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极尽风流》徐风来

2、宜夏长

　　年仅十岁的任晶莹被定为大盛帝国的准太子妃，她虔诚的相信季玄默所言，等待他来接她去帝都，兴奋的想象着任国国都之外的一切，充满憧憬。

　　乐观平和的任国国王再度焦虑，难以揣测王上此举的深意，见爱女沉浸于期待中，语重心长的道：“任国国都之外的一切，并不尽如你想象中的好。”

　　“定然是好的居多。”任晶莹无忧无虑的笑着。

　　任国国王有所顾虑的道：“并不尽然。”

　　“尽然，尽然。”任晶莹尽情的沉浸在幻想中，笑道：“母后说过，只要心正意诚，最好的都会接踵而至。”

　　任国国王欲言又止，她自幼被温馨的爱护着成长，尚不知人世的险恶。

　　任晶莹站在那棵她认为最名贵、最稀有、最好看桃花树下，满心欢喜的欣赏季玄默予她的信物，一脸稚气的道：“孩儿知道心正意诚则要格物致知，需亲历探明，孩儿相信一切都会比想象中的好。”

　　闻言，任国国王念及她自幼与她兄长们一起习读经学，问道：“依你之见，王上为何许你太子妃之位？”

　　任晶莹笑着回答道：“其一，他有能力许孩儿太子妃之位。”

　　“其二呢？”王上的能力毋庸置疑，他手握重兵，深得缠绵病榻的皇帝的信赖，屈一人下，伸万人上。

　　任晶莹真挚的道：“他喜欢孩儿。”

　　任国国王一惊。

　　任晶莹不明白父王为何惊讶，笑容灿烂的道：“父王、母后、三位母妃、五个兄长、两个妹妹……宫里所有人都喜欢孩儿，他自然也喜欢孩儿。就像是普天之下适龄的藩属国的公主都想要被选上帝国太子妃，孩儿自然也想要被选上太子妃，一样的简单而正常。”

　　任国国王了然，尽管她聪敏好学，比同龄人明晓事理，她毕竟年幼，不知道喜欢并非只是简单而正常，亦有复杂且无常的一面。既然她决心已定，她母后也自始自终的鼓励和支持她亲历探明世事真相，便一如既往的让她自由的天真烂漫。

　　任晶莹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更加勤学医术，拜太医为师，投入钻研疑难杂症，希冀能在日后照料太子殿下。与此同时，她得知季玄默途径任国小憩是为去薛国。

　　薛国也是大盛帝国的藩属国，颇为殷实。因薛国世子势单力薄，被势力雄劲的郡王觊觎权位，发生了夺权内乱。季玄默亲自前去调和，坚定的主张朝纲伦常，忠告野心勃勃的郡王安分守己，力拥名正言顺的世子成为薛国国王。岂料，郡王不甘心服从，无视天-朝王上的忠告，弑兄夺位而代之，血雨腥风的屠杀异己。面对如此嚣张的逆反暴-乱，季玄默立刻调兵亲征，猛厉而决绝，用时一年，直接使薛国灭亡，宣布其疆土纳入大盛帝国的版图，威震八方藩属国。

　　季玄默井然有序的完成了战事善后，径直赶到任国，要带任晶莹一起回帝都。正值立夏，而今距离他们初见，已是时隔两年有余。

　　听闻王上来了，任晶莹开心至极，连忙飞奔而去。当季玄默映入她眼帘的瞬间，她遥遥欢呼道：“王上，王上。”

　　季玄默听到了她喜悦的语声，看她被汹涌的快乐、蓬勃的朝气、恣意的自由簇拥着，全心全意的奔向他，如永无止息的波浪，永不复返。

　　“王上，王上。”任晶莹笑着，欢喜的奔到他面前，脚下停不住，也不愿停住，随心而欲的扑在了他胸膛。

　　此院中无第三人，季玄默负手而立，俯首瞧向投怀的娇美少女，她尚不及他的胸口。下一刻，他看着她扬起的脸庞，比初见更好看了，她真是越长大越好看。

　　四目相对，任晶莹心花怒放，王上的英姿比两年前更挺特更神圣，她的眼里、心里全是他，开怀的笑道：“实不相瞒，我每天都惦念王上，每天都盼着王上的到来，我早已经准备好了与王上去帝都。”

　　季玄默抿嘴微笑，看尽她袒露出勇敢烂漫的本性。

　　任晶莹站定在他面前，学着他负手而立，坦言道：“王上率兵征战期间，我很担心王上的安危，每天都向我知道的六十一位神明祈愿，愿王上一定要安然无恙。我又唯恐我知道的神明不全而不灵验，若是能有一处殿宇供奉着天下全部神明该多好，远隔万水千山，我也会去为王上祈愿。”

　　季玄默的笑意渐深，道：“我安然无恙。”

　　任晶莹期待的问：“我们何时启程去帝都？”

　　“即刻启程。”季玄默示意她看向不远处，问：“喜欢吗？”

