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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仙】后会无期 ...


  •   “将军府起火了?”凄冷的夜风吹过荒凉的山头,掀动了银白的发丝。
      幽紫的眸光微敛,朝前方还沾着血色的草丛看了一眼,“消息上说死了一个,另外一个带着弄玉逃到了这附近,至于放火的……怕是另有其人。”
      红莲低头看了看地面上尚未干涸的深红血迹,娥眉轻蹙,“今天我们一直盯着将军府,就没有别的发现?”
      “如果有人早就洞悉了我们的安排,让人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略有深意的视线徘徊在前方那个少年白发的男人身上,婉转的语调让人听不出她的真实情绪,“活着的那个,要找吗?”
      卫庄微冷的视线从那滩血迹上移开,落到城内被熊熊烈火环绕的雀阁上,赤金的火蛇缠绕着华美的楼阁,呼啸的风中似乎能听见嘹亮的长鸣。
      “找。”

      远离韩都的山林中,一抹白影迅若电光地穿梭在密集的树丛间,但有比他更快的人影总在前方十米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可望而不可及。
      直到韩国辉煌的都城完全被抛在身后,前面的人才停了下来,转身,怀抱着一个颜色无双却生机全无的女子,疾驰而来的少年戛然止步,一双冰蓝的眼直直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带走弄玉尸身的神秘人,“你是谁!”
      惨淡的月光穿过稀疏的枝桠,将他脸上的银色面具照得莹白而冰冷,只能看见一双削薄的唇,清寒的嗓音和着山风传来,“救你的人。”
      白凤一愣,这声音有种隐隐的说不出的熟悉,不待他细细思索,对方已然再次踏步,抱着弄玉飞掠,“跟上。”
      从韩都到郊外,白凤始终未曾追上那人哪怕一片衣角,这种感觉,只有在墨鸦身上体会到过。想到墨鸦,他往后望了望,却不见都城的一砖一瓦,咬咬牙,转身跟上前方那道缥缈的白影。
      将军府的大火直接烧到了黎明,天光乍泄,昔日奢华高雅的雀阁已成为一堆焦土。
      天亮的时候,城郊的山崖上立了两道虚晃的白影,噩梦般的长夜终于过去,白凤再次俯瞰繁华的韩都,心头像是有道伤口蜿蜒龟裂开一般。
      长身而立的男子在他几步之遥静默,金红的朝霞在他蓝色的发丝上印下一片诡谲的紫光,素白的衣襟上还沾着斑驳的血迹,袖袍下的手却攥得紧紧的。
      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山风吹得两人的衣裳猎猎作响,雪白的雏凤振翅飞来,落在修长的指尖,白凤一愣,看着这只熟悉无比的鸟儿,思绪又被扯远。前方却闪过一道光影,崖边的男子纵身飞跃,朝山下飞掠而去,他稍一迟疑,便也跟了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林间穿梭,明明是旁人在引路,途经之地却越来越熟悉,等到了一片开阔的视野,白凤的脚步猛然驻足。
      这是,乱葬岗。
      日光渐烈,上山的小道里出现了一小队士兵。白凤瞳孔一缩,那身装束他最清楚不过,那是将军府的侍卫。当他的视线触及他们手上那些沾血的麻袋时,目光居然颤动了起来,那不会是……
      面具下的眸光幽黯,男子转身将白凤推进身后的密林,待那一小队士兵丢下七八个麻袋后才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指尖放松的刹那,身边的白影如离弦之箭飞窜了出去。
      白凤翻动着乱葬岗里所有丢弃的尸体,强忍着周围腐烂的恶臭,害怕下一秒就看到死去的墨鸦,却又隐隐想着,如果墨鸦不在这里,是不是就能证明那个笑容痞痞的男人还活着?
      “这里。”
      低哑的嗓音从风中传来,白凤一抬头,看到那个戴着面具的人站在不远处,在他脚边,有个半敞着口子的麻袋,露出来的一截衣料正是他所熟悉的。
      “墨鸦!”白凤看着那张苍白的容颜全身骤冷,胸口流淌着的鲜血早已干涸,他至今仍记得那穿心一箭带来的绝望,冰蓝的眸子泛起薄雾,白衣少年跪了下来,怆声道:“是我害了你。”
      薄唇微抿,面具后的眸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抬起的手想要轻抚那双紧闭的眼,却又在半空中紧握成拳,“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就算再久,墨鸦都不会醒来了。
      清寒的嗓音惊醒了白凤,让他意识到这里还有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人,他警惕地回头这个戴面具的男人,“你到底是谁?”
      乱葬岗,墨鸦,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周围的山林突然惊起一片寒鸦,抖落的墨羽被掠过林间的风吹到了两人面前,白凤猛然回头,一股肃杀中裹挟着寒戾的气息正朝这里靠近。
      有人!
