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龙总在闹别扭》明州雪

45、离别

　　第二天中午马车行到王城，众人下车，不禁赞叹四时变化，此前红墙黄顶的各种建筑物都失了原来的颜色，银装素裹，屋顶雪积了近一丈厚，几幢低矮屋子都隐隐有要被压塌的趋势。

　　来时的车辙顷刻被雪覆盖，落脚之处都是深深足印，他们没有急着前往桃源，而是先联系上重弩男，把还东西的事先解决了。

　　来接应的正是戴子建，五人却对着一堆矿石却泛起了愁，不知道窜天猴要的究竟是哪一种，戴子建指向一坨黑煤炭似的不规则石块：“这就是玄石。”

　　“啊？这是玄石？”齐律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之前打到的一块被他当做垃圾原料折腾掉了，心疼都来不及。

　　戴子建道：“你不认识？玄石能代替一切材料，做一些超出游戏原本设定的道具，现在想收都收不到，有市无价。”

　　齐律仿佛看到无数金子插翅从面前飞走，心疼地戳戳要还回去的几块黑炭，苏仲平拍拍他：“不就是块石头，至于么，大不了下次再去刷。”

　　齐律一听又来了精神：“那等我们入驻桃源了再卷土重来，戴子建，你可让窜……团长别再追杀我们了。”

　　“放心放心，我哥不是那种人，之前也就把你们是当成开挂的了。”戴子建在齐律灼灼的眼光里把玄石收入囊中。

　　别过后，一行人又去了交易行，卖出大堆材料，凑够钱，再次乘上马车，往极东的桃源行去。

　　一路经过几张原本生机盎然的地图，此刻都暖意不再，叶片被大雪压到地面，深深埋住。

　　入碧海时已是夜晚时分，乌云重重叠叠盖住天际，灰蒙蒙的，一派苍凉，完全没了他们初来时海上升明月的怡人景色，海风冷冽刮来，船夫像是不知寒暑般，还是那袭简朴的单衣，面朝远方毫无表情。

　　苏仲平把被褥再次分发给众人，团团裹住，又对着海面发起呆来，眼中映着如墨的海水，水下几尾飞鱼划过，没在他瞳孔中留下一丝痕迹。齐律叫了他几次，都没得到回应，担心得不得了，另三人也看出不太对劲，把控制面板上的队友状态看了又看，还是没发现什么端倪。

　　齐律心里突然浮现出极其渗人的猜想，该不会这些NPC最终会恢复正常，而把入侵者的他们赶回来处，越想越觉得害怕，叫唤声不由变得更加急促。

　　直到小船靠上雾山下的码头，苏仲平眼中终于恢复清明，茫然地看着齐律。

　　“仲平哥，你总算清醒了！叫了你一路都没反应，吓死我了！”齐律捧着他的脸，瞪大双眼细细端详，确认他眼中是正常的深棕色，且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方才放下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到底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苏仲平把手按在齐律手上，齐律的手有些凉，想来是在叫唤他的时候伸手晃人，被海风吹凉的，按了半晌，也不知是自己的手也变得同样冰冷了，还是对方的手被捂暖，触着别无二致的体温，苏仲平把齐律的手放下，沉沉说道：“可能是累了，只是睡了一觉。”

　　“你们俩要打情骂俏等进了桃源在说呗，这里冻死人了。”汤垣拿被褥裹在裘袄外，冻得在原地不住跳着。

　　“走吧。”苏仲平道。

　　齐律抬脚踏入五里雾林，忽的手被牢牢握住，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手腕处传来剧烈跳动的脉搏声，随后那手缓缓松开，袖子被什么勾扯了一下，回过头，身后只有茫茫大雾。

　　队员们又照例被随机传送到各处，来过一次，齐律有了经验，驱出麒麒，飞上顶端，顺着粗壮的榕树藤顶，驾轻就熟地往树梯方向飞去。

　　正这时，许久不见的余婧竟上线了：“齐律，跟苏仲平咋样了啊？”

　　“啊？什么咋样？”齐律被问得一头雾水。

　　余婧叹了口气：“还没进展啊，你们这效率不行啊。”

　　“什么效率，余婧你在说什么呢？”齐大木鱼不开窍。

　　“上次不是跟你说那支线剧情么，我把详细的资料都调出来了，来给你讲讲知雪大大设定的，以你和他为原型的，云清真人和云螭的爱恨纠葛。”余婧着重点明。

　　齐律不明白余婧为什么非要告诉他支线剧情，正好也扒拉着藤条闷得慌，怪也一个没来，被她比汤垣还声情并茂的说书人强调勾得来了兴趣，细细听着。

　　余婧说道：“云螭本是碧海里一头苍龙，幼年得道化为人形，好奇心使然闯入人间，身上没钱就一路偷抢拐骗，一身本领也没人能奈何他。有一天，他进了杏花村一间小食肆，吃完饭照例顺手牵羊拿了邻桌的钱袋付钱。正巧被同在店内的云清真人撞见，在他递钱给老板的时候，伸手将其拦下。”

