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徐森耳

1、第一章

　　肥冉冉脚踏一双塑料拖鞋，一头本应当黑而直的齐胸长发现在像一个鸟巢一般乱七八糟地顶在头上，脸上不施一点点粉黛，上身穿老式衬衣，下身配粉紫色齐膝裙。她拧了一把裙子，让它看起来皱巴巴的。这一副模样，让过往的人一步三回头，她也不在乎，穿着塑料拖鞋的脚往旁边凳子上一搭，大嚼特嚼口香糖，一副“我是泼妇”的表情。她今日特意这般“盛装”，在火锅店中揽下一席之地，是在等人。
　　肥冉冉平时并非是这样“不拘小节”的人。学生时代她便深谙人际交往主要看脸的道理，所以即便她高考失利，从三流大学毕业，仍然托着一等一的好关系进了“魅虹”。摸爬滚打了几年，虽说学历不高，却愣是被她打通了公司上下人脉，成了一名光鲜亮丽的设计师。平时她在众人眼中是精致稳妥的女人，然而今日这一副邋遢模样，是在很难让人联想到“设计师”这个身份。不过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这身行头是去干啥：相亲。
　　肥冉冉今年二十六，不大不小一个尴尬的年龄。本来其实还年轻，特别是肥冉冉特别厌恶吃男人饭，也一直反感恋爱和结婚生子。无奈家里人一口咬定她的职业“端不牢”，所以如今天天给她安排相亲——无奈之下，她才出此下策。
　　几天她特邀“男嘉宾”来到烟火非凡之地——火锅店，还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纯属是为了避免多费口舌，最好对方见她就走人。但她也知道今天遇上的或许是个难缠的主儿。此前肥冉冉已经给对方看了一张她费尽心思PS过得不堪入目的丑照，怎知对方不但不退缩，反而邀她见面。好，既然要见，就让你惊世骇俗到一辈子难忘！肥冉冉用力嚼着口香糖，愤愤的想。
　　手机震动了一下，肥冉冉从裙子口袋里摸出手机，只见一条新信息：我到了，是那个红色招牌的“常烧火锅”吗？肥冉冉调出相亲对象信息，瞥了一眼姓名，塞了手机后，她深呼吸一口气，冲门外大吼一声：“古（顾）森兰（然）？辣（哪）锅（个）似（是）古（顾）森兰（然）！”在众人一齐的错愕中，门口一个身着宽松白短袖的少年模样的男人向她看去。“走人走人走人……”肥冉冉心里不住地默念，特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狰狞些。没想到这男人真是块难啃的骨头，肥冉冉原以为是个人都会转头就走，却未想到那个学生模样的男人收了手里的手机，面带微笑地向她走来。面带微笑？！肥冉冉感觉自己嚼着口香糖的腮一阵抽搐，这男的脑袋被驴撅了吧？！还是瞎？？看不见她牛鬼蛇神吗？？！
　　“你好，我是顾森然。”他若春风般漾着笑意，“你没有想象中那么胖，肥冉冉小姐。”
　　看顾森然一脸淡定甚至于带着一脸足以令人花痴的笑容，肥冉冉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看来家里人是动真格的了！这人多半是那方面不行所以想找个人随便共度一生……？顾森然看面前这一身奇葩的姑娘以一种难以言语的眼神打量着他，对上他的目光时还抿着唇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仿佛知道了什么事一般。难道她知道他不是单纯相亲只是把她当挡箭牌？顾森然仿佛忽然掉进了冰窖一般，连脸上的笑都僵了僵。
　　见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哦不，男人正对上她目光时眼神中一瞬的不自然，她便忽然松了一口气。果然，男人嘛，多是一路子货色。想到这里，她蹩了蹩眉：“你干哈（啥）桥（去）了，来甚（这么）慢！恰（吃）不恰？”她本以为这人好歹会说“抱歉了打扰了”然后转身走人，却没料到这货幽幽地开口：“肥冉冉小姐，您会说普通话吗？我听不太懂……”肥冉冉瞪大了眼睛，一口口香糖毫无预兆地飞吐出去，还好顾森然闪得够快，不然指不定糊了他一身白衣。
　　想她肥冉冉相亲千万，阅人无数，区区小白脸，怎么可能击退不了！她甩了甩鸡窝般的头发，心想以她这副“尊容”，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近距离接触吧何况众目睽睽！于是她立即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扶住顾森然就是一阵乱摸：“女儿家一人在外，总是怕遇上些歹徒，不装的阳刚些，很不安全，何况我身子骨又不好……”说罢，她极其用力地咳了咳，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过顾森然的手，朝里啐了一口痰，黏糊糊的。
