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归我管》九号电池

5、第四章

　　教学楼的楼梯间里，潮湿的空气泛着股霉味。

　　夕阳从支离破碎的玻璃里被折射进来，像个摊坏了的鸡蛋。

　　几分钟前，于姣跟着许承安去而复返，回到已经人去楼空的教学楼。
　　因为他答应她两件事，把烟送她，帮她逃寝。

　　于姣当然选择紧紧抓住眼前这根自己冒出来的救命稻草。

　　但对许承安，她并没有对“恩人”该有的觉悟和态度。

　　一如眼下，他们都坐在台阶上，她偏偏还要比他高几阶，居高临下。

　　而许承安也不在意，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于姣正两只手举到脑后，拆那个扎了一天的丸子头，发带咬在嘴里，口齿有点不清晰。

　　许承安抬头看她。

　　没留意小姑娘什么时候脱了军训服，里头穿了件宽松的白短袖，露出来的皮肤白皙程度跟衣服相比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解开发带，手一松，甩甩头，黑亮长发自肩头滑落。

　　许承安看得发怔，一时竟有些失语。

　　还是于姣把发带套到手腕上，觉察到他的目光，伸手往他眼前晃了晃：“嘿。”

　　许承安：“......呃，对了，烟给你。”
　　他从裤兜里掏出烟，驴唇不醉马嘴地递给了于姣。

　　她迟疑地接过来；“打火机。”

　　许承安又从裤兜里摸出来，递过去。

　　于姣撕开塑料膜包装，抽出一根烟，翻开打火机盖，“呲呲”摁了几下打不着火。

　　许承安倾身过去，帮她点着。

　　“看来你常抽啊。”

　　于姣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细长的烟身，看它冒着一点点火星慢慢在缩短。
　　鼓起勇气，把滤嘴咬在嘴里猛吸一口。

　　她那架势很明显的生手，许承安微皱着眉毛有点担心。

　　果然。

　　“咳咳...咳”，于姣被呛着，咳嗽猛烈，眼泪都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她狼狈不堪，胡乱用手背抹眼睛。

　　“哎，别乱碰。”许承安先拿走她指间燃了一半的烟，又从公文包里拿出块干净手帕，拉开于姣的手，帮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又是那种委屈巴巴的表情。

　　擦干净脸，许承安把手帕塞到于姣手里，自己则吸起了她刚吸过的那根烟。

　　于姣捏着手帕咕哝：“什么人啊，随身还带这种东西。”
　　接着又毫不客气，捂在鼻子上使劲儿擤了一通鼻涕。

　　细长烟身夹在许承安同样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这才回应于姣刚刚的话：“偶尔，压力大的时候会来几根。”

　　没几口，一根烟燃到底。

　　许承安把它摁熄在台阶上，点评道：“这烟挺一般的。”

　　于姣抱着膝盖，下巴卡在胳膊上，点点头：“嗯，价格也便宜，我爸最常抽了。”

　　以前她跟冯美华一个鼻孔出气，嫌老于抽烟既不健康又污染家里空气，穷追猛打地拦着他不让抽。

　　可现在......，这不是追忆似水年华的好时候，于姣拍拍脑门。
　　言归正传，“说说吧，你能怎么帮我。”

　　理直气壮，丁点儿没有求人的姿态。

　　许承安从身边拿起手机，解了锁，递给她看。

　　屏幕上是张照片。

　　“这是教师值班轮班表，你们崔老师，是周日、周二和周四三天值班。”

　　于姣向他递过去一个“那又怎么样？”的眼神。

　　许承安继续说：“也就是说，她一周会查三次寝。寝室楼十一点熄灯，九点半封寝，按着往常她的习惯，会在十点四十分左右，从值班室去往大一新生的寝室挨个查，十分钟就能走完，在熄灯之前，她会返回值班室。”

　　“所以，她点过名，你就安全了，随时可以离开寝室。”

　　这些她难道不知道？还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
　　于姣闷声：“关键是...我要怎么出去。”

　　寝室楼就不说了，大妈们每天恨不得掐着秒去锁门，把那些违纪晚归、彻夜不归的坏孩子拦在外面，就算侥幸逃了出来，校门她也出不去。

　　前门后门都有彻夜不睡觉的看门大爷，抱着个半导体收音机。

　　许承安看出了她的顾虑：“你们一楼晾衣架外的铁栅栏，中间两根是活动的，取下来之后空隙大得能钻过二百多斤的胖子。”

　　于姣摆弄着许承安的手帕，头都没抬：“那校门怎么出？”

　　许承安：“我加班是经常事，再说教职工的车出入，并不受限制。”

