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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眉黛远山 ...

  •   子旬飞快地在脑海中计算起来,冰封之阵圆径约二百十七丈,采用圆周盈数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七忽,便能轻易得出阵法所占面积,再用用牟合方盖与半球形的冰阵进行比较,就能推算出阵法所占体积。

      子旬在这两百多年来于鹊山和锁妖塔周围所建的幻光阵,刚好能包围整个冰封之阵。幻光阵共由千千万万个光点布成,每一个光点都是蕴含了极大能量。若是将个别光电点燃,其威力足以融化万年寒冰,也就能解开冰封的阵法了。

      ——当然,若稍有不慎,也足以消灭整个锁妖塔。

      子旬建造这个幻光阵,原本目的就是让锁妖塔内的妖怪们无处可逃。但如今想要将娘子救出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自己为了天庭所建的阵法,最终会伤害到自己最爱的人。

      鲸姬化成的鲲鹏和子旬所变的凤凰两两对望,一个在冰阵内,一个在冰阵外。子旬听不见娘子的声音,正寻思着要不要去空中喷火写字来和娘子交流,但仙界字体繁杂,稍有不慎就可能把自己的毛点燃了。

      不过没关系,谁能比娘子的性命更重要呢!子旬正要屁颠屁颠地飞到半空去,却突然听到心间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子旬,你且告诉我要点燃哪几个光点,我相信你。”

      “娘娘娘、娘子?”子旬诧异地回过头,“娘子能听到我的声音?!”

      鲸姬对他轻轻颔首,“看起来,你有办法将我们救出去?”

      子旬努力地点了点头,“嗯!娘子,我今日一定会把你们都救出去!”

      他以天幕为布,挥毫在上面飞快写起了运算的式子。冰封之阵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变化,不过好在有规律可寻,只是需要些时间来加速观察,因而运算起来工程量极大。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下,他集中精神,眼神专注,仿佛世界一切尽在掌控。过了许久后,子旬吁了一口气,方抬起头来,眼神带着喜悦:“娘子,等阵法解了以后,你的血就能解开锁妖塔的封印了。 ”

      鲸姬心中一喜,高兴道:”太好了!我这就去塔里告诉他们!”

      子旬嗯了一声,“现在离冰阵的下一次变幻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娘子回去以后让他们全都汇集到锁妖塔最顶层,待我们用幻光把阵法爆破以后,就可以用血把锁妖塔打开了。”

      一切听起来都是这样完美,鲸姬和子旬相约在三刻钟之后于锁妖塔外相见。

      她匆匆忙忙赶回到锁妖塔,将方才发生的一切解释了一遍给大家听。小妖们听到后万分兴奋,纷纷涌到顶层等待妖塔解封的那一刻。

      待人群渐渐散去以后,鲸姬回过头对驺虞悄声说道:“国师大人,咱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妖们逃离这里以后该怎么做,她眼下已有了些许主意。但老国师素来德高望重、足智多谋,又对魔界的情况了如指掌。她想要先听听他的建议如何,而后再采取行动。

      国师和蔼一笑,点点头道:“自然可以。主上,里边请。”

      驺虞在索冥中的转角空地上建了一方内室,虽然里头布置简陋,但倒也清闲幽静。他伸手请鲸姬坐下,向她递了一杯热水后,缓缓叹了口气:“我——老夫在锁妖塔里住了一千多年,如今已不知外头是何等光景了。”

      于是鲸姬就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一一和老先生说了,驺虞听罢,目光沉痛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月郎与仙君依旧是贼心不改,真真是可悲、可气!”

