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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事了拂衣去 ...


  •   距离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开始调查镇远大将军裴孝堂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进展迅速,国子监将珈宛国文书全部译了出来,再加上不少当地官员指认,基本确定当初突厥并非突然袭击,而是有所预兆,挖出的尸骸也属于当时的普通村民,但裴孝堂并未放在心上,从而导致悲剧发生,还私下将此事掩盖。
      看完鞠婧祎递上的折子,欧阳师十分开心,兴奋地问她需要什么赏赐。季兴辰站在一旁,也与小皇帝一起逗趣,正当两人说到兴起,鞠婧祎突然跪下请罪。
      欧阳师面色微变,有些不高兴,“你这是做什么?”
      季兴辰了然一笑,低头不语,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不存在。
      “微臣查到,太史令司马徽并非昭阳郡主赵嘉敏所杀,而是镇国公所为。”
      欧阳师哼了声,“有证据?”
      “是,当时有人看见一切,但因镇国公一直不敢说出口,直到这次裴孝堂出事。”
      虽说鞠婧祎突然提起赵嘉敏让欧阳师心里不舒服,但昭阳郡主毕竟已是一个死人,再者说牵扯到了镇国公裴怀渊,他也没必要生气。
      “好,你大胆去查,朕会下令,让刑部配合你。”
      “微臣认为,既然已查出并非昭阳郡主所为,那么。”
      “嗯,朕也相信不是她所为。”欧阳师点点头,“若你能确认是镇国公所为,当然是要还她清白。”

      “微臣还有一事。”
      “说。”
      “宣和四年,在调查昭阳郡主一案时,刑部在晋安王府中找到所谓的与梁国丞相私下相交的信件,微臣查出。”
      “你要告诉朕,这也是假的?”欧阳师挑起唇角,上半张脸却冷漠无比,一旁侍奉的大内总管秦公公都吓得慌忙跪下,“皇上息怒。”
      “是。”与其他人相比,鞠婧祎语调不变,沉稳镇定,“信件上昭阳郡主印鉴以及梁国丞相印鉴皆系伪造,这次梁国来访,微臣请安平郡主作为中间人联系了梁国七皇子以及丞相李昀,他们可以证明。”
      欧阳师冷冷看着鞠婧祎,什么话也不说。季兴辰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掩在大殿的阴影处,瞥了眼鞠婧祎,又看向欧阳师。
      “望皇上下诏,还昭阳郡主以及整个晋安王府的清白。”
      “那信的内容,都对的上。”欧阳师说,“这你要作何解释?”

      “这是太宰大人要我交给你的信。”叶衡起说。
      赵嘉敏接过信纸,却看见信封上写着鞠婧祎收,不由奇怪道,“这。”
      “太宰大人希望你能从头看完。”
      赵嘉敏察觉到他话语间的凝重,连忙低头细细看起来。
      这信是太史令司马徽写给鞠婧祎的,从字迹能看得出来写的很匆忙,但条理清晰。
      可是越看,赵嘉敏越发心惊。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阴谋。
      先帝去世前,认为欧阳师年纪尚小,需要有人从旁协助,而赵明琛正是适合的人选,但封赵明琛为摄政王后,他又担心时间久了人心会变,再加上他一直不信任的镇国公,便给当时的丞相季远道下了一道密旨,又留了备份给小皇帝欧阳师。
      晋安王府那根惹事的房梁,就是先帝命季远道送的。季远道与梁国丞相李昀私下通讯已久,都是先帝暗中授意,以兵防图交换粮食银两,解救各地灾情。但是也因此,平安郡主卫筝的父母不幸接连兵败,双双死去。
      先帝死后,如他生前所料,摄政王掌管大权,与镇国公、季远道在朝堂上三权鼎立,平稳了一段时间。季远道本以为欧阳师成长的差不多可以对摄政王动手时,摄政王却因过于劳累而亡,原本准备好的计划,结果一步都没来得及用上。

      这些事,都是后来司马徽在整理宫中书阁时偶然发现欧阳师藏匿其中的密旨才得知一切。当时他得知一切后,对先帝所为既愤怒又无奈,愤怒是因为先帝竟如此玩弄权术,全然不把大臣放在眼里;无奈的是先帝所为,说到底也是为了百姓万民以及作为父亲的私心。
      毕竟身为臣子,司马徽还是因先帝作为感到心凉,决定辞官告老还乡,并将这一切记录下来,递信分别给司年安与鞠婧祎。
      只不过鞠婧祎的信被季兴辰拦下,司年安看完信后正值太史令身亡消息传来,立刻直觉不对,但也不好告诉鞠婧祎全部,只能以婉转的方式让鞠婧祎知道,此事有异。
      但是如今看来,欧阳师分明是把先帝准备用在摄政王身上的证据用在了赵嘉敏身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真正的幕后人并非季远道,而是欧阳师。

