“我提出辞职完全是我自己的原因,与其他人无关。封总没必要在意。”
      “如果是其他员工,我确实不会在意。”封南絮耐人寻味地说。
      伍湖把手套帮他仔细整理好才开口,只是话题已经变了:“看到深渊里的鱼的确不吉利。我觉得可以找个专业的人,帮宋子衿把这种力量封印起来。”

      伍湖停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说:“这也是为了她好。看到太多不该看的东西,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会惹祸上身。”
      封南絮赞同地说:“稍后我和宋椴聊一下关于宋子衿的事。”
      两人边说边走进宋家的房门,突然同时眼前一黑,仿佛瞬间驶入漆黑的隧道。

      好在这片黑暗很快就被灯光驱散了,眼前的一切都恢复正常,他们回到了现实中宋椴的家,身后诡异的老巷子也消失了。
      只是在这之前,他们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男人模糊的身影,听到了水流轰鸣的声音。
      那个男人在胸前快速结印,手中绽射出一片金光,短暂地点亮了他的脸。那一刻,三人的视线竟然在这片虚空中交汇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玩味,伍湖和封南絮看得一清二楚。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封南絮出神地看着男人的身影出现又消失的方向,“井是连通阴阳两界的通道。”
      就像那个故事里的小女孩,跳进井里进入了奇幻世界。虽然廿一街的二十一口井全都拆了,可是人眼不可见的通道,或许并未消失。

      关于井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伍湖听过类似的说法。从风水的角度来说,井因为阴气很重,是一户院子里最重要的风水位,甚至能影响家运,不能随意打井,也不能随意迁移和废弃,更不能使井水受到污染。
      聚集阴气的地方,可能形成某种炁场,譬如封南絮提到的“通道”说。若是该处死过人,那么这种炁场就更加强烈。至于是真的有通道存在,还是人处于那种炁场中出现的鬼迷心窍的幻觉,就不得而知了。

      “子衿!”这时宋椴听到开门声和说话声从二楼冲了下来。他脚步不稳,下楼时跌了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落在地上,狼狈不堪。可他一点也顾不上自己摔到没有,泪流满面地抱住了宋子衿,“都是爸爸不好,是爸爸的错,子衿你原谅我,原谅我吧……”
      宋子澄也跑下楼,和他们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这当中唯有宋子衿冷着脸,仿佛在为大人的无聊感到乏味,没人知道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封南絮注视着这个场面,发现宋子衿紧紧捏着拳头,骨节都发白了。
      有时“坦率”可能是世上最难的一件事。
      隐秘的爱、深刻的仇恨、害怕别离、担心对自己不利……因为种种复杂压抑的情绪,堵住了人的嘴,没法真正地传达心意,常常在已经来不及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好在,她终于回家了。

      刘婷跟着下楼来,感动地看着一家三口团聚的这一幕。
      伍湖往二楼扫了一眼,对她说:“老刘,‘作家助理’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刘婷说起先前收到赵幸一的信息,给李骁看过之后,他就急匆匆地一边打电话一边下楼去了,之后他一直没回来。

      说着,刘婷把宋子澄的手机交给伍湖。
      伍湖没急着看那些信息,出于对李骁的担心,他和封南絮立刻往地下室找去。结果刚一踏入客厅,就看到李骁正坐在沙发上。
      “小李同志,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干什么?”伍湖走过去,发现李骁有些不对劲。

      李骁并拢双腿坐在沙发正中,手指在脸颊旁边一下下滑动,仿佛在轻抚不存在的飘逸长发。他看向伍湖,双眼失去高光,眉眼间流露出幸福又羞涩的神情,嘴角挂着恬淡的笑容,细声细气道:“伍哥,封总,你们回来了。我正想去弄点吃的,等一下一起吃吧。”
      幸亏李骁的长相是清秀那一挂的,要是换个浓眉阔目虎背熊腰的款,他这副姿态就更违和更让人想笑了。

      伍湖带着几分调侃道:“辛苦你等了这么长时间,等得都饿了是吧。”
      李骁的手落在腹部,一下下抚摸道:“我不饿。可就算我不想吃,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啊。”
      “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妈妈。”伍湖乐不可支地走上前去,给他来了一套驱鬼除灵套餐,将附在他身上的女鬼和胎儿一起收了,等回去之后找个道场为她们母子好好做场法事。

