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故》北阳大人

29、第二十九章

　　四月初八，已至初夏，如此时节，草长莺飞，陛下在宫中设席，宴请百官。

　　陆有笙早早便跟着齐王妃进了宫，她扮做内人模样，恭敬地伴随身旁，在望舒阁她的确学会了游刃有余，如此阵仗丝毫没有怯意。

　　初入宫闱，她倒也不紧张，缓步跟着齐王妃入座，齐王妃招手唤她，陆有笙屈膝弯腰侧耳过去：“内廷管得严，今晚定是层层把守，你要找的人位份低没有来你只能涉险去找她。这个令牌你先收着，若是碰到了守卫，就说是朝华宫的内人。倘若他们不信，就拿出令牌，自会有人带你回来。”

　　阿蕊婢女替代了她的位置，也沿用了她的名字——木芯蕊。

　　现如今，她已成为梁朝后宫中的木夫人，前几日杭慕派人给她带了信，今晚开宴一炷香后于华林园亭中相见。

　　陆有笙沉得住气，等着宴席开始后，陆续有伶人进殿，一曲舞毕接着又起。

　　就连前头发生了热闹的事，她都毫不在意，今晚一定要从那婢女口中问出点东西，也不枉她等待了这么久。

　　师傅早就派给了她此行的任务，可她还没完成自己的事，便一直拖着，今晚过后她就要开始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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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修衍今日高兴，一是卢城来信，说是有礼物给她，二是自己将做一出戏。

　　她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既然在定国公府方紫珠给她不痛快，她又何必要让她好过。还想嫁入萧家做王妃，也要看萧家要不要她才行。

　　刘正坤已经提前将宾客名单递给她了，定国公位份尊贵且年事已高，特让他在丞相侧，以便有个照应。

　　萧修衍不爱歌舞，但伶人表演精彩她不便打断，只悄悄上前与长辈叙旧，并未打扰他人。

　　萧修衍走到案桌前，她笑脸相对又慢慢蹲下，给定国公斟了一杯茶：“早就听闻国公喜爱花草，前几天我正好得了一株玉树，这稀奇东西别说我连见都没见过，更不知如何养护。上月我还去过贵府的赏花宴，那些花草个个叶绿苞艳，这玉树珍贵，在我手里怕是要糟蹋了，不若赠与国公，我闲时也能过去看几眼。”

　　国公听完后连连摆手：“老夫年事已高，养护花草已然是力不从心，更别说品相极佳的玉树。殿下赏脸来我府赏花，给足了老夫的面子，再收您一株玉树，恐被非议啊。”

　　定国公没心招惹五殿下，替她养花这事，养好了没有赏养坏了可就全是麻烦了，还是不要答应的好。

　　萧修衍猜到他会拒绝，但自己搭话的目的又不是要养花，她若有所思得点点头，回想着说道：“说起这赏花宴，我在贵府还遇见了一个趣事，想与大家分享一二，不知各位大人认不认识方紫珠。”

　　萧修衍说完又看了看四周，这话不是说给官员听的，而是要让他们的夫人听到。家眷之间传播消息，可比汴京谍网快多了。

　　此时已有少数人接头交耳，都是在讨论方紫珠是谁，有认识的倒是安静，那些不认识的便悄悄问旁人。

　　见众人疑惑，丞相倒是搭了呛：“殿下说笑了，汴京人口几十万，我等整日处理政事，哪有什么心思认识旁人。”

　　“等我说完这件事后，各位大人也许就认识了。”

　　萧修衍将那日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方紫珠和她姐妹们的名字一下就在席间传开了。

　　“王夫人可知道方紫珠？好像是定国公的侄孙女，竟敢殴打五殿下，气焰极为嚣张！你家公子是不是还未娶妻？这样的新妇可要不得，不然鸡声鹅斗，家宅不宁。”

　　“高兄，你可是与乾州吴家交好？听闻吴家有一女千雪，竟出口辱骂五殿下，此女蛮横无理，家教也尤可知。”

　　“赵夫人，你母家是雷州的吧？说起来何琳应该是你的表侄女，怎如此大胆，品性不堪。”

　　“刘玉珍可是你上次说要给我外甥介绍的侄女？赵家嫂子，平日我可是真心待你的啊，你可不能害了我外甥。”

　　方紫珠之事是萧修衍故意为之，落了个这样的名声也是她咎由自取。

　　办了这件事，萧修衍也无心歌舞，早早离席准备去等待礼物。

　　＊＊＊

　　陆有笙掐着点，一炷香的时间一到，她便离席出了含章殿。

　　因为大家都在专心赏舞，突然有人离席自然会引人注意，大家看到是内人离席后便没再多看，大概是主家有事吩咐。

　　周允承因为不在宾客之列，但周雄又不敢违背圣意还是带他来了，提早告知刘正坤，在后头给他安排了个位置。

　　他也因为好奇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却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那日在右御街追萧修衍的人就是她。