　　余婧模仿武侠剧里的腔调：“‘你这孩子怎么能偷盗呢。’‘我又没钱！你帮你我付啊！’”

　　齐律忍俊不禁，余婧大概是玩过配音，把真人学得一派仙风道骨，小屁孩则是嚣张跋扈到极点。他一想到故事里两人原型，不禁想起儿时在小卖部的事，又觉得有点心疼。

　　余婧继续说道：“云清真人就替云螭付钱，带着他回了师门。云螭自此改邪归正，拜入万里观门下学习道法，有所小成后，便跟着真人五湖四海游走，存善心，做善事。”

　　齐律道：“这结局不错。”虽然平淡了些，却暖心得很。

　　“哎呀，这才到一半，你听我说完呀。”余婧继续娓娓道来，“云螭的身份很快传遍修真界，外界都以为他是云清真人收服的灵兽，妒忌者时而有之，却顾及真人道行高超，云螭又形影不离，无人敢明面有所动作。有一日，真人和云螭寻访桃源，入了五里雾中，被大雾冲散，觊觎已久的魔尊见此好机会，出手袭向真人，欲夺取对云螭的支配权，正巧被赶来的云螭撞见，替真人挡了一掌，中了魔气。”

　　“魔气？该不会是眉心上一条黑色印记……”齐律背后突然冷汗涔涔地渗出来。

　　“对，就是那个，云螭黑化的立绘额头上就有个黑印记，形状像缕往上飘的烟，不过我看苏仲平眉心并没有，也是奇怪。”

　　齐律不安地问道：“再后来呢？”

　　“云螭本就对云清真人存有念想，被心魔折磨，又中了魔气，没多久就神志不清堕入魔道，化作龙形把碧海几乎翻了个个。各路修真人事前来除魔，云清真人于心不忍，便拔了他魔化的源头——命门逆鳞，又以神魂造出一片金鳞代替补上，唯恐众人还不放过，便又割出一魄为符，将云螭封印在枫杏林山穴中，不可出且不可入。”余婧又道，“云清真人因此陨落，重生在杏花村中，与生俱来便带了一枚黑龙鳞。”

　　齐律听得惊心动魄，回想来路，竟是像把这剧情中的诸多部分重新演绎了一遍，有什么莫名的情感堆积在心里呼之欲出，却理不出个线头来，又担心苏仲平的情况，不由催动麒麒想跑得更快些，好尽快见到苏仲平。

　　他沿着树梯，攀岩而上，只待询问苏仲平是处于何种心情，编了这么个故事。

　　桃源中依然桃花灼灼绽放，温和宜人，却不合时宜的被雪压着，天顶几缕浮云闲散，萦绕皎月，暴雪不知从何而来，铺天盖地地落着。

　　还没有人先到，齐律脱了裘袄，料想是因为麒麒跑得比较快，便翻出包裹里的东西，心不在焉的一样样把玩着，等其他几人上来。

　　不过片刻，韩逸明就拎着塞得满嘴流油的汤垣到了，过了一会裴宁也爬上树顶，韩逸明又开炉灶，汤垣在一旁点菜，等一桌菜出锅，苏仲平却迟迟没出现。

　　“仲平哥怎么还没来？是传到远地方了么？”齐律探头看向来处的树梯，下面除了白雾，什么生气也没有。

　　“应该是传远了。”韩逸明回道，“好像是维护了，雾林里没有怪，不用太担心。”

　　“哟，怎么担心起你家仲平哥了？啧啧啧，一刻不见，如隔三秋啊。”汤垣嚼着块老牛肉干，打趣道。

　　“维护？可余婧在线呢。”齐律翻开控制面板，战团所有人都下线了，除他们外只有余婧的名字亮着，估计是依仗着内部人员走了后门，忽的他心下一惊发现队伍中少了个人——苏仲平不在队伍中！

　　齐律倏地起身：“仲平哥呢？他怎么离队了？”

　　韩逸明道：“会不会是按错了，一会上来让他再加上。”

　　“不对……”齐律翻过好友界面，又翻过战团长长的名单，依然没找到熟悉的名字，“他把我从好友里删了，战团也退了。”

　　另几人也忙查看好友列表，都是如此，不见“平仲”。

　　战团列表里的人名一个个亮了起来，估计是维护结束了。

　　“余婧，仲平哥不见了！你能联系到他么？”齐律问道。

　　“嗯？我好友栏里怎么没有他？”余婧茫然。

　　齐律快急疯了，直接在战团里喊：“有谁见到平仲么？”

　　大多数人都没回应，只有相熟的戴子建和窜天猴随口回到没见着，窜天猴还打趣说他是另谋出路了，全服最大的战团都主动退了。

　　齐律魂不守舍地问道：“他能去哪？”

　　所有人毫无头绪，正这时眼尖的汤垣瞥见齐律袖子上挂了一截绘着图的布角，随手一拉便抽了出来：“这是什么？”

　　另一块更小的布掉落在雪地上平整地摊开，上面写着四个字，极为潦草，像是赶着时间写的，齐律仔细辨认才认出来写的是“勿寻，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