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故》北阳大人

32、第三十二章

　　月黑风高夜，风高放火时。

　　萧修衍被陛下谈话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商讨着该如何救她而有人确密谋着该如何火上浇油。

　　“启禀王爷，戌时已过，还没传出来消息。”

　　“报！”

　　“邺王带着亲卫在千秋门赏月。”

　　一阵沉闷的拍桌声起，萧修徝破口而出：“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他还有心思赏月，说出来谁信啊？堂堂王爷竟做这些强盗事！”

　　萧修律此举虽有些上不得台面，但的确效果显著，即便萧修徝再气愤不满，也只能是在这拍桌怒吼，因为他没有兵权。

　　“冯大人也在千秋门，过了戌时便是虎贲军换岗，但那毕竟是邺王，守自家的门也合乎常理，宫里的消息传不出来也是因为这事。”开口的是萧修彵，他清楚宫中守卫的换岗时间，宫门下钥后，禁宫中唯一打开的千秋门传不出消息了。

　　“这个萧修律，也不知道他是在卧薪尝胆还是真就无欲无求，娶个不能生养的王妃，还死心塌地得对养母的儿女忠心耿耿。”萧修徝不解了许多年，曾经他也试图拉拢过萧修律，竟被他上疏弹劾，自己也因此罚俸半年。

　　“那…现在该怎么办？”

　　萧修征一脸无所谓，安慰着：“不急，今晚有客人来，一个萧修律翻不出大浪，也影响不了我。”

　　他似乎是对宫中的消息没有兴趣，端坐在椅子上细细品茶，茶盖沿着四周转了一圈，飘香四溢。

　　萧修征了解他，无心权利，一心只想守好国门，此人没有威胁自然也不必提防。但萧修衍可就不好说了，虽恢复了公主身份，但她的权利依旧在，尤其还有个七皇子萧修彻，不得不防。

　　“要我说，还是跟之前一样，找个人解决了她，就跟替她打仗的那个替身一样，在战场上神气有什么用，还不是咱们的手下败将。”萧修彵自小便看不惯萧修衍，只要她不好过，怎样都是小胜。

　　萧修征茶也不喝了，停下训斥道：“你做的这事还有脸说，悄悄地解决了，都不跟我商量。倘若我们能劝降他，可比十个冯络都好使。”

　　冯络是他好不容易插在萧修律身边，靠着萧修衍一步一步升上去的，好在他还算忠心，即便到了御前，暗中还是听命于他。

　　“一个无名替身而已，他死了也就死了，有谁会关心，都过去这么久了不也没人在意。”萧修彵轻轻摆手，一条人命，在他口中，分文不值。

　　萧修徝提醒着：“我倒是听说，皇后派人暗中在查此事，你最好管好你的人，切莫走漏风声。”

　　“幸好这次是在暗中行动，你以后万不可如此鲁莽。”萧修征指了指他，再三叮嘱：“宫里那位睚眦必报，你断了她的左膀，她定要在别处讨要回来，别忘了你的母妃还在雀云宫里。”

　　“二哥放心，我有分寸，宫里那位到现在都还没出手，一点动静也没有，不就是不在意他的意思，我只花了一百两就买了他的命，可是替二哥解决了心腹大患。”萧修彵做事向来毒辣，好不容易等到替身落单，自然是不会留下活口。

　　一百两，还真是廉价。

　　萧柔嘉躲在后窗外听到了这一幕，今日她是以五公主的身份前来赴约的，竟听到了萧修彵如此言论。

　　我会让你给他陪葬的。

　　刘携陪伴她十余载，他的黄泉路定要有人陪伴。

　　萧柔嘉匆匆离开后窗，赶到了正门口，原来今日不止她一人赴约。

　　面前站着的女人，看着年纪不大，身姿秀丽，见她前来微微回头看了一眼，送上一抹微笑，萧柔嘉俯身回礼。

　　此人正是陆有笙，她来此也是师父的意思，但至于能不能合作，全看她的心情。说是宴客，任谁家也没有让客人等在门外的道理。

　　她回头看向萧柔嘉：“看姑娘神色，是匆匆赶来？”