      李骁:“……阿巴阿巴,我是谁,我在哪,谁打我?”
      十几秒后,李骁在看笑话的二人注视下,把脸深深埋进了手心里:“伍哥,你把我也收了得了,我不想做人了。”
      话虽如此,任何羞耻感也抵挡不住一个话痨想要说话的心。
      他将与程雅歌通话的事说了,在那之后他就按照程雅歌教给他的方法,去地下室解除邪术。

      施法过程还是很顺利的,他眼看着那条红裙子燃烧起来,被火焰一点一点舔食殆尽,以为这就算完了。就在他松懈之际,忽然感到身体一冷,随后意识就模糊了,满脑子都是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以及一个男人的声音无休无止地念着“9518669”。
      “伍哥,你看过赵幸一发的图片了吗?”李骁指了指伍湖手里的手机,“论坛有个发帖人说,他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噩兆,貌似还挺有道理。”

      伍湖粗略浏览了一下,将手机交给了封南絮,和李骁一起离开客厅,向宋椴交代事情的结果。只是眼下宋椴没心思仔细听,对他来说只要宋子衿回来就好。
      李骁看到哭成一团的宋家父女三人,多愁善感地湿了眼眶。

      他听伍湖说完在咒魇中的经历,更是唏嘘不已:“这也太惨了。早知道那条狗不是好东西,我就该一巴掌毙了他,管他什么阳德阴德自身功德。咒魇一经祛除,那畜生也得以解脱,真是便宜他了。”
      伍湖似听非听,没有搭腔。

      “幸亏伍哥你能忽悠,诈出了他的话。”李骁抱着胳膊琢磨道,“虽然以顾辛颖自身的情况,想要离婚也不容易,得到抚养权更是不可能。不过她提出离婚时,郑凝心为什么也坚持要和郑廉一起生活?我以为她和她姐姐不一样,没有被洗脑。”
      “谁知道。”伍湖靠在门框上出神地说,“答案已经溺毙在井里了。”
      +++++++++++++++++++++

      画面亮了。
      少女的脸占了满格。她快速后退几步,坐在沙发上,有些紧张但很坚定地说:“我叫郑凝思,是红提丘高中的学生,以下可能是我的遗言。
      “我妈妈从没有虐待过我和我妹妹,但她为了不让爸爸杀了我们,一直对外声称妹妹身上的伤都是她造成的。我妈妈的脑子不是很清楚,只会对着那个绿菩萨哭,以为人活着就该忍受苦难。这不能怪她,因为爸爸给她洗脑了,让她以为挨打是因为她犯了错,她活该。

      “我从没恨过我妈。也不能这么说,我还是有点恨的。我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淹死我,她是得了产后抑郁症。她和那样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不抑郁才怪。她一心责怪自己,我怎么劝她都没用。而我只要流露出想保护妈妈的意愿,爸爸就会变本加厉折磨她。我反抗不了,只能装作‘爸爸的乖女儿’,让他以为我也被他洗脑成功了。妈妈为了保护我和妹妹忍受一切,我也可以忍。我恨的是,她在这泥潭里越陷越深,丝毫不肯挣扎。

      “虽然我们都被监视着,可我一直找机会暗中劝说妈妈和爸爸离婚,离开这个家。妈妈不肯,也不敢。爸爸更是拿捏了她安于我没有挨过打这一点,让她老老实实呆在这监狱里。妹妹的出生为这个家带来了一丝变化,爸爸总怀疑她不是自己亲生的。直到妈妈越来越拦不住爸爸虐待妹妹,她才同意我的想法。但是……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害了妈妈。

      “爸爸说,妈妈想走可以,但是不能带走我和姐姐任何一个,哪怕妹妹是个来路不明的孽种。我以为只要我们留在这个家里,爸爸就会放妈妈离开。所以我在法院的时候让妹妹配合我说,我们愿意跟着爸爸生活。
      “法官说什么原告的证据是孤证的,那些术语我不懂,反正他们都相信爸爸,因为妈妈是个‘病人’,不稳定,她的话不足以采信。而且因为我那句话,法官说两个孩子都愿意和父亲生活,说明父亲一直尽到了家庭责任……就像过去那些年一样,人人都相信他是个好男人,没人会帮我们。”

      郑凝思眼中涌出泪水,但她没有发出哭声,依然继续诉说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最近爸爸情绪很不稳定,我一再激怒他,相信他快忍不住了。这一次,我要把他的真面目录下来。只有一次当然不够,可能会被当成家庭纠纷、父亲管教叛逆女儿……所以只要有机会,我就会挑衅他、刺激他。然后……到那时如果我还活着,我会亲自拿着证据报警。如果我死了,我妹妹会带着这只兔子去找我的老师。倪老师一定会帮她,只有他……”