      “她本想亲自与你说,但是机不可失,有人愿意指证太史令一案是镇国公裴怀渊所为,她必须进宫把这事一起说了。”
      “太史令?”
      “嗯,太史令翻阅户籍的时候发觉七年前旱灾有问题,那时宫宴找镇国公查证,没想到镇国公担心他会告诉太宰大人,就。”
      “原来,是这样。”
      看出赵嘉敏的神色变化,叶衡起说,“太宰大人让我问你一句。”
      “什么?”赵嘉敏一愣。
      “原谅,还是不原谅。”
      赵嘉敏愣了会,有些茫然,“她。”
      叶秉余推开门走了进来,“鞠婧祎准备还晋安王府一个清白,所以她到底要怎么做?”他很好奇,即便证据确凿,以欧阳师一贯爱面子的行径也不会承认,反而会大发雷霆,到时候说难听点,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是你不肯原谅,她会检举季远道,无论用尽任何办法,也要断皇上这一大助力。”叶衡起道,“若是你选择原谅,她便不会动季远道,只请皇上下诏告知天下,晋安王府忠君爱国,从未有通敌叛国的行径。”
      叶秉余冷笑一声,“她是想死吗?”他实在太了解欧阳师的性格了。
      叶衡起看着赵嘉敏,轻声道,“太宰大人说,她希望你能够原谅她当初犯下的错误。”

      是啊,叶大人说的不错,她是想死吗?
      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欧阳师那么小气甚至嫉妒成性,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
      不管自己如何选择,鞠婧祎最终都会惹怒欧阳师,下场不堪设想。
      她怎么这么固执这么决绝这么傻,又选择了这么一条看不到未来的不归路。

      胸口开始疼了起来,赵嘉敏攥紧自己胸前的衣领,却怎么也无法安抚痛意,因为那股痛意,是从最深处最柔软的心脏开始蔓延出来,她根本摸不到那里。
      “可我已经不怪她了。”赵嘉敏轻声说,“我真的不怪她了。”
      以前她们的距离那么远,所以从来都看不清真实的她,甚至误解她。
      成为叶华昭后,两人接触不过短短四个月的时间,却比从前浪费的七年都更加具有意义。看到鞠婧祎查案时的认真,她奔波后的疲惫,她寻求真相的执着,她一往直前的无畏。
      每个与鞠婧祎经历的时刻,都在她心中加深一分痕迹。

      “她总是这样,什么都闷在心里不告诉我。我可真是傻,她不说,我怎么也就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呢?”
      她现在才终于理解司年安话语间的深意。
      因为当年那个小姑娘,鞠婧祎把自己逼上朝堂这个绝路,而如今又因为她,鞠婧祎连自己仅有的绝路都堵死了。
      司年安就是害怕她这样,才忍不住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以或讽或嘲的方式变相提醒逼迫鞠婧祎放弃。
      而她,一无所知到如今。

      “你。”叶衡起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赵嘉敏低下头,带着哭音道,“我居然现在才明白,对你们来说,鞠婧祎有很多个,但是对于赵嘉敏来说,鞠婧祎只有一个。”
      “这些都不重要。”叶秉余看着她如此难受,无法再强硬下去,但也不得不轻声打断她,“现在的她只需要你的一个选择,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这更是两个难以抉择的选项。
      感情告诉她,不应该原谅,绝对不能原谅,季远道必须付出代价,就连欧阳师,也必须付出代价,但是理智又告诉她,她不原谅,任由鞠婧祎这么做,除了毁灭所有人,什么结果都得不到,更不用说在这与梁国递交合约的份上,如果闹得内政不稳,极有可能给梁国机会。
      她到底,该怎么办?

      私心和大义,看起来仿佛很好抉择,可真正到了自己亲自面对,又如何能轻松的站在大义那方。
      从再次睁开双眼回到这世间,到开始接近鞠婧祎,她的心中一直都记得要复仇,让那些欺辱王府的人付出代价,但是,那些人,并不是普通人。
      他们势必会影响到整个大晋,父亲心心念念的四海升平、八方宁靖,便会受到影响。
      原谅,还是,不原谅?