　　任晶莹顺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匹骏马，全身毛色如银，体型优美纤细，配着崭新的精致鞍辔，俨然是为她而备。她惊喜的道：“喜欢，喜欢。”

　　季玄默道：“它是你的了。”

　　任晶莹欣喜的笑着，道：“我不曾学过骑术。”

　　“我教你。”

　　“我要学。”

　　他们异口同声，于是，相视而笑。

　　任晶莹很高兴他教她骑术，在他的指教下，她脚踩锉银马镫坐在了马鞍上。初次骑在马背，颇为新鲜，她兴奋而激动，紧紧抓住了他递来马缰绳的手。

　　季玄默看着抓住他的手的手，感受着她的兴奋，他深吸了口气，默默将手抽出，把马缰绳放在了她掌中，负手在旁等着她平复新奇的兴奋。

　　“我知道，我要先学控牢缰绳。”任晶莹记得兄长们探讨骑术时的要点，握紧了马缰绳。

　　控牢缰绳固然重要，季玄默则知道稳在马背更为重要，应是骑术的基础。他教道：“你先学稳立马镫。”

　　任晶莹心中不解，这与兄长们的经验不同。

　　季玄默本不必解释，却对她说明道：“即使控牢缰绳掌握住了方向，倘若不能让自己时刻稳固于马上，保持不住平衡，仍将可能猝不及防的跌落马下。”

　　任晶莹幡然领会，道：“平衡之道，安身立命。”

　　聪敏，季玄默欣然一笑。

　　任晶莹喜道：“教我稳立马镫，我要学。”

　　季玄默将自己擅长的骑术经验，耐心的教授予她，陪着她在院中学习双脚站立在马镫上。

　　任晶莹好学且会学，极为专注投入。季玄默特别会教，她很快就掌握了站立马镫的方法，能在骏马慢走时稳立住良久。她颇有成就感的笑道：“此院不大，马儿奔跑不开。”

　　季玄默听出她有期望的去处，问道：“想要去何处？”

　　“前朝。”任晶莹脱口而出，她想到了与内廷一高墙之隔的前朝，道：“那里有最广阔的场地，地面铺着最平整的石板。”

　　闻言，季玄默宣任国国王进院。

　　任国国王听宣入院，见爱女非常愉快的高坐在马背上，惊愕不已。

　　季玄默道：“遣退前朝众人，我要带任晶莹去习骑术。”

　　任国国王更加惊愕，前朝乃国之庄严重地，岂能空荡无士、供习骑术？！

　　任晶莹为之惊喜，王上应了她突然窜出的想法。

　　任国国王觉得此举不妥，史无前例，他谨慎的迎视王上，触目是安然确定的神情，虽无威严的命令压制，但他已清楚知道王上的威力，能直接将冒犯其威严的薛国灭亡，足以可见其安然的神色之下是强硬的狠烈，不容置辩。

　　季玄默道：“堪破例。”

　　“是。”任国国王只能照办，暗自注意保守此事，如同对待王上许予的太子妃之位，皆不对外宣扬。如此恩宠，福祸相依。

　　任晶莹笑得很开心，无忧无虑。

　　季玄默感受到了她的喜悦，也感染到了她的喜悦。

　　约摸半个时辰，庄严的前朝已空无一人。任国国王掩人耳目的安排，为他们清出了一条从内廷殿院通往前朝的无人之路。

　　任晶莹享受着特别的对待，满心雀跃的穿过宫墙，生平第二次从内廷步至前朝，放眼望去，空旷、辽阔、肃穆，她激动的问：“这里是不是最广阔？地面是不是最平整？”

　　眼前的一切都很平常，场地不够广阔，地面不够平整，建筑不够雄伟，季玄默说道：“你满意最重要。”

　　任晶莹很满意，欢快的骑上马背，继续习骑术。有他时刻在身边，她放心而无畏的站立在马镫，按照他教授的要领，让骏马从慢走到慢跑，她兴奋的笑声响彻前朝。

　　她渐入佳境，学着她母后常用的鼓励方式，不止一次的坦言道：“王上教得真好，待我真好。”

　　季玄默纵马在旁指导，见她始终乐此不疲，不仅有学习的天赋，还有四溢的热情，她的言行神态鼓励着别人教她更多、待她更好。

　　天色将晚，他说道：“该启程了，我们纵马去帝都，沿途可练习。”

　　“好。”任晶莹勒住马，即将要离开故土，突然有种漂泊无定之感在胸口激荡，她问：“从今往后，我可以唤王上为皇叔吗？”

　　皇叔……

　　“与太子殿下一样唤王上为皇叔。”任晶莹的眼中全是期待，充满寄托的期待。

　　季玄默道：“你随心唤我什么都可以。”

　　任晶莹欢喜的唤道：“皇叔。”

　　季玄默笑而不语。

　　“皇叔，皇叔，皇叔……”任晶莹一声一声唤他，直至漂泊无定之感消失殆尽，滋生出强有力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