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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贰拾叁章 • 九皋 [二] ...


  •   我摇首:“大汗说笑。民女不过是一介卑贱舞娘,您就是砍了我的脑袋,我也无话可说。”

      “卑贱舞娘?!”

      男子讳深一笑,忽得抬手紧攥住我的下颌,迫我对上遽尔凌厉的双眸,“本汗很是好奇你这位「卑贱」舞娘到底是何来路,能让羲和皇帝一口回绝和亲,派出紫麾军中最是了得的朱雀守护你周全?”

      我不置可否,淡淡反问:“比起您对民女的疑惑,民女更是好奇您那日为何出现在满芳楼。潜入我们羲和国,到底意欲何为?”

      “刺探虚实,有备无患。”

      这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倒也爽快,坦然道出逐鹿中原的野心。我冷讽淡笑,他不以为意,惟是冷厉追问:“你到底是谁?”

      想了一想,只要抵死不道德藼亲王的身份,这谎怎么扯都无妨。我轻描淡写地胡诌:“大汗那天也看到了,即大人是我的「男朋友」,在您赏脸求亲前,他有心纳我为妾。皇上念在他劳苦功高,本是有意成全,可推委大汗的一番诚意,又显我羲和国妄自尊大,不懂睦邻友好,所以皇上打算送您十位美姬,可惜不入您的法眼。”

      为了敷衍这个纠缠不休的男人,抹黑朱雀守的忠心护主的壮举,实在抱歉。也不知今年二十有六的冷泉皇太子殿下有没有成家立室,权且谎称他为了将很是中意的舞姬娶回家做小老婆,才不惜卯上九皋国的君主,只是……

      “你不是坚持一夫一妻?”

      也不点破我前后矛盾的托词,夜赫龑淡讽,灼灼凝住我的眸,“只要做了本汗的元妃,你就是九皋国第三尊贵的女人,比起一个武官的小妾,可要强上百倍。”

      若我有心即储,将来就是羲和国第一尊贵的女人,哪会稀罕一个上有太后与正宫娘娘的元妃名号。

      暗自一嗤,我垂眸忖起圆谎的说辞。虽是不善狐媚娇态,然亦只有硬了头皮,临阵磨枪,半眯起眸,媚眼如丝:“本姑娘当初就是不屑做即大人的小妾,才会甩了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可惜他刚休了大老婆,跑来繇州找我重归于好,就倒霉地给你们逮个正着。如不是看在他是我的老情人,又有心娶我做正夫人的份上,本姑娘才懒得和你们来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如若朱雀守已有妻室,即夫人也不必对此心存愤怼,我很快便会为冒充第三者付出代价。果不其然,面前的男子因是我满脸不屑地讥讽,神色阴晴不定,良久不语。若他恼羞成怒,一掌劈死我,反倒正中下怀。可未想他竟是毫无征兆开始朗声大笑,紧锢住我的腰,轻而易举就将我举了起来:“小东西,你以为本汗会轻易给你的谎话糊弄过去吗?”

      本姑娘前世不过小你一岁,竟然叫我「小东西」?!也罢,早知这等拙劣的扯谎一点即穿,我也不加辩驳,反倒是他故意改用托姿,让我坐在他的左臂,两腿被制,动弹不得,任我如何控制平衡都不得要领,无奈之下,只得搂住他的脖子,怒目而视。

      “不管你是谁,本汗要定了你!”

      他不以为然,邪魅一笑,强按住我的后脑勺,倾近身来封住檀口。自知挣扎亦是枉然,我窥机重咬住他的下唇不放。淡凝我隐怒的眸,他眼底笑意渐深,直待一抹甜腥漫漾,彼此亦未动分毫。待我渐渐消气,适才发现他的唇已被我咬出了一个血口,冷声一哼,无所忏意地侧眸看向别处。

      “确是个有趣的小女人。”

      夜赫龑浅笑,托着我往床榻走去。我瞥了眼屏风的方向,暗恼未将匕首带出,唯今之计,也只有借月信搪塞过去:“我……”

      “你叫什么名字?”

      被他一阵抢白,我反是怔楞,待是恍神,已然坐在羊皮毯上。夜赫龑悠悠落坐身畔,捋起我耳鬓的发丝绕在指间把玩,久未见他逾越,我方才暗松了口气,淡应道:“夕雾。”

      即便羲和语说得流畅,可到底是九皋国人,繁复的方块字不见得识全。见他惘然,我只得耐心拆字:“夕阳的夕,雾霭的雾。”

      “夕雾……”

      他若有所思,“你这花名虽然别致,可听起来甚是凄凉。”

      敢情他当真将我当作青楼女子。我释怀恬笑:“做这行本就命苦,借艺名发发牢骚罢了。”

      深望了我一眼,夜赫龑淡问:“云霄是你什么人?”