      “鞠婧祎!”
      欧阳师猛然站起身,挥袖将茶盏扔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瓷片划过鞠婧祎右边手背,几条凌乱的血线迅速显出,汇聚成一粒粒血珠,落在深色的地板上还有她浅色的袍子上,就像一朵朵冬日盛开的梅花,傲骨嶙峋。
      鞠婧祎面色不变,左手拂过右手穴位,迅速止住了血流。站在阴影处的季兴辰面色晦暗不明,踏出半步,又收了回去,看向鞠婧祎的眼中深了几分。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而盛怒当中的欧阳师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人或事,他喘着粗气,从脸庞红到了脖颈,密密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大声朝鞠婧祎吼道,“你到底要朕怎么样!你是不是也像那些人一样!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啊?!走了一个赵明琛还不够,又来一个赵嘉敏,好不容易赵嘉敏也走了,可是你们从来都看不见我,你们根本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吉祥物!而这个吉祥物刚好叫皇帝而已!”
      “我是皇帝,不是吉祥物!”欧阳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眼里泛起水光,朝鞠婧祎一字一句道,“可是在你眼里,我是皇帝吗?你敬重我吗?”
      “皇上,您有把自己当皇上吗?”
      面对鞠婧祎不咸不淡的反问,欧阳师怔住,半晌没有说话。
      他呆呆地后退几步,坐在皇位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欧阳师不说话,气氛也轻松不少。
      在场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皇上终于不发怒了。
      而这口气还没松到一半,外面有人传话,“大理寺少卿叶衡起求见,说是有重要物证递交。”
      “什么物证。”欧阳师挺直的背脊僵硬起来,身子前倾,很像随时要发起进攻的猛兽,他心中火气又开始冒头,“你到底在搞什么?”
      鞠婧祎仍旧是平静的语调,“证明昭阳郡主无罪的物证,这物证,必须给皇上看一眼。”
      说话间,秦公公已将叶衡起带来的信递给欧阳师,欧阳师伸手夺过,随意瞥了眼,脸上便开始青一阵白一阵,差点都不敢去看鞠婧祎。
      叶衡起带来的物证,正是司马徽的信。

      见欧阳师还算能认识到自己做的不对,鞠婧祎无声叹了口气,弯下腰朝欧阳师跪拜道,“皇上,微臣愿承担一切责任。”
      “你说什么?”
      欧阳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看向秦公公,却见一贯宠辱不惊的秦公公瞪大了双眼,似是被鞠婧祎吓到,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不得在皇上面前失控的。
      他向鞠婧祎看去,只能看见对方的发梢,什么表情都看不见。突然就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看清过她的固执。
      她说过,从来没有一个人,活着就是为了死。
      所以,她要查明真相,无论是归还清白还是让活下来的人安心,她都要去做。
      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昭阳郡主一案当初是微臣主审,是微臣诱导了皇上,才让皇上误会昭阳郡主,下诏赐其白绫以及毒酒,若是翻案,那么微臣必须承担责任。”
      欧阳师沉默半晌,才问道,“你想好了?”
      “是。”
      “那你,等镇国公府事情结束吧。”
      “微臣遵旨。”
      鞠婧祎行礼后退,正要转身,却被欧阳师叫住,“你恨我吗?”
      “微臣。”
      “我问的是鞠婧祎,不是太宰大人。”
      鞠婧祎眸光闪了闪,“皇上这是承认,镇国公所为有您的暗中纵容。”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恨过,但是,他都原谅了您,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鞠婧祎指了指他手中的信,“皇上,希望您认真看一遍,那也是老师对您的期望。”
      “那为什么不留下来?”
      “皇上所希望的盛世,并非微臣所希望的盛世。”鞠婧祎微微一笑,“虽然看起来很美好。”

      走出宫门,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驱散了冷意。
      季兴辰快步赶上鞠婧祎,“没想到太宰大人居然会做出这种选择。”
      “因为他们都选择了原谅,所以,我要把事情了结,这么做是最好的选择。”鞠婧祎看向他,反问道,“季大人,你把我的信还给我,有想过若是季府没了,你该怎么办吗?”
      季兴辰抬头看了眼被皇城围作四四方方的天空,说,“浪迹天涯。”
      “听起来很棒。”鞠婧祎说,“但是季大人,你只适合生存于朝堂,并不适合江湖。”
      季兴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你这是在劝我吗?”
      “季府对你来说,既是牢笼,也是支柱。”鞠婧祎态度诚恳又真挚,“不要轻易向它投降,也不要让它禁锢自己的心。心中有江湖,便在江湖中。”
      “我没您这思想境界。”季兴辰摇了摇头,“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困在这一方囹圄中了。”