　　他话就说到这儿，不挑明，等着于姣主动提。

　　于姣当然听得懂，伸出指头，指指自己，又指指许承安：“所以，我要出学校，还得需要你帮忙‘偷渡’？”

　　许承安耸耸肩膀，一身轻松：“否则呢？我不认为你有更好的选择。”

　　老奸巨猾，于姣咬牙，心里继续骂，天下乌鸦一般黑。

　　她尝试着用一种置身事外的愉快语气问道：“那我猜，你也不会白白帮我的。”

　　“当然。”

　　这回换成了许承安故作姿态了，他慢条斯理地翘起二郎腿，闲适地转了转左手的腕表：“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我看过了你的入学成绩，全系第二是吧？我让你做的事绝对比你要我做的好做到，只需要牺牲那么一点点的课余时间。”

　　于姣上下扫了他一眼，这话引人遐想，她已经高速运转了她的大脑，把面前儒雅英俊的许承安和看过的影视作品里的衣冠禽兽联系在了一起。

　　许承安见她眼神越来越怪，立刻加以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实验室缺个打下手的助理，平时没课，要帮我做些零碎事情。”

　　而且，他补充：“这工作不难，需要一定的学习能力和耐心，在我看来，你的入学成绩已经足够证明你的能力足以胜任了。”

　　于姣：“那...老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入学成绩第二的？”
　　她来自一个高考大省，成大录取分数线比其他省市高出不少，当时担心了好久达不到分数线。

　　“崔老师那儿啊，”漫不经心，“不然你以为呢？她兼管着四个专业，少说也有一百来号人，大多数还都是女生，要不是因为你的成绩，她怎么会对你记忆深刻，盯住不放？”

　　于姣：“......”
　　看来以后的考试，一定要尽量泯然众人矣。

　　许承安说完他的整个计划，于姣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当，她戳戳许承安的肩膀：“哎，那我怎么联系你啊？”

　　许承安自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便签本，随意掀开一页，刷刷开始写字。

　　片刻写好后，撕下来递给于姣。

　　“喏，这是我的名字和电话。”

　　于姣去看那张纸，许承安用的是钢笔，字漂亮，笔风凌厉。

　　三个汉字，许承安，很飘逸。

　　许仙的许，承诺的承，安稳的安。

　　下面一串数字，13XXXXXXXXX。

　　于姣叠起那张纸，揣进裤兜：“那我该叫你，许老师？”

　　许承安点点头：“你们有四个学期的专业课都是我教，这学期，是生物化学。”
　　“哦对了，刚忘了说，我的助手还要兼任我的课代表，类似布置作业、核查考勤这种杂事，我都会交给你。”

　　“......”于姣扶着额头翻了个白眼。

　　这事难道就这么轻易的解决？她还有点不敢相信。

　　担心真正实施起来不会像许承安描述的那样顺利，担心许承安只是一时兴起，更担心许承安跟崔老师实则沆瀣一气，给她来一场钓鱼执法。

　　她得给自己留个保障。

　　决定之后，于姣站起身，拍拍屁股蹭到台阶上的灰。

　　拎起军训服，弯下腰，打定主意用自认为最勾人的眼神对着许承安笑：“许老师，还有点事，我们找个不会被打扰的地方说呗。”

　　许承安喉头发紧，咽了几下口水，伸手扯了扯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于姣指指身后幽长的走廊：“那边有好多空教室。”

　　鬼使神差地，许承安也从楼梯上站起来，跟她进了一间没上锁的空教室里。

　　于姣背靠在门板上，在他进去之后一把推上门。

　　虽然她自己也是胆战心惊，但脸上依然云淡风轻，还从后面推了脚步缓慢的许承安一把，把他推坐到第一排的凳子上。

　　许承安耳根蹿红：“你......”

　　下一秒，他瞳孔骤然放大，紧张得手指都抠住了凳子板。

　　于姣竟然俯身，抬腿蹲跨在他的腿上，一只手搭上了他的颈侧。

　　未施粉黛的一张姣好面孔朝他凑近，纤长睫毛垂下，如同鸦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另一只手举着手机，闪光灯快速跳跃，伴随着咔嚓咔嚓声音。

　　没来得及发问，于姣已经迅速撤离，往后一靠，脚蹬着凳子坐到课桌上。

　　她查看刚拍好的照片。

　　“诶，看着太假。”
　　“这张怎么拍得这么丑。”

　　反正都不是很满意。

　　于姣嘟着嘴，把刚刚连拍的十几张照片全数删掉，冥思苦想，又盯上了刚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许承安。