　　刚刚便注意到她脚步悬浮，微微喘气，不像是正经赴约的，和她一样。

　　“险些迟了，幸好还没开始。”萧柔嘉微微拍着胸口，拂去一脸的慌乱。

　　陆有笙提醒她：“已经开始了，屋里头有人。”

　　萧柔嘉疑惑得问：“可有问过，是什么原因不让进去？”

　　“通传的在这站着呢。”陆有笙眼神示意过去，门口站着的内侍尴尬得点了点头。

　　王府内侍对着二人作揖行礼表示歉意，里头是王府总管方常事，总管没出来他也不敢进去，只好在此等候。

　　陆有笙试探性地接近：“姑娘的衣服是流云阁的？金线束边，以彩霞云锦做面，真是流光溢彩。只是这么好看的衣服，裙边竟沾了灰尘。”

　　说话间还亲切得蹲下身子帮着拍了下来，双腿无力，此人不会武功，来这，不就是兔子进了狼窝等着被吃。

　　没过多久屋内便安静下来，只见一内侍匆匆开门后，才得传唤。

　　陆有笙进屋后便寻了一处准备坐下，环顾四周，屋内陈设简洁，一张长桌摆放在正中央，桌上备有茶水，想必此次谈话时间不会太短。周围并无名贵玉器作摆设，只有几盆绿植，一点也无王府的气派。

　　但毕竟是密谋，此处偏僻些，倒是合理。

　　“我以为二皇子让我在外头等了那么久，是要反悔了呢，原是我狭隘了。”陆有笙进来一开口就讽刺了一番，从来就是别人等她，头一次在外头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萧修征也不忘回击着：“陆左使说的哪里的话，我派人多次去请您，总是不得空，今日好不容易聚齐，我这里又有些要紧的事，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他曾派人三番五次的去请她，却从未应约，今日他也是故意而为之。

　　“还望左使见谅。”

　　“贵国地盘，我听着便是。”陆有笙回了他一张笑脸，随即便稳稳坐下。

　　“听闻无风阁盘踞一方，似乎不只是江湖组织那么简单，成立不过短短几十年，竟能与存在近百年之久的赤羽观抗衡，还能让回鹘一个边陲小国势力扩展得如此之大，聂阁主还真是架海擎天。”萧修徝说完拱手佩服。

　　“擎天可受不住，无风阁再大可也大不过天，四皇子这话咱们几个听听也就罢了。”陆有笙谦虚，他的师傅自是有掌控风云的能力，但此处毕竟不是无风阁。

　　萧修彵内情打听得仔细，他向来是个狂妄的主，在萧修征面前更要积极表现，他高声道：“谁人不知，你无风阁就是靠着左右天家局势起家的，如今的回鹘国主怀信可汗就是靠贵阁势力，从他兄长手中夺取的王位。”

　　“我们既主动找贵阁合作，必定是抱诚守真，讲信修睦，可你们确实没有带着诚意啊。”

　　陆有笙疑惑：“三皇子此话怎讲？”

　　自进京起，她的言行举止并无不妥，就算萧修彵派人监视自己，她也定能察觉，除非此人是信口雌黄！

　　“贵阁虽有势力，但却无合作诚意，无风阁洞悉各国局势，想必是清楚我大梁国情。坐在你对面的三位皇子，加起来的实权都不如五公主一人之多，她一个女人牝鸡司晨，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贵阁也清楚这一点，竟还派……”

　　萧修彵眼神一闪，直指陆有笙。

　　语气轻蔑，自大，无法无天。

　　“你！”

　　轻拍桌面，陆有笙面前的茶杯顺时腾空，其中茶水盘旋空中，随着陆有笙的掌力，热茶泼了萧修彵满脸。

　　陆有笙面带笑容，可眼睛依旧凌冽：“牝鸡司晨，这位似乎是二皇子的，弟弟？现在是二皇子要与无风阁结盟，我只是奉命前来，如今却还要在这儿听你。指桑骂槐。小心祸从口出，倘若无风阁没有诚意，你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现在就已经血溅当场，尸骨无存了。”