      “太宰大人。”等在宫门外的叶衡起很紧张,见到鞠婧祎安然无恙走出才松了口气,又见她身边的季兴辰,连忙行礼,“季大人。”
      季兴辰瞥了眼等待在一旁的马车,眼中划过了然,很自觉地道别,“先走了,太宰大人。”
      说罢,便转身上了自家的轿子。
      叶衡起指了指马车,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过去,“咳咳。”
      鞠婧祎被他这一眼看的开始紧张起来,前脚已经上了马车,突然就犹豫起来,要不要干脆和叶衡起一样骑马算了。但就在她犹豫的瞬间,赵嘉敏从马车里伸出一个脑袋,脸色好像刚从冰块堆里冻过,甚是难看,鞠婧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吓得连搭在车轴上的一条腿都收了回去,立定站好。
      哪知见她这动作,赵嘉敏的脸色更加难看,还没等她站稳,赵嘉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直接将她整个人揪上了马车。鞠婧祎大惊失色,踉踉跄跄被拉上车以后还是一脑袋浆糊,脚下一时不察绊在门槛上,维持不住平衡,身子不由向前倾去。赵嘉敏担心她摔倒连忙去扶,却被一起带倒,栽在地上。
      幸好马车上有垫毛毯,摔在上面倒也不疼,两人面对面侧躺着,无言相望。

      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对方,鞠婧祎有些呆了,脑袋里完全空白一片。叶衡起在外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命马车回府。
      “那个,那个。”马车摇晃间,鞠婧祎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先承认自己的错误比较好,“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主要是季兴辰那个混蛋硬是昨天才把信给我所以我昨天才知道我。”
      她见赵嘉敏一直盯着自己没有多余的表情,心里越发没底,连忙打住,生怕多说一句惹得赵嘉敏不开心。

      见她终于不说废话,赵嘉敏这才开口,“你知道吗?不懂别人到底在生气什么,比看不出别人是不是在生气都要让人恼怒。”
      鞠婧祎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乖巧闭上。
      再多说一句,恐怕赵嘉敏会气到不理她吧。
      在暴怒的皇帝面前都能冷静镇定的她,光是看着赵嘉敏这样不言不语的发脾气,就感到十分愧疚。
      赵嘉敏被她这么直勾勾看着有些尴尬,连忙将视线移开,却意外发现她手背的伤口。
      “这是怎么了?”赵嘉敏顾不得生气,将鞠婧祎扶起坐在一旁,又开始翻箱倒柜找药膏。
      “不是什么大问题。”鞠婧祎讪笑,“只是不小心划到了。”
      “划到?”赵嘉敏拿着瓷瓶小心翼翼挖出一小块药膏,涂在鞠婧祎的手背上,“欧阳师干的吧,你惹怒他了?”
      “没什么的,反正。”
      赵嘉敏停下手中的动作,“为什么这么不把自己的事当回事。”
      不等鞠婧祎开口说什么,她又道,“我会担心的你知道吗?”
      她的神色认真,让鞠婧祎感觉自己再推脱就像是在矫情。

      车厢里一片寂静。
      鞠婧祎整理了下凌乱的思绪,低声道,“对不起,我当时只想着让皇上答应,所以其他的,我都没放在心上。”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我不知道,你到底需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能够为你做什么,但是我想,如果晋安王府能够洗清罪名,那么你一定会很开心吧,所以,只要你开心就好。”
      赵嘉敏叹了口气,“如果我不原谅,你是不是要死磕季府?”
      鞠婧祎抿唇,“是。”
      “那你接下来准备如何?”
      “等裴孝堂的案子了结,由皇上亲自重审你的案子,然后,因为我的失职,使皇上误解你,所以。”
      “什么锅都是你背,他依旧是那个受万民敬仰的好皇帝?”赵嘉敏抬眸看她,“而你,由高高在上的太宰大人贬为一介白衣?”
      鞠婧祎笑了笑,“你好了解我啊。”她笑得像个孩子,让人生不起气来。
      突然就很庆幸自己想起父亲的话而选择了原谅,赵嘉敏忍不住伸手去戳鞠婧祎鼓起的脸颊,语气依旧不爽,“这有什么可开心的?那你以后怎么办?”
      “回青阳山。”鞠婧祎说,“师父说过,我随时都可以回去,那里是我的家。”
      赵嘉敏听她这么说,神情有些落寞,低头为她的手绑上帕子,“哦。”
      回青阳山,那么她们,是不是以后连见面都难?
      “那你,愿意跟着一介白衣一起去青阳山吗?”
      赵嘉敏猛地抬头,“你,你说什么?”
      “青阳山很漂亮的,郡主愿意去吗?”