　　命令道：“把眼睛闭上，做出很享受的表情。”
　　许承安：“......我有点不会。”

　　“那就闭眼睛！”

　　许承安乖乖照做，于姣咬咬牙，心一横，这回直接坐到了许承安的大腿上。

　　隔着布料刚一接触到，于姣都能感觉到他浑身一紧。

　　她也紧张啊，故作老成地拉起许承安一只手，虚虚按在自己的后腰上。
　　也闭紧了眼睛，歪过头。

　　再次拍照，两人的侧脸在夕阳下定格成美丽剪影。

　　于姣坐回桌子，再看照片，这次，里面两人看起来有八九分像是吻得忘情了。

　　大功告成，她收起手机。

　　许承安一副被性0侵害之后的样子看着他。

　　于姣厚颜无耻地扯起他的手握了握：“许老师，别介意，我只是给自己加一重保障，这样以后......反正你有把柄在我手里。”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她根本没注意到许承安一点一点黯然下去的神色。

　　黯然到他最常用的表情——面无表情，攥紧了手里公文包的带。

　　声音无奈且疲惫：“那好，我这边的活先不急，开学之后你熟悉熟悉课程再来也来得及，你什么时候有需要，再联系我吧。”

　　“好。”于姣已经开始盘算该搬些什么东西到寝室，该怎么收拾。

　　这时候，走廊里却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有男有女，至少两个人，可能是出来上晚自习。

　　许承安因为心虚，见有人来首先想到的就是解释不清。
　　恰好于姣也这么想。

　　不谋而合，于姣直接从桌子上往下跳，正撞进刚蹲下身藏到桌下的许承安怀里。

　　他后背被硌得生疼，倒抽一口冷气。

　　桌下空间狭小，于姣两只手撑在许承安胸口，勉强拉开二人距离。

　　于姣默默祈祷，神呀，把他们送走吧。

　　但神往往都是年老体弱且耳背的，所以他立刻把他们送了进来。

　　桌下，于姣已经看到门口出现了四只脚。

　　两只篮球鞋，两只坡跟凉鞋。

　　她一动不动，除了呼吸不发出任何声音。
　　许承安也是。

　　那两个人径直朝后排走，于姣穿过无数条桌椅腿能看到他们走到教室后面的小块空地，停住了。

　　男生似乎站在女生背后，布料摩擦声窸窸窣窣。

　　女生小声地娇笑：“不要啦，你讨厌，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男生则软磨硬泡地哄着，“乖，我都跟你说了，教学楼四楼厕所有个恐怖传说，咱校学生都知道，晚上没人会来的。”

　　叽叽咕咕一阵。

　　女生最终妥协：“好吧。”

　　接着，是拉链“刺啦”被拉开的声音，于姣看到那女生蹲下了身子。

　　许承安这时候却两只手捂住她的耳朵：“别看，少儿不宜。”

　　把于姣的头掰过来些，不让她看他们，只能尴尬地跟他对视。

　　他用气声说：“少儿不宜。”

　　于姣有点不屑地撇出笑：“我知道他们在干嘛。”

　　大概过了有十分钟，于姣支着的胳膊酸疼，她索性放松，直接歪头靠在了许承安胸口。

　　又闻到那股薄荷味了，但他不像是会用香水的人，这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

　　冷清，浅淡，干净。

　　于姣等得有些无聊，尖尖手指在许承安胸口画圈圈，用的力气很轻，像一片羽毛划过。

　　许承安难耐地哼了一声，捉住她的手。

　　于姣仰起脸，他警告地瞪她一眼，做口型：“老实点。”

　　后边，吸吮声过去，女生抱怨：“我嘴都酸了。”

　　男生则催促：“快点，裙子再往下褪点。”

　　于姣嗤嗤地笑她，用手去掩嘴，在许承安怀里扭动，蹭来蹭去。

　　许承安备受煎熬地闭上了眼睛。

　　好在他们这次没多大会儿便鸣金收兵。

　　女生不大高兴，“噌噌噌”健步如飞地走了出去，男生追在后面哄。

　　“别生气，我请你吃学校门口的麻辣串。”

　　等他们走远，于姣爬起来，许承安则像个行动迟缓的老人，挪到了椅子上。

　　窗外，日暮西陈，月亮远远，已经露出尖角。

　　于姣走到门口，支起耳朵听了听，确认那两人走了。

　　那她也该走了。

　　于姣回头，朝仍旧坐在原位的许承安挥挥手，“拜拜啦，许老师。”

　　哼着歌，脚步轻快离去。

　　许承安抬手，有点气急败坏地抓了抓头发，掀起盖在腿上的包看了一眼，又迅速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