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說故事的人

1、01.Love is merely madness

　　S市，凌晨1点。

　　紧揣著的手机适时地响起，林槿那按下了取消通话键，她知道此刻倘若听见了他的声音，她可能就要无法自持了。

　　一杯接着一杯灌进喉咙深处，换回她头脑的清晰，她知道她不能、也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她微翘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显得越发清楚，眼神里带着无奈。

　　林槿那按进联络人的界面，修长的手指在“李泰仁”的名字旁边摸索许久，终究还是点了“删除”。
　　悬著的心终于要随着这一举动远走高飞。
　　仿佛从来没有在生命里留下任何踪迹一般，林槿那把与李泰仁有关的所有都删除，唯有是这样，她才能让自己感觉好受一点，他们的感情不需要无谓的祭奠。

　　一丝伤感之情掠过林槿那的心头，她知道以后两人只能成陌路人，或许终生不再见，两个人曾经一点一点地投入，却又一点一点不露声色的又面对分离。

　　但她不会哭。
　　这种事情，不适合她。

　　一口干掉杯里的威士忌，意犹未尽的感觉萦绕，可她不愿在酒吧里继续逗留。
　　她只身一人，在街上漫步，这个都市在霓虹灯的衬映下更显得堕落。
　　在经过灯红酒绿的地方时，林槿那微微皱着眉头，她很讨厌这种人多杂乱的地方。

　　一股汹涌而至的呕吐感觉，她拽住路灯，用力地呼吸，硬生生压制住想呕吐的感觉，苍白的脸在路灯映照下更显得无血色。
　　一张纸巾在她眼前递过来，她伸手接住，那是一只布有薄茧的手。

　　“你感觉好一点了吗？”林槿那顺着呼吸使自己渐趋平静后，抬头看了一眼对她说话的这个陌生男子。

　　“好很多了。”这一抬眸，却让林槿那一怔，对她说话的人是她的员工──在她的酒吧Flame里驻唱的许康灿。

　　林槿那认识他，而许康灿却不认识她。
　　许康灿见林槿那站得稳了，对她笑了笑，又默默背着吉他沿着路灯微弱的光芒继续走着。
　　林槿那没有告诉许康灿，其实他们念的是同一所大学，并且在那个时候，她常常在场外偷看他打球。

　　她是在去年才重遇许康灿的。
　　林槿那在物色适合的人选来作为Flame的驻唱歌手，她希望打造出一个有家的感觉的酒吧，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家，她需要温暖。

　　看到许康灿的应征视频，她感受到心底漫溢的暖意，她对经理点点头，确定要录取许康灿了。
　　经理看完视频一脸茫然，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聘请这个看起来没有一点特别的小伙子，不过既然老板说要这个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立刻就联系了许康灿让他来签约。

　　林槿那依赖著许康灿的光芒而活。

　　那个是已经尝试把李泰仁从心里抹去的林槿那的大学时期。
　　许康灿总是带着他的红色水瓶，在操场上尽力挥洒汗水。他最拿手的是三分球，完美的抛物线，稳当地穿针得分。
　　他的球得分后，他总是露出一口白牙，灿烂地笑了笑再继续满场跑。
　　林槿那手里抱着一叠书，就站在角落里瞄了许康灿几眼，他怎么就那么耀眼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睛。林槿那很羡慕，他总是沐浴在阳光之下。

　　林槿那弓著的身子僵直著，把想吐的感觉压到喉咙底端。她倚著路灯，在微弱的光线下又再看到许康灿的脸，因为着急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他对着她微笑。

　　“我来帮你叫计程车吧。”林槿那的眼睛里一瞬间流逝的光芒，并没有被许康灿所捕捉。
　　她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不用。

