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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愚妻(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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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燕王送小姑娘花灯的事就又不是秘密了。
无怪其他,司马修着实太张扬了些。普通百姓不认识他,但是街上却也是有不少权贵世家子,只是大多数人都不认得那小姑娘是哪家的。
却无妨给燕王更添加一遭风流韵事,这种事太多了,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但是宫里的淑妃却是一直关注着儿子的,又听说儿子又红颜知己了,就赶紧去差人去查问。得知这次的红颜是孟家的小姐,这心里又是一亮。
总算有个身份合适的女子了,又差人去打探了这孟小姐的品性,得知是个不错的,这便起了给儿子指婚的心思。
然而淑妃却不知,儿子只是沾花惹草惯了,哪里就是喜欢人家姑娘了。
这婚事到底是赐下了。
朋友都来道贺,笑道:“殿下今后可是要收心了,家里有了正室夫人,可就没那么自在了。”
司马修倒是顿了顿,笑了笑,不曾说话了。
无人猜出他心中所想,但是也无人相信那个小姑娘,能栓的住他。
*
春分时候,便是婚期。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正院是特意被精修过的,庭院之中曲院回廊,小溪流水潺潺。桃花灼灼其华,枝头都挂上了彩绳。
婢女小厮皆是满脸喜气洋洋,燕王大婚,人人有赏。
孟幼霜端坐在百子千孙帐中,入眼是一片红色。
她听得院门外,喜乐不断,熙熙攘攘。眼前却被红色盖头遮住视线,只能瞧见自己脚上的朱砂色鸳鸯珍珠绣鞋。
她有些惶然不安。
好在自小跟在身边的婢女流云安抚道:“小姐莫怕,婢子一直都在。”
房间里还有不认识的喜娘在,劝道:“殿下在前院饮酒,片刻就回来,王妃稍作。”
孟幼霜这满满放下心来,只是手里还忍不住揪着喜服。
这婚事是陛下赐下的,她从来都不知道燕王心中所想。听说燕王在外诸多红颜知己,孟幼霜胡思乱想着,脑子里如同缠了一团乱麻。
暮色渐暗,房间里的红烛已经点了许久了,噼啪爆着响儿,红色的喜泪滴落下来。
终于,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小厮在外唤着:“新郎官到了。”
孟幼霜急得捏紧了裙摆。
脚步声逼近,她看到了一双绯色的长靴出现在自己脚边,一双温良如玉的手牵起她的手,那人笑:“夫人紧张什么?”
孟幼霜心下一紧,脸上升一片热意。
司马修挑起盖头,少女头戴沉甸甸的凤冠,一双凤眼漆黑映出他含笑的脸来。少女瞧着还是稚嫩了些,这身凤冠霞帔的模样,像是小孩子学大人妆扮一样。尤其是脸颊的两团霞光,像是偷喝醉了酒一般。
两人喝了合卺酒,少女双颊飞霞更是红了,瞧着醉人的紧。
司马修瞧着她又欢喜又无措的样子,一双眸子不由染了笑。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喜娘和婢女闻声而退,流云退下前,还担忧的看了小姐,见她注意都放在姑爷身上,这才无奈关了门。
梨花木雕花门隐隐瞧见里面昏色烛光,映出一高一矮两道相重叠的身影。
莫要看司马修对这婚事一副不上心的样子,笇棋却知道,主子对王妃是动了心的。
殿下虽然喜欢招惹小姑娘,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模样,却是与人从来都保持着距离。就算是邀约姑娘家同游,也是与人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但是初见王妃的时候,竟然不自禁的抬手摸了摸王妃的发。
这在从前,是从来都不曾有的。
那时候,笇棋便想着,殿下应当是很喜欢那位孟小姐的。
倒不想,殿下没再接近孟小姐,淑妃娘娘便去求了陛下赐婚了。
笇棋以为,婚后两人应当是浓情蜜意,两厢恩爱才是。
主院的其他下人却不这么认为,有人开了赌局,一边赌王妃这样软的性子,定拿捏不住殿下,不出三个月就要日日以泪洗面,等着一个流连花丛的不归人。
一边赌王妃那样娇娇的一个人儿,殿下一向舍不得美人垂泪,必然舍不得让王妃伤心才是。
笇棋忿忿不平,将手里的银子都押到了后者头上。他家主子,才不是那等薄情寡性之人呢。
笇棋没想到的是,王妃是极好的王妃,殿下却真是那等薄情郎,在外仍旧是从前的样子,流连花丛而片叶不沾身。
王妃年纪小,又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见殿下如此,难免是患得患失的。
孟幼霜笨得很,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让夫君欢喜,就去厨房学着做汤。
她从前在家中不曾做过这些,现在学起来,磕磕绊绊的,手也烫红了,切菜还会不小心切到手。
等到汤做好了,她自己尝了一口,又默默的倒掉了,再去做下一锅。
中午,司马修悠闲的从府衙回来,他只在朝中领了个闲职,每日只要去点个卯就好。
他从府衙回来的时候,孟幼霜的汤才刚刚做好,不至于太咸过淡,味道平平无奇。
听下人道殿下回来了,孟幼霜端着碗的手就晃了晃,差点没端稳。想端过去给殿下尝尝,又害怕他不喜欢,毕竟这汤味道平平。
流云有些心疼:“小姐,您做这汤都做了一上午了,有如此心意姑爷一定会喜欢的。”
哪怕做的再难喝,就有这份心,做夫君的都不能说不好喝。
孟幼霜就忐忑端着汤过去了。
司马修一回来就去了书房,孟幼霜去的时候还怕会被拦下来,还好小厮只是通报一声就让她进去了。
孟幼霜进去后,瞧见司马修一身梨白色长衫,挽袖在案前作画。
瞧见她来了,司马修手也不停,桃花眼带了三分风流,笑:“你来得正好,来瞧瞧我画的如何。”
孟幼霜还端着汤,走近了瞧见那画上是一个姑娘,是她不认识的姑娘,那姑娘神色孤冷,一袭素色长裙,手里持着一枝寒梅,傲立在雪中。
和她是截然不同的样子,孟幼霜心中酸涩,他喜欢这种姑娘吗?
