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种不同怎么谈恋爱》桃灼灼

2、第2章

　　山海巷位于京华市的老城区，搁十几年前也是繁华地段。不过这两年城市扩张，这一片又实在难以改造，慢慢的，市中心就往别处迁了。现在的山海巷,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里头多是些做算命、卖假古董之类营生的，正经人是不太乐意去的。
　　山海巷一号是一家名叫鸿运当头的小饭馆，算是巷子里唯一半家正经生意——它虽然不是黑店，但是因为老板还兼职跳大神，所以只能算半家。

　　临近清明，夷光采了许多艾草，准备做一批青团。这几年这种江南小吃风很大，某宝上有不少做青团的店都赚得盆满钵满。夷光觉得那些网红店手艺都不如自己，自己要是掺一脚，肯定也能赚不少钱。
　　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条致富道路的夷光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然而事实是，夷光的青团果然见鬼地受欢迎——就是字面意思，他隔壁那个卖假古董的鬼仙一口气买下了第一天出锅的全部青团，摆摊算命的混血饕餮和开棺材铺子的老僵尸因为道行不够，敢怒不敢言。

　　夷光却并没有多高兴，老鬼仙出手大方不假，可他出手再大方给的也是底下的流通货币，夷光活着的时候是用不上的——这就是他穷的主要原因，纵观整个鸿运当头，谈笑皆妖鬼往来无人类，赚不到人民币简直太正常了。

　　清明节当天，夷光和狸花猫十四哥看着店铺的商品页面上显示的“30天销量1”，此起彼伏地长吁短叹起来。
　　就在这时，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人一猫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门口。只见门外怯生生地站着个姑娘，迟疑地问道：“请问……这里是山海巷一号吗？”

　　姑娘身材苗条面容姣好，十四哥眼睛一亮，以与它的体态完全不符的灵活蹿到姑娘脚下，讨好地蹭了蹭她的小腿。
　　夷光定睛一瞧，这不是昨天跟他乘同一辆顺风车的那个女孩子么？

　　“……就、就是这样。”宋妍坐在夷光对面哭得梨花带雨，整个人显得无助极了：“我爷爷、我一回家他就……”
　　从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夷光得知这八字奇低的倒霉孩子昨天非但回家的路上撞了鬼，而且到家之后还看见跟她相依为命的爷爷横死在家里。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有这么倒霉的时候，一向没什么心肝的夷光都忍不住有点同情她了，不过——

　　夷光循循善诱：“凶杀案吗？那你找我算怎么回事，你得报警啊。”然后最好再找个灵验的寺庙捐点香火、拜一拜什么的。他能理解宋妍的这种心态，出事之前夷光恰巧刚救了她，短期内被她当成救命稻草简直太正常了。
　　可夷光就是个神棍而已，凶杀案什么的实在不是他的专业范畴。

　　宋妍抽噎着说：“我也报警了，但是他死得、死得实在太离奇了。”

　　最后夷光还是答应跟宋妍去看看——不是出于恻隐之心，而是因为宋妍当场给他转了两万块钱做报酬。说实话，夷光觉得这钱拿着多少有点烫手，只不过陪她去看一眼而已，最后解决问题九成九还是要靠警察。
　　然而这点不安在夷光看到尸体的那一瞬间立刻烟消云散了。
　　这绝不是普通警察能解决的事。

　　出于某种原因，宋妍爷爷宋联峰的尸体还留在现场，警戒线拉得老远，整层楼都被封了——这回群众工作特别好做，昨天邻居们被宋妍一嗓子吵醒之后，上下几层楼的人家半小时内全都拖家带口地搬去了酒店，根本不用动员。

　　宋联峰的尸体从胸口到下腹是整个被“刨”开，内脏流了一地。血已经干涸了，暗红色渗进瓷砖缝里，几乎蔓延了整个楼道。夷光蹲下、身细看了一眼，发现伤口参差不齐，不像是利刃割出来的，却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里活生生地扒开一样。
　　夷光皱了皱眉，这是意外被厉鬼附了体，还是……

　　宋妍受不了刺激跌坐在地，泪如雨下。
　　夷光叹了口气，他没考虑小姑娘的承受能力，实在不应该让她跟着自己。他在现场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乱七八糟的气息和因果。夷光匆匆拍了几张照片后，就赶紧带着宋妍离开了。他们是偷着来的，要是叫人发现了可就说不清了；凶案现场闲人免进，受害者家属也不行。

　　在小区楼下的咖啡馆里，夷光给宋妍买了杯热牛奶，然后开始搜肠刮肚地安慰她。眼看着宋妍的情绪稳定多了，夷光才重新问道：“最近你爷爷身上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宋妍白着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夷光：“唔……”
　　宋妍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她颇有些自责地垂下头：“我真的不知道。”