      “该走了。”淡淡地朝林子那头逐渐显现的人影瞥了一眼,面具男凝眸看向墨鸦身旁的白凤,“不该惹的人不要惹,如果你不想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座牢笼的话。”
      待白凤辨清那张由远而近的脸,少年白发,虽然从未谋面,但却能联想到一个与之相关的人物。
      流沙,卫庄。
      戴面具的人弯腰架起了墨鸦的尸身,转身欲走,冷不防身后剑风横扫,他蓦地一矮,将墨鸦推给了还在原地的白凤,掌心白羽飞旋,银光一闪直扑卫庄面门。后者的剑法还没有达到记忆中那般坚不可摧的地步,剑锋所指之人却一分三,三分六,白影纷飞,击不中实处。
      白凤带着墨鸦远远退开,目光却丝毫没有从那个和卫庄战在一处的男子身上移开,幻影在眼前缭乱,越看越心惊,这不是自己一直在钻研的招式吗?
      一击不成,卫庄挥剑直劈那张脸上的面具,对方察觉到他的意图,手背抬起硬生生隔开了他的剑锋,余光瞥见白凤已经退远,便不再恋战直接抽身倒退了十几米。
      “阁下是何人?”卫庄面不改色地逼近,内心却升起一团疑云,这个人对鬼谷的横剑术怎么会这么熟悉?
      “无可奉告。”男子快步来到白凤身边,“我们只想带走故人,还请卫先生不要阻拦。”
      “阁下可知如今都城里有多少人在等着收他的命,加入流沙,是一个活命的机会。”卫庄淡淡地说,目光不着痕迹地从白凤身上掠过,“也是一个报仇的机会。”
      白凤眸色一动,暗地里攥紧了拳,墨鸦和弄玉的死还历历在目,是他害了他们,但姬无夜却也罪无可恕,要杀姬无夜,没人比他更清楚有多困难,单凭一己之力,肯定做不到。
      “这是我们和将军府的事,不劳卫先生操心。”不等白凤心里百转千回,身旁的人已经给出了答案,他瞥了白凤一眼,“走吧。”
      卫庄看着那两道白色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密林深处,背后有股奇异的冷香扑来,他没回头 ,声音却传了出去:“那人是谁?”
      “查不出来历。”瑰丽的紫眸微微抬起,“就这么放他们走?”
      “笼子里的鸟放出去一段时间抓回来才会比较有生气。”卫庄轻嗤一声,“如果最后还是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毁掉。”

      韩城郊外,白凤快步追上前面那个白衣假面的男子,冷脸拦在他的面前,知道将军府,知道流沙卫庄,这人肯定不简单,“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回头,面具掩去大半的容貌,却难掩那冷峻的神情,半长的蓝发随风飘舞,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薄唇微抿,寡淡的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墨鸦让我来帮你,是努力变强回去报仇还是直接离开,这是现在的你能有的选择。”
      心弦震颤,白凤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他喃喃着那个人的名字:“墨鸦……”双手逐渐收拢,像是下定了决心。
      “从今天起我会把我所有会的教给你,至于你能成长到什么地步,要看你自己。”
      这个不知来历的男人成为了他的师父,他比墨鸦还严格,却比墨鸦还懂他的困惑,每一次瓶颈他都能恰到好处地把问题点出来。可有一点,白凤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从哪里来,甚至连他面具下的那张脸究竟是何模样都未曾见过。
      一日小憩,白凤远远地看见他的师父斜躺在树枝上,阳光透过树丛在那张银白的面具上洒下了斑驳的光影。出于好奇,他轻手轻脚上前探去,却在半路被人用力地扣住了手腕,只见面具上那两个细小的窟窿中绽开一道惺忪的视线,“你想做什么?”
      自以为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惊动了睡着的男人,“没事。”白凤若无其事地退到一旁,“今天的晚餐还没有着落,想问问你要吃些什么?”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慵懒,“这种小事自己解决就好。”
      白凤皱了皱眉,看着仍旧戴在他脸上的面具,心里有点泄气,他轻哼一声,轻盈的身影迅捷地隐入山林,像只振翅的凤凰。
      树干上,那双逐渐清醒过来的眸中升起无奈之色,紧绷的神色略略放松,还好他向来睡得比较浅。起身,踏着完美的弧度落地,他朝林子深处走去,两座无名的坟冢静静地立在空地上,修长的身影站在墓碑前,目光垂落,像是无形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坟头的青草。
      这天夜里。
      “明天是红莲公主下嫁将军府的日子,这是个机会。”
      白凤看着师父把一双银白的羽刃放在他的面前,这一刻,终于来了吗?
      韩城,红妆十里,华丽的车辇从韩宫一路行至将军府,时隔三年,白凤再次看着那块熟悉的匾额,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参加喜宴的宾客络绎不绝,推杯换盏间,姬无夜的目光微醺,拒绝了侍从的搀扶,朝红莲公主所在的房间走去,良辰美景,红烛罗帐,他勾了勾唇角,满意地走了进去。
      窗外的树丛上,白凤看着姬无夜进了屋,微微皱眉,“我们何时行动?”