      郑凝心起身走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如果我死了,告诉我同桌别再碰那个香……”
      咔嚓。画面结束了。
      ……
      少女的发丝轻轻飘动,语气幽幽道:“我理解她为什么想要淹死我。没完没了的哭声,会把人消磨殆尽。她在我的哭声中饱受折磨,我在她的哭声中惊惶无措。小时候我曾一度有个愿望,希望她长出布满鳞片、满是尖刺的坚硬盔甲,保护我也保护她自己;希望他的拳头在那层盔甲上撞得血肉模糊。可是软弱的盔甲下面只有水。水很快就流尽了,什么都保护不了。”

      他合上兔子的故事书,在伞下眺望漂浮在雨雾中的红灯笼:“人以为只有十八层地狱,而且只等待死去的亡魂。其实地狱多种多样,无处不在。它们突然出现在山间旷野、出现在街头巷尾,也会出现在名为‘家’的地方,把‘家’变成一生都走不出去的迷宫。有人想从迷宫中逃走,可是和自己有着斩也斩不断的牵系的家人,像奔涌的暗河,裹挟着他们在这个迷宫里打转,永远没有尽头。”

      少女的手里提着一个布娃娃,它看上去像个小女孩,眼睛是黑色扣子做的,嘴巴上缝着一条条黑色的线。少女收紧手指,含恨道:“该死的人活得轻松自在,不幸的人只是一味不幸。就连倪老师也……这世界烂透了。”
      “再怎样的不幸之中,也有一丝救赎。”他朝少女伸出手,温柔地说,“或许你会遇到一个,让你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烂的人。”

      少女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向迷雾深处。她轻声问:“这条路是去哪的?”
      他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少女想回头看向身后,可她只是缓缓摇头:“已经没有了。”
      她知道,身后只有茫茫漆黑,靡靡尘雾。
      “那就无所谓,是去哪的路了。”他说。
      叮铃……叮当……
      +++++++++++++++++++++

      封南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翻看宋子澄手机里的图片。
      这串贯穿三起事件、历经三十多年的神秘数字,最初是由猫鬼婆开始的。她用随机挑选的数字,算出了山风蛊,她可能和宋子衿一样拥有特殊的体质,从蛊卦的卦象当中不仅解读出了它的意义,还看到了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以至当场猝死。
      这串数字说是噩兆并不为过。

      不过这个发帖人有些奇怪。他看起来对案件的细节很清楚,可实际上他并没有详细写出所有的细节,只给出了最关键的那一个——他直接写出了神秘数字。这看上去有些刻意。
      正是因为这样,才引发了后面一连串的鬼来电事件。
      失踪的不止宋子澄的几个好友,还有更多人,只是这些失踪事件都被掩盖了。

      封南絮想到特调处那些人讳莫如深、语焉不详的态度。也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正发生着更多诡异事件。但出于某些原因,特调处不想这些事为人所知。
      现在连这个论坛都关闭了,幸好有赵幸一发来的截图。
      封南絮翻到后面,是关于“地龙”的怪谈。发帖人自称是一名除灵师,关注这个怪谈有一段时间了,搜集了不少鲜为人知的内情。

      他看到一半,手机突然在他手里嗡嗡地振动起来。来电显示“大黑”。
      他记得这个好记的绰号,是宋子澄的同学赵幸一,发来这些截图的人。
      宋家发生的事和论坛里的鬼来电怪谈息息相关,虽然这里的咒魇消失了,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的魇鬼可能意味着事情并没有结束。
      但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赵幸一既然这时打电话,目前应该是平安无事。

      “喂?”封南絮直接接了起来,想确认赵幸一眼下的状况。
      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透着些许散漫:“你叫宋子澄?”
      听这个问法,看来对方也不是正主。封南絮直截了当道:“我不是宋子澄,只是恰好有事在她家里。请问你是哪位,为什么拿着赵幸一的手机,他现在人在哪?”
      “啊~~”男人发出好像明白了什么的声音,随后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赵幸一就在我旁边。不过很可惜,他无法亲自打电话。”

      封南絮往门口的方向瞄了一眼:“他出事了?”
      “哦,出大事了。”男人语气浮夸地说,“这小子嫌命长跑去抓鬼,你猜怎么着?”
      封南絮面无表情:“我不喜欢拿人命开玩笑,请你有话直说。”
      男人不介意地笑了:“很不幸,这个倒霉蛋遇上了‘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绿度母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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