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歌》tiji

5、圣子与约雅

　　“约雅阁下，您是来看尊尚的吗？”

　　西莎叫住了躲在走廊柱子后面的孩子。这是一个男孩，穿着一身刻着圣军图腾的贴身软甲，他不时局促的扯了扯额头上绑着的珠带，企图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显眼。他失败了。

　　抱着圣子出来晒太阳的西莎，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想当做没看到都不行。

　　被认出来的约雅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在离年幼的圣子三米远的地方留步，朝圣子行了单膝礼。圣子受得，西莎可受不得，她侧身避开这礼，等约雅站起来后，她笑着问：“约雅阁下来多久了？”

　　约雅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以为自己的动作没有被发现，悄悄的抬眼看她抱在怀里的婴儿。婴儿包裹在金色的长袍里，头上戴着红宝石串成的额带，看起来白白胖胖的，眉眼更是精致，像笔画里的小天使。她长得很快，约雅只觉得一阵子不见，圣子的头发都长得可以扎小辫子了。

　　或许是见多了大人，年幼的圣子对约雅很是好奇，她伸手拍打西莎的搂着她的手臂，示意她放下自己。圣子已经一岁多了，她会说简单的单词，也能走几步路。穿着毛皮制成的小鞋，啪嗒啪嗒的向前几步，仰着头一眨不眨的看着约雅。

　　约雅被这道注视刺中，慌忙跪下，膝行几步，低声说道：“圣军首领约雅·诺卡德，见过圣子尊尚。”

　　“雅，约雅！”

　　“…是！”

　　被圣子叫了名字的约雅，头越压越低。约雅只是个六岁多的孩子，尽管他表现得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表情也很认真，在旁人看来总是有些滑稽。或许是因为这样，圣子对他更好奇了。在约雅跪下后，他并不比圣子高，更因为低垂着头，脸也看不清了。

　　年幼的圣子不太开心，她凑过去，闻到近处的奶香味，约雅差点弹跳起来，他不敢躲，只能任由圣子低着头凑过来，从侧面观察他的脸。这个动作让约雅无所适从，在他的头低得快埋进肚子时，西莎终于出手了。

　　她将手放在了圣子肩膀上，双膝跪地弯着腰，让自己的眼睛低于圣子的头顶，抬眼看着圣子。“尊尚，您吓到约雅阁下了。”

　　圣子歪了歪头，看着阻止自己的西莎，这是她一贯询问的动作。西莎不敢维持着她平时的笑容，怕被误以为是嘲笑，她认真地解释：“您是圣子，没有人能让您仰首，那是大不敬的死罪。”

　　“嗯……”圣子的头歪得更低了，嘟囔着说，“他也没有…”

　　她的嘟囔声虽小，离得近的西莎却能听得清楚，她眸子一暗，恢复了以往的笑容。“约雅阁下是您掌管的圣军的首领，别看他现在年纪小，可是很厉害的。听说前几天还得了将军的夸奖呢。”

　　这本是想让约雅能够和圣子拉近距离，可惜小男孩似乎心事重重，他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西莎倒是了解了一些，她有些心疼，又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事实上，她并不能做什么，连宽慰都是违反规矩的。

　　重视规矩的西莎拉着圣子的小手，将手放在了依旧没有站起来的约雅的头上，手下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住了，圣子却觉得很有趣，她还重重的拍打了两下，当然这点力气不值一提。约雅只觉得头上被羽毛撩了一下，有些痒，他忐忑的抬起眉眼，看向了眼睛发亮的圣子。

　　已经有人在传，圣子的眼睛有神光，再邪恶的人注视那双金色泛紫的眼睛时，恶念会被吞噬得干干净净。约雅一直都是远距离的偷看圣子，这种机会是在圣子固定的晒太阳时间里，今天是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圣子的眼睛。

　　他们说的没错。约雅如此想着，又像是被烫到一样，他侧了下头，想避开圣子的手，头皮却被拉扯得一疼。圣子已经厌倦了摸头游戏，显然抓头发更加得她的欢心，她手里抓着一簇棕色的软发，一拉一扯之间，指缝多了几根发丝。

　　约雅吃痛，没有发声，他并没有把这点疼痛放在心上，眼睛专注的停留在圣子的小拳头上，那指缝间残留着他的头发。

　　圣子在宫殿里能见到的人并不多，每一个在她眼里都是巨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年幼的孩子并不能理解西莎话里他的身份代表着什么，但她觉得：这个人，真无趣。

　　呆呆的，安静的，就连埃布埃布看到她都会叫两声，这个人却比一只鸟还要不会说话。

　　她迅速地失去了兴趣，伸手让西莎抱起自己，打了个哈欠。见此，西莎就快速的和约雅告别，带着圣子回屋睡觉去了。

　　被留下的约雅没有立刻走人，他很符合圣子评价里的木讷，只是呆立在原地，看着方才从圣子指缝间掉落下的那几根头发，他站了好一会儿，蹲下身子一根根的捡起那几根发丝，小心的收进上衣的内兜里。

