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四纪》褚时宜

19、天书

　　“谌姑娘罹难之事蓬莱难辞其咎，这是我们蓬莱亏欠岐山的地方，以后师尊有什么请求蓬莱的事，我们蓬莱绝不推脱能帮则帮。”万俟澜清打破局面，说了一套客套话，请求一词，将蓬莱地位烘托在岐山之上，言语中暗压岐山一头。

　　几位长老们面露不喜，师尊不欲与小辈在口舌之争逞强：“谌婴之事乃天一教所为，岐山门风朗朗，绝不会不明事理，将此事怪在蓬莱头上。万俟贤侄，你说此次目的有三，其他两件事是什么？”

　　万俟澜清抱拳环顾四周，唇角一翘露出一抹笑意：“不知道在座各位前辈有没有听说过骊都？”

　　岐山在座各位长老弟子茫茫然，皆不知何为骊都。侧殿的小师弟小师妹们也窃窃私语，相互摇头从未听闻过骊都。

　　殿首的师尊淡淡开口道：“是传说中神秘之城骊都吗？”

　　万俟澜清恭敬地向师尊方向作了个揖：“还是师尊老人家见多识广。对，就是这个骊都。有人说骊都里埋藏倾国宝藏，得到它就能成为天下至富，也有人说里面有上古之神留下的神兵利器，得到它就能统领九州。不过没有人知道它在哪，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入口。因为所有到了骊都的人都有去无回。”

　　殿左下首的闻深道长打断他，开口道：“这跟天一教之事有什么关联？”

　　万俟澜清不慌不忙地说：“闻深长老莫急，听我慢慢道来。谌姑娘罹难后，我们曾派探子潜入了天一教内部，终于探得了一些魔人的口径。原来这是他们天一教内部口口相传的一个秘闻，从未流传给外人。骊都之内埋藏的不是宝藏和神兵利器，而是上古禹神留下的《河图》《洛书》二书。自古有云，‘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河图洛书乃是上古天书，是神族至宝，其中保罗万象，奥秘无穷，观之可勘天机，得之可以成神。于是八百年前，欲盗天书勘测天意的人妖魔三族为了共同的目的，相互勾结，形成天一教，又历经八百年之久追寻骊都的下落。终于在五年前得知，长右与骊都有关，因此长右才会遭受灭门之祸。”

　　一番话跌宕起伏，没想到长右灭门一案皆因莫须有的骊都。师尊还在案首沉思，闻深道长问出大家的疑惑：“河图洛书的真假尚不可知，就算是真，得到它们就能成神，可是骊都的位置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是有去无回吗？”

　　万俟澜清笑道：“闻深长老这就不知道了。寻常人找到骊都擅自闯入自然会有进无出。但是一旦找到了开启骊都之门的钥匙，骊都自会现于眼前，亦能全身而退。而开启骊都之门的钥匙就在我们八山之中，这也是我们蓬莱此次前来的第三个目的。”

　　殿内议论纷纷，没想到八山辛密就在这三元大殿中，在众目睽睽下被蓬莱少岛主说了出来。万俟澜清又道：“千百年来，人妖魔三界，人人皆渴望成神，却无一成神。修大道，步入天人之境，是每一个修道之人的毕生追求。都说修三千功德可达人道，修三万功德可达天道，但大道无形，功德未尽寿命已尽。像师尊老人家八百高龄，想必三千功德早已尽，三万功德却还未半，大道遥不可及。如今河图洛书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只要我们在天一教之前开启骊都大门，找到河图洛书，传之世人，八山之内人人皆可得大道。因此万俟澜清在此请求师尊，从今以后，蓬莱岐山联同其他六山，结为兄弟之盟，共享河图洛书。”

　　言之凿凿，字字珠玑，岐山弟子莫不心动，只待师尊首肯。师尊却沉默不语，闻深道长再次代师尊言：“为寻河图洛书而结盟，我们与天一教有何分别？”

　　万俟澜清：“闻深长老此言差矣。天一教寻河图洛书是为祸乱世，我们八山寻之则是为了渡人，两者怎可混为一谈呢？”

　　闻深道长撇脸：“都是为了一己私欲，殊途同归。”

　　万俟澜清又笑道：“是一己私欲，还是造福苍生，现下莫断，一切都听师尊老人家裁决，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殿首的师尊终于开口：“你说的开启骊都之门的钥匙就在八山之中，是何意？”

　　万俟澜清一喜，师尊此言是有几分赞同之意，但他又有些疑惑：“难道师尊您不知道吗？家父曾告诉予我，千年前神人现世，将骊都之门的钥匙浮生印一分为八，交于八山保管，八山掌门代代相传，浮生印碎片的位置只有八山掌门才知道。”