      银白的面具表面流转着隐晦的光,一只青蓝小鸟停在他的肩头,时不时地啄着自己的羽毛,修长的手指微扬,谍翅便扇着羽翼再次潜入黑暗,附近没人,“就现在。”
      两道白影一前一后破开门窗,却被一圈飞旋的链剑逼退了小半步,姬无夜握剑的手有几分不稳,恼怒的目光从鲜衣红妆却伤痕累累的女子身上移开,看到白凤的时候瞳孔微缩,“你居然还敢出现?”
      红莲跪跌在地上,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你们……”
      白羽幻影惊动了飘拂的帐幔,相同的身影一时间充斥了这方小小的空间,逐渐重叠,根本分不出是两个人。
      姬无夜挡下了刺向咽喉的一击,后背又传来冰冷刺骨的寒意,利刃嵌入皮肉的声音尤为清晰,阔剑横扫,将周身细羽全数震开,剑锋刮过身侧的残影,顿时带起一溜血光。因为动用了内力,毒素在经脉中加速流转,他恨恨地看着旁边本该成为他新娘的女子,若不是她在酒中下毒,今日定然不会……
      一片白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刺进姬无夜背后仍在淌血的伤口,银白的面具下眸光冰凉,他一手扶着受伤的白凤,更加成熟的身姿挡在他面前接下了姬无夜临死的反扑,金铁交鸣,手背上的羽刃应声断裂,松手的瞬间,八尺的剑锋在他身前刻下了深深的血痕。
      白凤挥掌劈开了姬无夜手中的阔剑,他只是受了点擦伤,却紧张地看着半跪下来的人,血染白裳,“严重吗?”
      银白的面具由上而下出现一条裂缝,抖落几块细小的碎片,左眼的位置露出一抹熟悉的冰蓝,清寒的眸光惊得他心弦一颤,眼底倒映出白凤的轮廓,犹如照镜子般清晰,“你……”
      “快走。”那双寒眸冷冷地瞥了一眼姬无夜的尸体,也不看跌坐在一旁的红莲,从窗户中一跃而出,白影飞掠的同时,夜幕中几道青蓝色的流光也紧跟着一同离开。
      白凤快步追上前面的身影,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那一剑他肯定伤得不清,前后追赶着拉近了不少距离,三年过去,他的轻功更加千锤百炼,“师父!”
      浓重的夜色下那道缥缈的身影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姬无夜已死,我也没东西可以教你了,当初的约定已经完成,就此别过吧。”
      白衣的少年一愣,半晌才不确定地问道:“你,要走?”
      捂着胸前的伤口,银白的面具从脸上掉了下来,露出一张俊朗的容颜,冰蓝的眸子在月色下泛着凉薄的光泽,“以后的路,你自己走。”
      “可你的伤……”
      “如果我不再出现在你身边,才说明你有了新的未来。”余光回望,看到那张相似的面容上露出怅惘的神色,月下清辉将他的身体照得透亮,甚至有些虚晃,察觉到自己的变化,薄唇微抿,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浅笑。
      “后会无期。”
      夜风拂过白凤冰凉的脸颊,放才的一切仿佛梦幻泡影,那个陪伴了自己三年的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在眼前消失了,他捡起碎掉一角的面具,指尖尤可见一丝颤抖,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若干年后,白凤途径旧时韩都,街市热闹非凡,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因路边算命摊上的一声轻唤停下了脚步。
      “少侠,可是在找什么人?”
      白凤凝眸,想起当年那一双清寒的眼,面具早就被他修回了原样,可戴着他的人却怎么都找不到,若不是姬无夜真的死在自己面前,他会觉得那三年就是一场梦。
      “我也不知道我在找谁。”
      轻嘲又失落的语气让算命的人微微眯眼,“少侠不妨坐下让老朽帮你看上一看,也许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白凤愣神,鬼使神差地一旁坐了下来,刹那间天地变换,头顶冲起漫天火光,他回头,看到了熊熊燃烧的雀阁,华美的高楼在火焰的簇拥下像是腾飞的凤凰,脸颊上冰凉的触感隔绝了火焰的温度,他一摸脸,却摸到了熟悉的感觉。
      当年雀阁大火,他逃离将军府,在山崖边遇到了那个人,白凤轻盈的步伐朝熟悉的地方飞去,看到的却只有当初的自己。
      而上山的路上,却出现了三个隐约的人影,那一头白发让白凤的记忆尤为清晰,再看仍旧沉浸在弄玉的死中无法回神的自己,他不由得现身上前带走了弄玉,少时的他果然被惊动一路追了上来。
      朝熟悉的山林掠去,脑海中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忽然成型,记忆中的身影和此刻的轮廓渐渐重叠,脚步戛然而止,身后的少年也终于追了上来。
      “你是谁!”
      面对少年的质问,头顶苍白的月光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面对似曾相识的画面,他微微抿了抿唇,夜风吹送着他清冷的嗓音。
      “救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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