      我微怔,不动声色:“「男朋友」之一。”

      “果然如此。”

      夜赫龑冷淡一笑,“你这小东西确有过人之处,难怪那个脂粉堆里无往不利的男人都这样迷恋你。”

      连九皋国的君主都曾听闻他的红粉逸事,登徒子果是花名远播。我暗嗔在心,很是诡凝地皮笑肉不笑:“大汗谬赞。民女和云大人不过泛泛之交。”

      “哦?若是如此,本汗倒是要为那个男人不值。”

      不知想到了什么,夜赫龑目露冷芒,“素闻云霄有许多红颜知己,本汗也曾遣了几个绝色女子到他身边,最后都是无功而返。不过那日在满芳楼,本汗看他对你很是上心。你们走后,本汗还被那个强悍女人刁难了半天,方才脱身。”

      强悍女人当是指雷厉风行的女州牧。我暗地窃笑。难怪他对我的身份一无所知,记得那日离开满芳楼,少隽让我和登徒子先行一步,现在想来,她所说的善后,想来是去盘查夜赫龑的身份,免得他往后对我痴缠不休。而夜赫龑那日微服潜入繇州,是为刺探敌国军情,我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自然不值他暴露身份,与繇州州牧冲突。索性以逸待劳,借朝贺之机,请羲和皇帝问自己的臣子要人。可惜任他机关算尽,也不可能算到那个在青楼给人伴舞的舞娘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女儿。羲和皇帝的强硬态度亦令人玩味。即使是对我身份的好奇,这高傲的男人也不会就此作罢。想必那日见到朱雀守重伤的模样,定在心底偷笑天助我也。

      冷睨了他一眼,我试探:“大汗带走民女后,没折回去加害即大人吧?”

      他静凝住我的眸:“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本汗堂堂一国君主,对你允下的承诺,绝不反悔。”

      我点头,晓之以理:“既然大汗是一国君主,光天化日,做出那等强抢民女的行径,您的臣民若是知晓,定有微词。”

      他却不以为然,不屑冷哼,轻搂过我的肩,强行抱我坐在他膝上,“你们羲和人常说我们九皋人荒淫无耻。本汗不过是应验了你们的话而已。”

      这种我行我素的洒脱个性,倒也令人羡慕。

      我淡淡一笑,未置可否,亦不徒劳反抗,任他圈在怀里,只侧眸看向近前的矮几矮凳。宛如情人,依偎良久,蓦听他高声朝帐外唤了一声,蔻娃随即应声而入。纵使草原女儿奔放豁达,乍见我们这暧昧的拥姿,亦是红了脸,垂脸听从君命,取来几条发绳。我不由困惑,仰首相望,他只讳莫如深地一笑,捋起我的头发分成数股,编起草原上待嫁少女常扎的发辫。

      “为什么?”

      不仅蔻娃目瞪口呆,我亦然。他一言不发,只时不时抬首,对照蔻娃身前的繁复发辫,给我梳头。然,分明优美纤长的手指,却很是笨拙地摆弄我的头发,直待松松垮垮的数条发辫大功告成,这个自负的男人还不忘得意挑眉,继而令僵立一边的蔻娃取来一顶白狐皮帽,按在我头上,噙一抹宠溺的微笑,轻辱我的面颊:“给你十天。”

      “啊?!”

      “回到淤勒就行册妃大典。到时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会成为我的女人。”

      他笑意渐柔,灼灼相睇。我下意识垂眸规避,捋起一条发辫,淡蹙起眉。

      亦非是我铁石心肠,一国君主这般迂尊降贵,换做其他女子许已动容。可惜我既非他们九皋国的女人,亦非寻常的羲和女子,不论多少时间,在我身上费多少心思,这个男人都无法撼动我玉石俱焚的决念……

      “大汗的后宫佳丽成群,我不过一介卑微舞姬,您何必如此执着?”

      他未有应声,渐然收紧环在我腰际的双臂。沉默良久,他轻托起我,起身疾步向帐外走去。

      “备马!”

      守在帐外的正是那日对我凶神恶煞的铁骑近卫「窟哥」,见夜赫龑煞是亲昵地将我抱在怀里,他微愕,即便颌首称是,不着痕迹,对我投来告警的眼神。我暗一嗤,就是现在身藏利器,想要行刺这个传闻中文治武功了得的九皋君主不过以卵击石。冷笑了笑,不消多时,夜赫龑便将我抱上高头黑骏:“让你见识一下我们九皋国的草原风光。”

      许是耿耿于怀方才我故意激他的诋毁,淡漠口吻略是沉郁。上马后,他扶我侧坐身前,一声沉喝,黑骏如离弦之箭,刹时已至数丈之外。偏首望去,圆顶帐包渐然远去,广袤天地间,俨然只余这天之骄子在偌大的草原纵情驰骋。

      “怎样?现在想留下来了吗?”

