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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见临安(完) ...

  •   “婆婆,你在看什么啊?”

      “我啊,在看一个人。”

      “人?哪儿呢?这渡口边就你我二人,那些人都在家里过年去了呢,待会儿我也要沽酒回家了,你也快些回去吧,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呢。”

      “那人啊,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那人是你爱的人吗?”

      “算是,一个……故人。”

      “婆婆,阿爹说了,心诚则灵,你只要心诚就好了。”

      “小酒,快回家了!”

      “诶,娘,我这就来。婆婆,我先走啦,您也快些回家吧。”

      ……

      心诚……则灵?

      只是啊,那人大概,真的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坐在渡口边的小船上,穿着一如当年他送她去边城的模样,只是那时的桃色红颜,如今早已白发苍苍,她用了一生的时间去等他,只是,那人怕是要让她的一生痴等、转瞬成空。

      从最初的心慌焦虑,到后来的忐忑不安,再到慢慢渗透的失魂落魄、一点点的绝望难忍,四十七年的等待,早已成为执念与习惯:来时的小船早已变得破旧,岁月苍老了容颜,她这一生,从地老等到天荒,也算活过了一场,只是到底没有结果的。

      她的背后,是万家灯火;而前面,却是皑皑白雪,明亮耀眼,却始终没有那人的出现,每次告诉自己:再等一会儿,一会儿,他就出现了,只是啊,不知道多少次告诉自己,换来的都是希望成空。

      她想,今年的除夕,大抵,又是如此,既见临安,不见君子,相思成灰。

      当年背水一战,她自是知晓他的难处,于是,为了成全他,她跋山涉水,从临安到边城,一住便是七年之久。

      那时,他说:“小颜,朝堂之事牵连上你已是万般不愿,索性你我还未结成连理,但是,你要知道,我是一万个不想、也不舍得你受一丁点儿的伤害,所以,答应我,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再回到临安……”

      那时,她心里总有着期望与侥幸,想着,他到底是有一些成功的胜算的,于是,她答应了他,安分的待在边城,等着他来接她,然后再嫁给他。

      那时,她忘了他俩之间的红线,也不过一个承诺:她,也无非是他二人的师父托付给他的责任。

      他是她的师兄,她是他的小师妹,仅此而已。

      她的计划里是她嫁给他,他的计划里却是坐拥这天下。

      年少也曾醉酒狂欢,书就一场轻狂,也曾听过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她想着,前两样他已然拥有,是这姜国最年轻的状元,她也等着他与她的洞房花烛夜。

      却忘了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有雄心的男人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世间还有一句话,是众望所归: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她一直以为,遇见七王子,是她与他的劫,只是啊,向来她是不幸的,没有度过,于是,造就了她与他的分离。

      那年王君猝死,没来得及留下任何遗言,于是,各方势力风起云涌,他是七王子的谋臣,自然也卷入了这场内乱。

      他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早已是七王子一党的人,自当为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是朝不保夕,说是为她着想,于是,送她来到这荒原的边城。

      只是啊,他从为问过她的想法。

      她啊,只要能与她的文臣哥哥在一起,怎样都行。

      她想,他希望她走,那她就走吧。

      他承诺会来接她,却忘了他还说过一句话:不管结果,为了她的安全,一旦事情未定,他都不会与她传递任何消息。

      她以为不过一场内乱,剩者为王败者为寇,时间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却忘了一个血腥中建立起来的新朝,向来是不安稳的,刺杀、战争不断,一晃,就是七年之久。

      她记得,从牧民口中传来“七王子继位王君”的消息时内心是如何喜悦,满满的都沉浸在与他相见的幻想中。

      只是啊,一个多月过去了,她扔没等到他来接她。她慌了,确实是怕他会扔下她,成了这王位之争的牺牲品。于是,她等不及了,一人一马,奔赴临安。

      风尘仆仆的赶来,落寞哀伤的离开,大抵,她向来运气不好。

      她觉得,她的文臣哥哥怎么就要娶尚书家的小姐了呢?他说过会来接她,说过会与她成亲,说过会让她成为世上最美的新娘的……

      只是啊,临安酒坊内大醉一场,她到底是不能麻醉自己: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新郎,清俊的眉眼、温润的气质,独一无二的‘好容颜,除了她的文臣哥哥,这般绝伦的风姿,这世间,哪个儿郎能优秀如斯?

      醉过也醒过,这临安,到底不是她的归处,开心的来,伤心的离开,一人一马,何处安家?

      后来?

      后来啊,听说他的新娘第二日便遇刺身亡,只是那已经是数月之后了,那时,她已身处烟雨蒙蒙的江南,数月放逐流浪,她想,到底她是栽在了他的手里,这一生都逃不脱谢文臣三字。

      还曾记得她快马扬鞭奔赴临安,到得阁老府邸,却被他家门童告知:阁老正在为夫人守灵,年后才能回来。

      年后回来,算起来也有一年的时间,他对她的感情就那么深?一年的时间啊,普通人家妻死,丈夫也不过送了头七就完了,更何况他早已位及权臣?

      哀莫大于心死,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十几年的情根深种,不过一场笑话。

      她在戏中痴笑怒骂,他早已戏外策马天涯。

      只是,情之一事向来身不由己,这一生太过短暂,短到她拿一生的时间去忘一个人、去等一个人都还太短;这一生又太长,长到她爱一个人太累,前路漫漫没有终点。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于她,这一生太短,只够爱一个人,只是啊,受的情伤多了,这一生也太过于漫长。

      这天下之大,何处是她的家?

      失魂落魄的走,迷了路,来到了城外偏远的一个小镇,就此安家。

      七王子与他,朝堂与天下,她再也不愿提起。

      只是啊,一个人久了向来寂寞,也向来心软,想起了以前那人信誓旦旦的承诺,总还心存侥幸,万一他也在找她,有一天,乘着小舟来到她的面前,那时,她又该如何?

      三十岁时,她还怨他,想着不要原谅;

      四十岁时,她想着他,想得发狂;

      五十岁时,她只得一愿,见君一面。

      抚摸着脸上斑驳的皱纹,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那些过往太过遥远,久到她以为这不过她年少曾看过的一场折子戏,恰好,主角与她同名……

      她这一生都在做梦:年少时梦见做了他的妻,色衰时梦见他来找到了她,只是啊,都没如愿罢了。

      等的时间长了,也分不清是执念、习惯,还是深爱了。

      冬日无星无月,小镇上却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热闹非凡,她有些恍惚,多少个日子,她一人寂寞天明?

      后悔吗?

      大抵,是有些的,离开了他,她大可以就在这小镇出嫁,男耕女织,相敬如宾,老时儿孙满堂,含饴弄孙,只是啊,终归,是不甘啊……

      大抵,今年那人也不会找到她,也说不准,从来没有找过,他以为,她可能还在边城,却不知晓她早已回到临安。

      这些,也不过她的自以为了,那次之后,她再不愿关注与他有关的任何事,也不知道,就在她住在小镇的第一年冬至,尚书府便以谋逆之罪满门抄斩,他,便是监斩官。

      踉跄起身,缓步而归,今年的临安,可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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