　　胆大妄为，竟敢追到宫里来。

　　***

　　“进宫不过几月，就已经是木夫人了，阿蕊的名字你用的可还习惯？”陆有笙突然出现，她早就到了却迟迟没有露面，她在暗处观察着木夫人，独自在亭中站立，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

　　木夫人见了她恭敬行礼：“陆大人。”就算不在望舒阁，但阁里的规矩不能丢，何况在阁中她只是个使唤丫头。

　　陆有笙听见这一句陆大人当即挑眉冷哼：“大人可不敢当，这是在汴京不是在回鹘，如今你是主，我可受不起。”语气里带了些冷嘲热讽之意。

　　“不，属下的心始终在回鹘，属下对阁主对大人忠心耿耿。”木夫人跪下行礼，依旧恭敬。

　　聂无风擅长拿捏人心，阁中无人不为他是从。

　　春风浮动，雅乐传声。陆有笙不再看她而是静坐一旁。

　　她强忍怒火，这样表忠心的戏码她不喜欢，若真的忠心想展示主仆情深，就该在阿蕊死掉的那一刻随她而去。

　　园中寂寥无声，除了远处含章殿里传来的乐声就是周边草木横斜发出沙沙之音。

　　陆有笙静静开口：“所以你就杀了我的朋友，还冒用了她的身份，夺了她的位置！”

　　木夫人激动地跪立起来，她仰头望着陆有笙，祈求她能相信：“阿蕊姑娘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为何，那碗汤是姑娘让我端过去的，我保证没有投毒，汤是风铃派人熬的，阁里姑娘姑娘们的吃食都是她亲自负责的。”

　　声音聒噪扰的耳朵疼，陆有笙不耐烦地提起她的衣肩将她推开，接着又居高临下蔑视着她，紧抿的双唇不得舒展。

　　“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要听实话。”

　　木夫人仔细回忆着：“我们进京途中在驿馆休息，那天阿蕊姑娘一整天都呆在房里没有外出，也不准我们进去，所以属下都是在门口侍候的。傍晚的时候，阿蕊姑娘推开门说饿了，就让我去找风铃端碗汤来。”

　　陆有笙问道：“那时她是什么表情。”

　　胆小的双眸在眼眶四处打转，木夫人沉下心来细细回想，她犹豫着开口：“好像很疲惫，又有些慌张，或者是烦闷。时间太久了，属下记不清了。”

　　陆有笙听完又不满地抓起她的衣领，要不是还有话要问还有价值，她早就解决了她。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嘴里：“不能说记不清，等你想起来了写信给我，会有人给你解药的。”

　　她命令道： “继续。”

　　“属下端过去汤后，阿蕊姑娘笑着对我说谢谢，还说离汴京还有点距离，罢了。”

　　“汤是你亲眼看着他们做的吗？”

　　“汤是做好的，属下过去的时候就有。”

　　竟然是提前准备好的，若真是如此。

　　“竟然骗我。”

　　聂无风告诉她的话就是根本就是恶意引导，故意让她怀疑婢女。

　　“陆大人属下真的冤枉，阿蕊姑娘的死确实跟我无关。”

　　身后传来有规律的脚步声，期间还有盔甲碰撞的金属摩擦声，守卫已经快到这里了，陆有笙提起精神，拉起木夫人：“有人来了，快走。”

　　两人脚步渐远，各朝两边走去，守卫的脚步也渐渐逼近，草木丛中依旧有沙沙声，萧修衍一个箭步冲过去，拽起周允承的胳膊，喊道：“不要命了，守卫来了还不走。”

　　周允承激动起身，任由萧修衍的牵引，他紧紧跟着她的步伐，眼中也只有她。

　　仿佛置身事外，后边巡逻的守卫不存在，华林园也不存在，脑袋放空耳边只有风声，这里只有他和萧修衍两个人，短暂属于他俩的时光。

　　不知走了多远，原本拽着他胳膊的手现在正在他的手心，两人双掌相扣，转身进了一扇门。

　　萧修衍往外看了看，没有遇到守卫已经很幸运了，关上了门这才拉着周允承往里走。

　　这是一个偏僻小院，青瓦白墙不算高，西边的白墙上爬满藤条，墙角堆了几个大缸，地上有些枯枝散落。东边几棵大树，抽了些新芽，树下摆了几盆花草。

　　再跟着往里走去，收拾得倒是干净，正中间一顶绣花屏风。越过屏风看去，摆着一张太妃床，顶上挂着帷幔，黛色绣金与室内陈设相协调。

　　两边各有一面柜子，上边摆了匣子，整齐干净，与院中的杂乱相比看不出这竟是同一个地方。

　　围墙外渐渐有了脚步，他们跑来时动静太大，惊动了守卫，现在正寻找排查。

　　“会不会在这间院子里，要不要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