　　她颇有些得意地看顾森然的脸由白变青又变红。怎知这人功力不浅，只扯了些餐巾纸擦了手里的痰：“身子骨不好，就别吃火锅了吧。”表面一副淡淡然，顾森然心里早就炸开了，若不是家父家母强加婚姻，他软磨硬泡才又争取了一次相亲机会，本想无论什么货色都带回去撑场面，谁知遇上了这样一个泼皮破落户儿！他咬牙切齿地擦干净手上那一坨黏糊糊的痰，尽量不动声色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肥小姐若不介意，我们可以立即换一个约会地点。”他忽然后悔之前各种挑剔打发掉那些女人，好歹那些个还算小鸟依人，还算贤淑贞良……起码还算正常！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顾森然看那土的掉渣的身影从眼前施施然飘过，那女人似乎还瞪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一辆全新的劳斯莱斯乍然出现在肥冉冉眼前的时候，她承认自己差点就拜金想倒贴了。可她很快缓过神来——车是不能乱画的，这样子即便气走了人，赔偿金一下来，非得把她妈气死。她看顾森然打开了副驾驶，又看周围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说说笑笑，便立即用下巴指了指后座：＂我坐后座。”于是那人又折回去为她开了后座的门．
　　待车开动，肥冉冉再也忍不住，几乎是愤愤然道：＂姓顾的，你是纯找乐子还是睁眼瞎子？转身走会死吗？前面路口停车．老娘没工夫陪你玩儿？＂＂你这人挺有意思的。＂顾森然微愣一会儿之后似笑非笑道，＂当我女朋友怎么样？＂车缓缓停下，肥冉冉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无聊？＂车门随之＂哐＂地一声被甩上．
　　谁知车没开走，车上的人反而跟了下来，一把抓住了她。“哎你有病吧！你个开劳斯莱斯的找什么样的不好，倒贴都一大把一大把的吧？跟我在这里耗还真是闲得无聊啊？”肥冉冉一双桃花眼瞪得老大，极力想挣开他握着她手腕的手，“你放不放手？”她怒目圆瞪，“你不放手我喊打劫了啊？”“劫财还是劫色？”顾森然淡淡地瞥她一眼，“劫财我有车有钱；劫色……”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大部分人都会以为是变态大吗图谋不轨才更符合常理吧？”“你……”肥冉冉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以她现在这副像刚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模样，和他这一副阳光校草的模样对比确实强烈。“你想怎样？”肥冉冉恶狠狠地用目光剜了顾森然一刀。“我说了啊，做我女朋友啊。”他不咸不淡地说道。
　　“啊……”手上传来一阵痛感，待顾森然反应过来，肥冉冉已经披头散发跑出去了老远。他正欲上去追，就见那个身影左脚拌右脚华丽丽地跌倒了。
　　肥冉冉啊肥冉冉，你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在今天吧……肥冉冉趴在地上简直是欲哭无泪。胳膊上一阵痛感传来，没有一点点防备。“嘶……”她用手撑着想爬起来，却有一股力将她整个拎了起来：“别乱动。”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响起，肥冉冉却止不住叫苦连天：“顾森然，姑奶奶我遇上你真是几世造的孽啊……”“痛不痛？”他扭过她的手，细细察看。肥冉冉毫不领情，一把甩开了他：“痛不痛也不在你身上，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今天这医药费加上精神损失费我就不追究了，你要是再缠七缠八的，信不信我告你骚扰啊！”经刚刚那一摔，原本掩了肥冉冉脸的发丝不再遮掩她的脸，不再那样凌乱，变得服帖了许多，让肥冉冉看上去正常了几分。“你不恋爱结婚你来相什么亲啊！”顾森然也恼了——这回终身幸福是要毁得不留一丝痕迹了。他赌气得像个孩子般，不自觉地委屈到嘴唇哆嗦；再配上他那一副人畜无害的学生模样，简直我见犹怜。肥冉冉看他这样，只道：“喂，你不至于吧……”一想到以后逍遥不了了，顾森然气就不打一处来，但见肥冉冉竟有了些许关心的意思，顾森然干脆顺水推舟，用尽自己二十七年来所看过的各类演技攻略，硬生生将自己眼睛憋红了：“至于？你说至不至于……”肥冉冉试探性地探了探头，之间这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现在委屈得像个孩子般，眼眶通红。顾森然也是豁出去了，想自己一米八几堂堂一个男人，现在竟沦落到当街卖眼泪！不过古有韩信忍得胯下之辱，今有他顾森然为今后幸福生活暂卖泪，也算得圆满了。