　　西莎抱着年幼的圣子走过道道长廊，宫殿是那么宽阔，光是走完一圈都要花费些时间。一路上她见过不少祭司，大家看着她怀里已经闭着眼睛的圣子，纷纷放轻脚步，话都不敢多说，直到西莎已经经过好久，才松了一大口气。

　　自从圣子会认人之后，她最依赖的西莎身份也水涨船高，她按照自己的方式开始插手宫殿的管理，就连执事祭司迦娜大人都要避其锋芒。她换掉了不少祭司，留下的都是安分守己不多话的人，就连厨房的事情也要管一管，整个宫殿多出了不少新面孔，偏偏大家只敢私底下抱怨，无法抗拒西莎的越权。

　　作为最受圣子信赖的引喻祭司，西莎有些做法也是饱受争议的，比如她正式搬进了圣子的寝殿，住在一个杂物间改造的小房间里，每天都和圣子待在一起。

　　“她是想要把控圣子吗？”

　　“依塞宫成为了西莎大人的天下吗？”

　　宫殿里渐渐地传起了这些声音。可惜这声音再远，也传不出去。

　　人们迫切的祈祷着圣子快快的长大，西莎大人给宫里制定的新规矩已经关乎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他们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会说话的道具，没有自由。

　　圣子确实如他们想象的那样长大了，可惜他们想要的自由，似乎还没有到来。今天是圣子的生辰，但并不是指她出生那一天，而是瑟迦聿教的建立日。圣子无论出生在哪一天，都是按照瑟迦聿教的建立日来算的。

　　今年已经四岁的圣子，如她小时候一样，不是个爱动的小姑娘。她被穿上了繁琐又华丽的长袍，金丝制作的奢美长袍背后绣着象征她地位的图腾，她手举一只小巧的金松木权杖，权杖上面有一颗鹅蛋大的透明宝石，在烛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亮。这是一种所知最坚硬的石头，再锋利的剑都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

　　她还戴着一顶镶嵌着七十七颗宝石的圆冠，权戒被串进金链里戴在脖子上，垂在胸前。四岁的圣子已经会自己走路，她今年不需要祭司的帮助，手握权杖一步一步的走在通往圣座的红色地毯上。

　　只有大日子才会开放的大教堂里，早就挤满了乌压压的一群人，随着圣子的每一步，跪在地上的人们在圣子经过后才整齐的站起来。这是一种权欲的表现，就连和教皇分站两边的国王陛下，都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如果换一个其他孩子来，大概会被这样让人窒息又沉寂的环境吓哭的吧，只是这一代的圣子显然比以前的诸位圣子被施加更多的荣光，她走在红地毯上不见一丝一毫的胆怯，她微微垂着眼帘，一个小小的人儿就露出一副漫不经心、习以为常的样子。

　　正是这份漫不经心，反而让教堂里的人连喘息都不敢用力，他们抬眼看着年幼的圣子施施然的登上了她的宝座，被教皇抱起来放在上面。

　　“谢谢。”圣子低声的朝年迈的教皇道谢。

　　教皇年纪很大了，他的任期送走了三位圣子，六十多岁的他不见寻常老人的老态，反而是精神抖索，还会每日坚持练剑。

　　圣子对教皇并不陌生，这位教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望圣子，他像个老爷爷一样会给圣子讲故事，会带她玩幼稚的游戏，所以圣子对他的印象不差。

　　坐定后，就是惯例的圣歌传唱，还有之后一系列的活动。这些都是教皇去主持的，比起小小的圣子，大家更关注的是教皇本身，若是有人细心去瞧，圣子转动着滴溜溜的眼珠子，在观察着周围的宾客。

　　比起教皇那套长又拗口的说辞，圣子的兴趣停留在观察人类身上。也不知道是谁教导的，她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的视线并不长，一个呼吸间就转移，她的目光并不炽热，如微风一样扫过，只有时刻关注着圣子的约雅察觉到这一点。

　　约雅已经九岁了，但他已经是圣军的首领，在别人眼中是个大人，在这种场合中他高居在重要人物的行列，站在前排的他很轻易就能察觉圣子的动向。

　　圣子也意识到了，她最后的视线停留在约雅身上，露出一个微微见到门牙的笑容。约雅有些恍惚，这些年他和圣子的接触越来越多，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在玩，一个跟在后面，他们很少会交谈，更不用说圣子会对他笑。

　　不知道为什么，约雅有一种别样的情绪。他的胸口传递着不正常的律动，突然一声浑厚悠长的钟声，敲在了他浑噩的大脑上。

　　咚——咚——咚——

　　好像听到了小孩子咯咯咯的笑声，看过去的时候圣子依旧端坐在宝座上，她只是微微的翘起唇角，看上去还算愉悦，她并没有笑出声来。

　　那声音是谁发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