      国师当年是看着魔界与仙界从一开始的正常交往,再到后来的深仇大怨的。一千多年前,仙界战神与魔界深尊伉俪情深,以一己之利维护着两界和平,受到魔界众妖的尊敬。没想到后来仙界竟然对魔界越逼越紧,导致两界终于打响了让生灵涂炭的战役。

      后来,一心向往和平的战神在仙界众神的威逼之下,迫不得已亲手仞了自己的夫君。而月郎,也就是后来的月国公,就是在那个时候帮助自己的兄长——也就是当今的仙君,从战神那儿夺走功劳、篡权即位的。

      这事涉及到鲸姬的伤心事,国师看出她眼神中的伤感,便也不刻意提及了。

      没想到如今天庭的王族们虽然坐稳了王位,却仍旧容不下战神的后代在这世间存活着。国师心中对天庭众神们阴毒的心思表示十分的不齿,鄙夷道:“这群人一边假扮妖怪,在人间作乱无数,另一边又以捉妖为借口,将主上给引诱过去,好顺便赶尽杀绝。实在是无耻之徒!”

      鲸姬听于此,有些警觉地抬起了头,微微眯起了双眼,“国师请继续说。”

      “老臣曾经与月郎及其三位兄弟打过交道,炎国公本乃仙界火神,为人仗义;花国公成日里寻花问柳,沉溺情事,从不过问政事;仙君本乃一普通星宿之守护君,却成了仙界的统治者,其人刁钻伪善,剑道貌岸,假仁假义。与其说是月国公一手导致了神魔大战、杀害了战神,不如说是仙君明里暗里怂恿他做的,而最后成功即位的人却是仙君。”

      “您的意思是说——仙界的仙君与三位国公,私底下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融洽,对吗?”鲸姬惊讶道,她本以为天庭的一切都是由月国公在真正操纵着,没想到真正的笑面虎是子旬的父亲——仙君。

      国师不愧是国师,脱离朝堂一千年,依旧能推算出汹涌的局势,“权力之间的套路,千变万化不离其中。以后待主上正式登基,老夫会把这些本领都一一教于主上。” 驺虞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笑眯眯道。

      鲸姬起身,朝国师郑重其事地鞠躬拜了一个大礼,“今后还望国师多加提点。”

      国师赶忙起身扶住鲸姬,诚惶诚恐道:“老臣受不起主上如此大礼!老臣为魔界效力一辈子,只盼着将来魔界能有风生水起的一日。还望主上莫让老臣失望。”

      鲸姬点了点头,凝神沉声道:“我自当为誓死守卫魔界众生。”

      国师似乎很是欣慰,他略带神秘地对鲸姬悄声说:“先尊在世时,便是一位刚正不阿,勤政仁爱的明君。只可惜时运不济,没能守住魔界的江山与和平。他奔赴战场之前,将一样东西交给了我。此物乃魔尊历代袭承之宝,先尊再三同老臣强调,定要臣将主上寻到以后,亲自交到您的手中才行。”

      说完,国师从怀中的锦囊里端出了一枚方盒,将其放置于桌上,再小心翼翼将其揭开。一枚通体莹黑润泽的玉玺在幽蓝的室内光线下,发出神秘又华美的光。

      老国师将手轻轻抽回,鲸姬却留意到其手看起来极为光洁,并没有面相上那么苍老干瘪、布满疤痕。她暗中打量着他的动作,心中似是起了一些猜测。

      这黑玉的质地让她感觉有些眼熟,倒有些像子旬送她的那枚玉佩。鲸姬颤抖着伸过手去,轻轻触碰了玉玺的一角,指尖立刻感受到一丝暖意。黑玉的角上渐渐开始散发红芒,光线耀眼,却又十分温润。

      国师微微一笑道:“老臣记得先尊在世时,他每每拿起这枚玉玺,玉玺便也会发出这样独特的光。”

      “多谢国师替我守护玉玺这么多年。”鲸姬瞬间觉得父亲好像就在自己身边,温柔地守护着自己。她目光盈盈,“不过国师就这么相信,我一会儿就能把锁妖塔的阵法给解开吗?”

      国师老爷爷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道:“主上对于自身潜力的了解,一定比老臣知道的多。主上您说对不对?”