　　本以为肥冉冉作为一个女人好歹会母性大发一下吧，谁知这女人只是不屑地用鼻音哼道：“难怪要相亲，原来是娘娘腔……”顾森然当场差点发飙，但他忍住了，只是眼中的红不再是一种悲伤的红，而成了一种愤怒的红。“喂，姓肥的。”他咬牙切齿地喊道，“我哪点儿配不上你了？”“就凭你幼稚！”肥冉冉头也不回地走了，顾森然立即冲到她面前拦下了她：“你不想相亲，我也不想，但你有家人压力，我也有，不如假扮一对鸳鸯，一纸协议，你和我也乐得逍遥不是吗？”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肥冉冉一想到自己会多出个“某人”的名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您另请高明，慢走不送！”她撞开了眼前的人，迅速窜进了路口，剩顾森然一阵凌乱。偏又在这时候来了电话，顾森然望着肥冉冉离开的方向，气到原地爆炸，但仍只是出气一般地按着手机屏幕，接了电话。
　　“喂，皓白，没打扰到你吧？怎么样了？”电话那一头传来顾母的声音，“怎么样……”他暗自嘀咕，转而换了一种雀跃的口吻，“在甜品店陪她吃冰淇淋呢，缠不过，非要来，她在叫我了我挂啦！”做贼心虚地挂了电话，他想再去追肥冉冉却已经不知往那个方向了。“肥冉冉……”他念叨着这个名字，“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他回了车，扬长而去。
　　再说肥冉冉，一路像疯子一样狂奔，特别是加上这一身另类的装扮，指不定让旁人以为是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精神病患者，纷纷让路。“喂，兔子，快来接应我！我这里，唔……”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打着电话，四下张望。“铜广路那家新华书店对面修鞋摊边上。”她警觉地向后看了看，顿时松了口气，还好没看见那男人。她刚回头又看人到了没有，却正对上修鞋老汉的双眼。他看着她啧啧称赞：“现在没有哪个娃娃穿得跟你一般俊了！”肥冉冉一愣，只是报以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冉冉！”闻声望去，一辆红色跑车停在路旁，车窗摇下，一个戴着墨镜口罩的影子拼命招手。肥冉冉踢踏着塑料拖鞋窜上了车。“怎么样？”车发动起来，前面的人问道。“不怎么样，这回我妈动真格儿的了，不是好打发的主儿……”肥冉冉扒拉了下自己凌乱的长发，使它略微服帖一些，又接过一塑料袋的衣服，几下换上了正常的衣服。其实肥冉冉不胖，非但不胖，还是个纤细的人儿，瘦胳膊瘦腿，能让其他女孩眼馋几条街，再配上一张清纯的脸，是不会淹没在人群中的人。她又拿出一支口红涂了唇，一张脸顿时显得明艳生动了。“啧，大夏天的又是口罩又是墨镜的，你不热啊？”“嘘！我冒风险过来救你的好不好！”“你不会是趁拍平面的间隙跑出来的吧？”肥冉冉瞪大了眼睛。“没错！”前座开车的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把你丢到大马路上也没几个人认识你。”肥冉冉专业补刀。“今时不同往日。”前面那个女孩儿挺了挺胸。
　　“是是是，涂大名模。”肥冉冉正想再调侃几句，忽然脸色一变：
　　“涂子皙！加速！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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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卒。（希望大家喜欢。ＰＳ：作者懒癌晚期，可能会比较勤但不会那么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