　　“我还是不放心让你一个女孩在这儿自己待着，我还是帮你叫计程车回家吧。”许康灿无视了林槿那的反对，拿出了手机。
　　林槿那还是倚著路灯，低下头沉默。

　　“不知道你为什么喝成这个样子，但女孩子还是要洁身自好喔。”许康灿幽幽地在林槿那旁边吐出了一句话。
　　林槿那一声不吭，只是偷偷地瞄了许康灿一眼，他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两人始终都没再发声。

　　计程车来到林槿那跟前，许康灿目送她离开以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在计程车在眼里消失之时，他终于背起吉他慢慢走回去。
　　林槿那失神地靠在座椅上，白皙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显示现在时间是凌晨2点25分。
　　她默默无语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她本来并没有想要把许康灿牵扯进来她混浊的世界里，原本并没有任何交集，但是这一切却让她有了失衡的感觉。

　　林槿那想起高二的自己，那个为了李泰仁付出却始终没有任何回报的自己。
　　和李泰仁是青梅竹马的她，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他是她回忆里最坚固的后盾。

　　在家庭聚会上第一次看到李泰仁的那一年，她六岁。
　　李泰仁把手里的棒棒糖让给了她，她对他报以最灿烂的微笑，他只是摸摸她的头，让她慢慢吃。
　　林槿那的棒棒糖一直没有吃掉，而是放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用塑料袋密封地包裹好。

　　到了高中的时候，两人的关系越渐疏离，林槿那沉默，李泰仁比她更沉默，一天相处过后，两人都不发一语。
　　林槿那知道李泰仁和她家的背景很像，都是做一些不见得光的交易才得以富裕。李泰仁在高中的时候已经是有意无意地常常拒她于门外，她只能默默地在他身旁等待。

　　情况却越发严重，在高二某一天晚上，她接到消息得知李泰仁爸爸去世的消息。
　　在丧礼上，她经过李泰仁身边，他无表情地对她点点头，她却从他眼里看出那无比的忧伤。
　　她叫住了他，拉着他跑到了室外的草丛边。

　　他眼神黯然无光，却又透著些许疑问。
　　林槿那的手环住了他的腰，轻轻地伏在他怀里，温婉的声音安慰着他：“我知道你很难过，就让我静静地抱着你一会儿。不要再推开我好吗？”

　　林槿那感觉到李泰仁一怔，心跳紊乱地漏跳了一拍。
　　继而，他还是握住林槿那的手，再轻轻地放下，并且后退了一步。

　　“槿那，不要再靠近我了。”李泰仁低沉的声线里透著疲惫。
　　泪水盈眶的林槿那却笑了：“你不要后悔，林槿那已经死了，喜欢你的那个林槿那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撕心裂肺的叫喊在李泰仁耳边回荡，他内心已经开始后悔了，只是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心底有一把声音在说话：“我也喜欢你啊，可是我爱不起你。”

　　他把心一横转头就走，没有再看林槿那一眼，没有留恋。

　　李泰仁很清楚，他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还能强求什么。连渴望都是无谓的奢求。
　　李泰仁希望他记忆中的林槿那永远都不会被黑暗而玷污，她是那样的好。他不敢接受她对他的好，可是他却是小心翼翼地珍惜着她的好，他知道她并不属于他。
　　然而李泰仁不愿意说的，林槿那不愿意问的，都将成为秘密，被世界所遗忘。

　　林槿那决定要接手家族事务，在她十八岁的那一年。这个决定是任性的，却也是理性的。
　　她天性沉默，接管事务以后，越来越沉默，经常不发一语。

　　李泰仁有一次在公共场合与林槿那碰面，她消瘦了不少，脸颊的婴儿肥褪去不少，眉宇间是淡泊的气质。
　　她依旧温婉地向李泰仁问好，没有一丝不自然。

　　李泰仁差点就要握住她的手，却又克制着自己，僵直的手握成拳头，又垂下来了。
　　这一次，他想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林槿那曾经有三年的手机壁纸是她偷拍的在睡觉的李泰仁，但是后来她微笑着把壁纸删掉了，她要过新的生活了，她何必停留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