      鲸姬笑而不答,只觉得眼前的国师接触久了,让人有些感到奇怪。首先,她并没有告诉国师自己去听风竹林捉妖的事情,但国师却似乎对此事如亲临过一样了解。

      再者,这位国师眼神中的“苍老”似乎有些刻意假扮的成分,鲸姬总觉得对方的真实年纪并不比她大多少。

      她另起了话头道:“敢问国师,锁妖塔底层被取为‘归墟’一名,可是您的主意?”

      国师点了点头,“主上为何这么问?”

      “归墟乃群山交集之谷,众水汇聚之处;是这世间之终端,却亦可以作为万物初始之起点。”鲸姬在内室中来回踱步,一边思考一边道。突然间,她在国师面前站定了,沉声道: “国师大人想必很早就已发现了归墟的秘密,并且已经出过锁妖塔不下好几回了,对不对?”

      国师顿时愣在了原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鲸姬,“主上是在说笑吗?您这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是吗?那国师说说看,我这猜想对不对? ——驺虞乃天下之瑞兽,法力无穷,可随意化作万物。国师既然能化作深渊中的水而流入百川,回到大荒;也就能化作鲸鱼,游于泫海,蛰伏百年守护我长大。”鲸姬盯着国师的眼睛缓缓道。

      听完主上的话,眼前的老人似乎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地放下了伪装。

      “哦对了,想必国师六百多年前还离开泫海,去了一趟别处吧!您在天云派借拜师之由许久,就是为了时刻打探天庭的动向,所以你才对这一切了解得如此清楚。而最终您又回到了魔界,一边替我鞠躬尽瘁地治理魔界,以报答我与母亲对你的恩情。另一边您又要时不时地回到妖塔,以免被其他妖怪所发现端倪。”

      “主上,我——”国师惊愕道,“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臣对主上、对魔界,绝无二心啊!”

      这些年来,他一直东躲西藏,就是不想让天庭发现魔界最近的情况。虽然他一开始对主上隐瞒了身份,但他对魔界,还有对魔尊的忠诚,天地可鉴。

      鲸姬朝他轻笑了一声, “其实我早就知道,传说中的国师虽然高龄数十万岁,只不过是因为历代国师都顶着同一张面具罢了。你继承了国师之位,在外却有另一个身份——督主。您说是吗,烟鸿?”

      国师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应答,他叹了口气,道,“主上还真是冰雪聪明,下人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您的法眼了。只是这国师身份的秘密,还望主上替我保密。”

      “那是自然。我只是想知道你做这一切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你知道从锁妖塔中逃脱的办法,为什么又不将其他的妖怪一起带出去呢?”鲸姬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国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不是属下不想带他们一起逃离,而是这归墟通往外界之路,实在是太过艰险。”

      “主上既然知道那里的秘密,想必方才您已经出去看过一回了吧。但主上是神魔之躯,并不会受到深渊之水的腐蚀。但我,还有其他人,一旦落入了深渊,那可是要历经千险。”说完,他撕破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一截手臂——上面布满了红色的疤痕,还有另一些疤痕历经长年累月,已经变成了暗黑色。

      “深渊是个诡异的地方,有的人通过他来了解自己的一生,脱离锁妖塔的苦海。有的人通过它来逃命,却不幸走错了道路而被深渊之水腐蚀而亡。主上,我不能冒这个险,让他们白白付出自己的生命。”

      鲸姬心中触动,感叹道:“这么些年,辛苦烟鸿替我料理魔界。好在再过一会儿大家就都能从此处逃脱了,待我回归魔界,定好好犒劳您多年来的苦功。”

      她挥手唤起身侧的落英剑,果决地在自己的手掌上划了一刀,鲜红的血滴滴嗒嗒落在一盏觯[1]中,“我该出去了,但若我一刻钟后没有亲自解开锁妖塔的封印,还望国师大人将我的血洒于妖塔之顶。”
      “主上?”国师大人慎重接过血觯,主上怎么会回不来呢?他正要问,却见鲸姬已然跃入了归墟凝渊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觯(读作“志”)是中国古代礼器中的一种,做盛酒用。流行于商朝晚期和西周早期。
    商朝时,觯为小瓶形状,大多有盖子,圆腹,侈口,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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