“夫君画得真好。”手里端着汤,孟幼霜没去问画的那姑娘是谁,也没好意思说是自己做的汤要不要尝尝,只是道:“夫君奔波累了吧,可要喝些汤暖暖身子?”
司马修还在纠结画里的美人是不是哪里少了点什么,也没看那汤就道:“放下吧,一会儿喝。”
他对那美人瞧了许久,手里的笔也没歇,在美人发鬓见又添了两笔,那鬓间就多了一片梅花花瓣儿,更添了一抹韵色。
孟幼霜瞧见他心思都在那画上,知道他是没心思再喝什么汤了,就将那汤放在一旁的茶桌上。
这是孟幼霜第一次来司马修的书房,她下意识抬头环顾,之见一整个书房里挂满的都是各色美人图。各种面容,各种姿态,或清冷或妩媚,还有几个她认识的美人。
这些美人很多,但是没有一张是她。
“夫君,怎么不画一画我?”孟幼霜听到自己声音似乎有些抖。
“你和她们又不同,画你做什么?”司马修已经将画中美人完善,满意的放下笔。站在书案前欣赏。
孟幼霜的脑袋空了空,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接着是惶恐。他见的美人太多了,她果然入不了他的眼,就连被他画到纸上的资格都没有。
哪怕她已经是他的妻,他夜里会亲昵的拥着她,轻吻着她,在她耳边说着好听的话。却从来不曾说过爱她的话,就连看着自己说笑的时候也和他与自己兄弟说话语气时一般无二,甚至还能再夸赞一番哪家的姑娘样貌出色。
若不是陛下赐婚,他根本不会娶她。
可是,那天花灯游,他含笑从台上向她走来,将那十二面美人图琉璃花灯塞入她手里时,她就已经芳心暗许了啊。
她想起阿姊出嫁前不放心叮嘱她的话,永远不要喜欢哪个男子,否则就是将自己心送给人任人揉-捏。那样太痛苦了,她从前没放在心上,如今再知道已经太晚了。
司马修见她许久不动,放下笔向她走来,亲近的拉着她在茶桌旁坐下,笑问:“怎么,不开心?”
孟幼霜怕他看出来,赶忙摇头。
“莫要不开心,你与她们不同。她们只是我偶然路过的美人罢了,你却是要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司马修笑着摸摸她头上的两个啾啾,孟幼霜如今虽是妇人妆扮,头上的两个啾啾却是保留下来了,从未变过,看着可爱的紧。
听到他这么说,孟幼霜总算露出一抹淡笑,将手边的汤往他身边推了推催促着他喝汤。
司马修揭开盖子,拿起汤匙尝了一口。梅花炖乌鸡汤,味道说不上难喝,但是对比起他从前尝的那些东西,此刻碗里的汤简直味同嚼蜡。
一瞬间,司马修就明白碗里的羹汤是谁做的了,顿时心里涌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笑了笑,道:“这汤当真不错,幸苦阿霜了。”
见被他戳破,孟幼霜脸红了一瞬,道:“这是我第一次做,若是你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司马修放下汤匙,拉起她的手,笑:“我怎么舍得叫你羹汤,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
孟幼霜的手才上了药,被他这么一拉,顿时痛得脸色一变。
司马修察觉不对,赶紧拉起她的手,就见那原本白皙柔嫩的手有一大块被烫得通红,指腹还有一道口子。没有用布裹住,只是简单的摸了一点烫伤膏。怪不得方才觉得触感不对,竟是如此。
他气笑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从来都是面容含笑,孟幼霜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表情,一时间被吓住了。
司马修扭头去换了外面侍候的笇棋,道:“快去把府医请过来。”
笇棋赶紧应是,小跑着去了。
孟幼霜喏喏的想要抽回手却没抽-动,小声道:“没什么事的,我涂了烫伤膏,已经不疼了。”
“不疼?方才还疼得挤眉弄眼,这就不疼了?”司马修没好气说着,又托起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唇边吹了吹,“姑娘家的手,最是宝贵,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从前也只有母亲和阿姊会这样心疼的对她说话,孟幼霜心里暖暖的,赶紧道:“我只是第一次做汤不小心,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以后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司马修托着她的手,凝眉道,“我也不是非要喝你做的汤,你何苦伤了自己的手。”
孟幼霜抿唇,不说话了。
她只是想着,寻常人家女子会给夫君做汤那样,也叫他回家能尝到妻子做的羹汤罢了。
若是阿姊在,这会儿也要说她在糟蹋自己了。本来汤做的就不好喝,何苦和厨子抢活儿。
很快,府医来了,给开了药。
司马修问了府医,又让人取来了千金难买的芙蓉玉露膏,然后亲自用棉布沾了膏药,小心翼翼给她抹上。
看着男子专注认真的给自己擦药的样子,如同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孟幼霜心里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暖的叫她想哭。
擦完药,汤已经凉了,司马修叫人将汤端了下去热一热,再当着孟幼霜的面一滴不剩的都喝完了。
自那日后,司马修每天都会提孟幼霜上药,还不忘了叮嘱流云,切莫让王妃的手沾水。
孟幼霜的手是极好看的,不是那种指如削葱玉的没,是那种白皙如玉柔嫩的美,像是幼猫的爪子一样。
司马修说得不错,这样的柔荑若是粗糙了,确实是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