　　萧修征阻止：“老三闭嘴！”

　　陆有笙呵斥：“让他说！”

　　萧修征不想双方争执，便出面解释着都是误会，但陆有笙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误会？此话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既然你说了这话，就别怪我多嘴。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在背地里议论自己的妹妹牝鸡司晨。你们如今叫我来就是要讨论如何要了她的性命。”

　　因着陆有笙太过嚣张，萧修征起身嗔怒：“你当真以为我大梁无人？”

　　“王府护卫嘛，外头左不过二十个人，就算样样都是精锐，我若真无诚意合作恐怕他们此时早已去见先祖了。”

　　“不过三皇子，这牝鸡司晨的说法，倒是心比针尖还小，你若是看不惯她，大可光明正大的打败她替代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背地里议论你的恩人。”

　　萧修彵反驳：“我生平最看不惯女人掌权，战国女帝如是，萧修衍也如是，恩人之形容更是荒诞至极！”

　　在萧修彵的认知里，女人就该在后宅里相夫孝子，皇室中，幸运的便做个和亲公主青史留名，但像萧修衍这样的实属例外。

　　“你看不惯她，是因为她是女人且比你强。你内心觉得她弱比不上你，可你也就只能在背地里，耍耍嘴皮子威风，在此隐蔽之处，行小人行径。你如今的嘴脸令人憎恶，你抛开从小耳濡目染的家国大义，去议论一个为国英勇杀敌，为百姓出生入死，为你的安宁着想的英雄。她不是你的恩人是什么？若是没有她，你当真以为，回鹘的铁骑。踏不进中原吗？”陆有笙越说越激动，像是要将这些年所受到的歧视发泄出来。

　　“天下万事能者居之。你若是有本事便不会来求助于我。既然能让她掌权，那便是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如她。妄为兄长！”

　　她也同为女子，从小便送到王宫，成为国主牵制师傅的傀儡，听到最多的就是宫人的议论：在宫里养上几年，等年纪到了便会被许配嫁人。

　　而她在宫中所学的，都是些女戒女学。若不是师傅执意要她为二王子伴读，执意要让她学武，恐怕也如同后宅女子一般，丈夫儿子便是她们的一生。

　　当今世道，女子行路，难。

　　听完陆有笙的一番话，萧修征主动站出来平息局势：“左使息怒，既是诚心合作，我自然是会真诚相待，方才我三弟所言，并非真心，还请陆左使见谅。”

　　他并非蛮横无理之人，也明白在家国天下年前，私人恩怨不值一提，如今要紧的是要商议南蛮与战国和亲一事。

　　萧修彵拦着萧修征，甩了甩袖子说着：“二哥，你何必给她道歉，偌大一个江湖组织，竟连一个男人也派不出来。”

　　陆有笙奋力回击道：“你梁国自诩中原天子国，怎么？就连上阵杀敌，也要派一个女人去吗？”

　　“一群懦夫！”此为真情实感所言。“今日来之前我还在犹豫着。是该拒绝。还是该同意。又想着该以什么样的理？来拒绝你，如今看来，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应该在斟酌斟酌了。”

　　见萧修彵要动手，萧修征赶忙上前阻拦：“陆左使请息怒！此事我会亲自向聂阁主道歉，也会给您多一些报酬。”

　　“惹怒了我，不给我道歉，反而还要拿钱财贿赂，二皇子，不是所有人都会看得上那仨瓜俩枣的。”陆有笙嘲笑着，这样的合作对象也不知师傅是不是看走了眼。

　　“钱财乃身外之物，左使自然不在意，可我这手上还有些线索，或许陆左使会感兴趣。”

　　陆有笙不想再与这群懦夫纠缠，准备离开，她举起手挡住萧修征的挽留：“此次合作尚待考究，择日再议吧。”

　　“或许，左使认识阿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