　　“浮生印……”有人心动，有人不屑，殿中各人心怀鬼胎。

　　师尊俯首：“原来是此事。”又叹了口气：“哎，老了，几百年了，有些事都快忘了。”又话音一转，“不知道贤侄是否将此事告予昆仑、祷过、皋涂、令丘、太华、南山六派，他们得知后对此事看法如何？”

　　万俟澜清：“已经告予其他六派，祷过、令丘、皋涂、太华四位掌门欣然赞许，但昆仑南山二派稍有疑虑尚待商榷。”

　　师尊手拂鬤须笑道：“只要其他六派都应，我岐山自是无异议。”一句话将决断扔到了昆仑南山身上。

　　万俟澜清暗道声“老狐狸”，又虚情假意地应承几句，“有师尊这句话，侄儿就心安了。”

　　来因已诉，此番目标达成五五之数，万俟澜清不悲不喜，见好就收。又在岐山师尊的挽留之下，答应暂留几日，尝尝岐山美味，观观岐山美景，至此，这次蓬莱岐山之会到此结束。

　　而另一边，话说周行寐语将初华送往药师宁伯处。其实宁伯原名宁连书，以前也是岐山弟子，说起他的道号闻恕更是鼎鼎大名，是师尊的徒孙，陆吾的师叔，而周行他们则要称师叔祖。不过宁连书却不爱修道，痴迷炼药，后半路弃道，成了名药师，因此岐山小辈们无人称他的道号，反而是叫他声宁伯。

　　宁连书的药庐也在云隐峰，不过很偏僻，坐落在密林深处，离岐山众弟子的居所有段距离。药庐旁围了一大圈篱笆，里面栽种了许多珍贵药草，是他多年的心血，一是因怕闲人误入药圃踩伤草药，二是他本身在岐山是个尴尬的存在，为了避闲人，是以他才将药庐设在人径罕至之处。

　　周行背着昏睡的初华来到药庐时，药庐门口紧闭。周行和寐语站在药圃外喊了句：“宁伯在吗？我是周行，有急事求见。”药庐的门才从里打开，走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宁连书。

　　宁连书看到周行背后的女娃，神色一禀，正是熟人。原来前日陆吾曾带初华来过药庐这儿请他给她看过病。他给女娃把过脉，知道她患的是失魂症，需要静养，受不得半点刺激。此番看到小女娃居然晕倒了，一猜就知受了刺激，于是连忙让周行寐语他们进来，然后将初华放在药庐的竹床上，伸手把脉，果然不出所料，是失魂症犯了，于是又轻车熟路地准备去药房抓上几服药。

　　周行寐语跟着宁连书来药房抓药的时候看到药房里居然站着一位年轻人，气质温润，长得煞是好看。

　　寐语扯扯周行的衣角，悄悄问：“他是谁？是宁伯伯的徒弟吗？”周行摇摇头，并不知道他是谁，宁伯伯一直独来独往没收过徒弟。

　　年轻人看到了他们二人的小动作，笑笑道：“我叫苻衡，是岐山的香客。”

　　香客？怎么会到宁伯的药庐来？周行不解。宁连书看到几位年轻人聊开了，也插上一句：“我昨日下山采药遇到了他，见到他对药理颇有建树，所以请他来交流一番。”

　　连宁伯这样的药痴都对他赞不绝口，看来这个苻衡在药理方面真的很厉害，周行不敢怠慢，对宁伯的客人恭敬起来。

　　宁连山打开药柜的抽屉，捡了几味药，正准备交给周行去熬药。

　　苻衡拦下了他：“不如将这味五味子换成白茯苓，再加上一味甘草，如何？”

　　宁连山点头：“白茯苓不像五味子性烈，药效更缓，于女娃身体有意。只是不知加上甘草是何意？甘草于失魂症无半点疗效。”

　　苻衡：“我怕她嫌苦不肯喝药。”

　　宁连山又点头：“小女娃喝药总是难伺候，还是你想得周到。”于是把五味子换成白茯苓，又加上甘草，交给周行去煎药。

　　煎药的步骤很繁琐，药材放置的先后顺序也很重要，错一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先放入人参黄芪半夏曲等七味药材用大火熬上一个时辰，然后添上白茯苓莲肉换中火熬上半个时辰，最后放入甘草换小火焖至半个时辰，药方成。其中周行有几步险些放错了药材的顺序，又差点误了换火的时辰，是苻衡提醒，才没导致错误发生。

　　周行煎了多久的药，苻衡就在旁边盯了多久。周行感慨，不愧也是个药痴，竟然比自己还要上心。

　　就在加了甘草换小火熬制之后，药庐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宁伯，我是周驰，周行在您的药庐吗？”

　　原来是周驰来了，想必三元殿事毕，不知他们谈了哪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