      赵嘉敏也跟着笑了起来,先前那些沉重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愿意。”
      当然愿意。
      那里有一个鞠婧祎在,她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呢?

      半年后,震动京师的两件案子终于尘埃落定,镇国公府该罚的罚,该贬的贬,赫赫威名下已物是人非,整个裴家竟只剩一个裴云隐还算完好,但最让众人想不通的是,镇远大将军的案子居然牵扯出一年前昭阳郡主的案子,最终镇国公裴怀渊因杀害太史令而被贬沧州,收回爵位并永生不得再入京师。
      这不算奇怪,奇怪的是,一向得皇上青眼的太宰大人、大理寺卿鞠婧祎因昭阳郡主一案失职,被判定监禁三月并撤职、贬为白衣。

      外界众说纷纭,谁也没有发觉,一辆简朴的马车从叶府后门驶出,向北而行。
      赵嘉敏面色不爽,盯着对面低头吃坚果的司年安,不停发射冷眼,“司大爷,您老人家非要跟我们一起挤这小马车吗?”碍于鞠婧祎正靠在她肩膀上休息,她还不敢放大音量。
      “你以为我愿意。”司年安嫌弃地挑挑捡捡,“要不是了然那秃驴让我帮忙看着你,我才不会和你们挤马车。”
      鞠婧祎已经恢复白衣身份,至于监禁三月,季兴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替的大理寺卿叶衡起又装作不知道,刑部也不敢多说什么。但是了然大师突然传话来给叶府,说是即将一年过去,赵嘉敏的魂魄需要最后一次稳固。捏着鼻子去见了了然大师后,赵嘉敏总算与新身体融合成功,与了然大师相熟的司年安自然被叶府人拜托了观察接下来一段时间她的魂魄是否稳定这个任务。
      “那还真是累着您老人家了啊。”
      “知道就好。”

      刚想和司年安继续斗嘴,就察觉到鞠婧祎似乎有醒来的迹象,赵嘉敏迅速闭了嘴,干脆不再理会司年安。
      司年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鞠婧祎,问,“你陪她去青阳山,住几天?”
      “她住多久,我住多久。”
      司年安结结实实地愣住了,“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
      听他这么说,赵嘉敏才意识到这点,不由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小声问,“你师兄,喜欢什么?”
      司年安哼道,“投其所好这也太老掉牙了。”
      “那司大爷有何高见?”
      “额。”司年安当然不知道,只好说,“师兄喜欢收藏剑谱。”
      “剑谱啊。”
      赵嘉敏托腮思索,魏书俞手上应该有不少,但是青阳山掌门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怕这些拿不出手。

      “别听他的。”鞠婧祎醒了过来,替赵嘉敏掸平外衣上的褶皱,瞥了眼司年安,“小师叔连漂亮姑娘都不会讨好,哪知道师父真正喜欢什么。”
      司年安听她这么说就不乐意了,“那你说师兄喜欢什么?”
      鞠婧祎歪过脑袋看向赵嘉敏,眯眸笑道,“只要你去,他就很开心了。”
      “为什么?”司年安完全不理解。
      “因为师父喜欢我,而我喜欢她,所以师父肯定会喜欢她。”
      炫耀!赤裸裸的炫耀!
      司年安狠狠咬开一块核桃壳,默默咽下核桃仁。
      他不想再和她们俩说话了!

      赵嘉敏悄悄红了脸,偷偷问鞠婧祎,“我要不要准备点什么?”
      “相信我。”鞠婧祎凑近她耳边,“师父会高兴的。”
      “可是我空手去。”
      “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不敢回青阳山。”
      “嗯。”她知道,因为鞠婧祎放弃了青阳山,选择了朝堂。
      “可是我如今敢回去了。”鞠婧祎的双眸亮晶晶的,仿佛里面有星星,“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嘉敏的心跳加快,“为什么?”
      “师父最担心的,是我过得好不好,我一直不回去,就是怕他担心。可现在有你,我就不怕了,因为只要他看见你,就知道我现在过的很好很好。”
      “我也是。”
      “啊?”鞠婧祎愣了下。
      “有了你,我现在过的很好很好。”
      赵嘉敏伸手摸了摸鞠婧祎的脑袋,璀然一笑,随后,缓缓地低下头。

      司年安被一块核桃仁呛到了气管,连忙喝水顺口气,没想到刚一抬头,差点被水呛死第二遍。
      他默默移开眼,生无可恋。
      和这两个家伙一起坐马车,恐怕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误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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