　　——虽然宋妍是宋联峰带大的，但他们祖孙平时并不住在一起。宋联峰七十多了，身体还硬朗得很，他给一家大贵之家做了三十多年管家，到现在依旧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那边。至于昨天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到自己家来，宋妍并不清楚。

　　宋妍说不说得出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夷光有宋联峰的八字，再看一看人，基本就能把他的生平说个七七八八。宋联峰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他这一辈子就是四平八稳的几十年，八字缺火已经是他最特别的地方了。他没跟谁有深仇大恨，也没什么值得人费心机图谋的东西。
　　夷光叹了口气：“这八成是个意外。”

　　宋妍瞪大了眼睛，摆明了不信。夷光便耐心地跟她解释道：“宋老先生死相可怖诡异，应是被厉鬼附身，又生生破出体外。你爷爷平生不曾害人，与厉鬼没有因果，不会有鬼存心杀他；而这事若是人为，那么那个人会因此付出大代价，没有大图谋是不值得这样做的。可你的爷爷就是普通人，没有什么值得旁人这样大动干戈的。”

　　宋妍颤声道：“所以我爷爷的死，只是因为他、他倒霉？”
　　夷光点点头：“八成就是这么回事，你……节哀顺变吧。”
　　宋妍霍然站起，尖声道：“我不信！这样的死法，怎么会是意外！你是不是跟那些街头的骗子一样，想编个故事敷衍我！”

　　夷光有点后悔收宋妍的钱了，这种事对普通人来说确实难以接受，可他也没法变个凶手安抚她啊。夷光想了想，道：“既然你不死心，我就陪你再去你爷爷平常工作的地方看看吧，但是多半还是这个结果。”
　　宋妍一听，眼睛里又亮起了希望的神采。她坐下来，又恢复了平常温和的模样，还跟夷光道了歉：“不好意思啊，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宋联峰服务的那家人姓杜。老杜先生和夫人十多年前就双双过世了，他们家的两位小杜先生都是宋爷爷一手带大的，尤其二少杜嘉楠，跟宋妍年纪相仿，两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宋妍毕业之后就直接进了杜嘉楠的公司，背靠大树，自身能力也强，前途一片光明。

　　宋妍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她的老板。下午两点，他们准时在杜家大院门口等到了驱车赶回来的杜二少。等真的进了杜家大门，夷光心里不由得感叹，贫穷果然能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人类的想象力啊。

　　——从杜二少的车进大院的门算起，光开到车库就花了足足五分钟时间。他们家车库里停着一溜看起来就很贵的豪车，车标五花八门，夷光有限的知识面只能覆盖到最角落里落着恨不能有一指厚的灰的大奔。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夷光克制地垂着眼帘，心中暗想，他一定要努力赚钱，争取退休之前买一个跟杜家……的车库一样大的房子。

　　这个时间，杜家的另一位主人应该在午休，至于其他工作人员，他们绝不会过问杜二少的事。杜嘉楠带着夷光和宋妍来到宋联峰的房间，柔声对宋妍道：“看看吧。”
　　房间的陈设简单得一目了然，可夷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还没等他有个思路，周遭忽然“晃”了一下。

　　今天的天阴得厉害，整个杜家早早就开了灯，宋老先生的房间也不例外。
　　可现在，他们头顶的灯忽然毫无征兆地熄灭了，紧接着，窗帘在并未被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闭合起来，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夷光丰富的神棍经验让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一个人的话自然不用把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可旁边还有两个普通人，这种情况下要是心神不稳就比较麻烦了。夷光只好硬着头皮活跃气氛：“自动的，哈？”

　　杜嘉楠看起来有点崩溃，不知道是因为眼下诡异的情形还是神棍先生匮乏的常识，他的声音有点颤：“自动的也得要遥控器啊！”
　　夷光干笑两声，尬聊失败……

　　就在这时，宋妍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只见她死死地盯着窗户，眼中满是恐惧。杜嘉楠抬脚就要跑过去，却惊恐地发现他根本挪不动步！
　　夷光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利索地甩了出去。那东西砸在宋妍面前的玻璃上，发出一声粘糊糊的钝响。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叩叩叩”的敲门声。头顶的灯再次亮了起来，窗帘也迅速恢复原状，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这变故实在太突兀了，房里的人全没反应过来，可敲门的人似乎已经等不及了。房门已从外头被推开，门口停着一架轮椅，上面坐着的男人正疑惑地看着他们：“嘉楠？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们在宋叔的房间里做什么？”

　　男人长得与杜嘉楠有七分相似，只不过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那种苍白，因为不良于行，身材也十分瘦弱。杜嘉楠赶忙迎过去，半蹲下来握住男人的手。
　　“哥哥，你怎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