      抬眸淡望了眼谲笑着劝诱我的男子,我笑而不语。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前生只在诗词与电视中见过的雄伟壮阔,尽收眼底,不免心潮澎湃。怎奈身后那个自大的男人许是做惯了惟我独尊的君主,骑起马来只图自己痛快,全然不若苍秋那样尚且懂得体恤我可会受颠簸之苦。原是勉力瞪大了眼,见识这隽丽美景,可惜刀锋般的疾风拂面而过,起初尚能坚持片刻,可没有防风镜,双眸刺得直生疼,胃里亦感翻江倒海……

      “怎么了?”

      见我刷白了脸,捂嘴干呕,他勒住缰绳,眸烁异芒。起先不明就里,尔后恍然大悟,原想将错就错,索性让这位心高气傲的大汗以为我这个风花雪月的舞娘怀了哪个男人的野种,打消他纳我为妃的执念。可惜塞枕头充大肚子的戏码恐难蒙混过关,终是讪讪:“我晕马。”

      前生从不晕车晕船,未想今世摊上经不起折腾的娇贵身子,着实郁结。夜赫龑则因我信口扯了个古怪字眼怔然半晌,不动声色地一笑,待我脸色稍霁,策马徐行。

      “你给我生个王子,我封他做继承人如何?”

      呵,请君入瓮的条件倒是一次比一次诱人。只要我的肚子争气,就能成为九皋国未来大汗的母亲,当是荣幸才是。可惜我断不稀罕,侧眸淡睨:“大汗您该不会是一无所出,才打民女的主意吧?”

      “胡扯!”

      男人在这方面果是激不得。邃眸骤冷:“本汗已有三个儿子,你……”

      随即明了我是在激他,蓦地收了声,脸色阴沉,凝望良久,终是唇角轻扬,渐然漾开诡谲的笑容:“本汗确是在打你的主意。不单是王子,本汗到现在还没有女儿,你就给本汗生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小公主。”

      世事无常,漂亮爹妈有时反会生出集二人缺点于一身的儿女。我意兴阑珊:“民女感激大汗盛情厚意。可惜民女是羲和人,所出子嗣若是立为继承人,恐难服众。”

      知我不过寻借口推委,他冷冷一笑,颇有耐心地斡旋:“本汗的母亲和你一样是羲和人,本汗不是照样稳坐君主宝座。”

      “可在此之前,大汗定是韬光养晦多年,方才登上汗位。”

      宫闱倾轧本便残酷,夜赫龑只有一半九皋人的血统,坐上汗位,定是有番曲折。见他垂目不语,当是默然,我阖了阖眸,细陈利弊:“你们的宗室断不会认可一个羲和血统占多数的王子做大汗。您若一意孤行,最后只会动摇国本,于九皋国的百姓无利。民女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遭人白眼,更没兴趣为了夺宠和汗位,与其他妃子争风吃醋。故请大汗高抬贵手,放过民女,让民女回羲和去。”

      听至半途已然隐怒,此刻玉容更是冷若冰霜。我不以为许,坦然迎向那双漠冷眸子。对峙许久,他扬起冷傲的笑容,讳莫如深:“女人……”抬手紧攥住我的下颌:“我没你那么忧国忧民,少拿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待到将来,你的儿子定会成为我们九皋国尊贵的大汗,至于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东西……”邪魅一笑,俯身含住我的耳垂:“只要专心侍奉本汗就够了。”

      这自负的男人许是以为我在欲擒故纵……

      我冷嗤,窥隙推开扶在腰际的手,纵身跳下马去。可惜还未逃出几步,便被他从后抱了个满怀。轻瞠我一眼,夜赫龑转首望向延至天际的绿芒,一手滑至我身侧,牵起柔荑,十指交扣,不由分说,拖着我朝前走去。

      “可喜欢这片草原?”

      缄默良久,蓦听他平静问道,我微一蹙眉:“喜欢,但无留恋。”

      他不无意外,淡然一笑,眼神不复深沉,笑容亦显无奈:“至少你对这片呼尔沁草原尚有好感,不若本汗的母亲,对它厌恶之至。”

      我微怔,凝望他愈渐深邃的墨眸,终是一笑。但凡劝诱,皆是软硬兼施、攻心为上。尤是对易心软的女人,与其晓之以理,不如动之以情,说个凄凄惨惨戚戚的故事,让她梨花带雨一番,即可对他投怀送抱。如若现在站在夜赫龑面前的是深养宫闱的茈承乾,兴许这招以退为进,尚可奏效。可惜我即使不擅谈判,可过去在工作中,不乏圆滑世故的客户,只要坚持底线,不为所动,权当是听他抱怨积压内心多年的愤怼亦无妨。

      “大汗有话不妨直言,民女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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