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争》持瘾002

6、少年

　　越筝没花多大力气就找到了风波楼，定好一间上房后，并不急着去休息，反而在一张酒桌前坐下。
　　她暗暗打量楼里其他客人片刻，有样学样地要了招牌上两个菜和一壶小酒，在淡定面容的伪装下，饶有兴致地听周围人谈天说地。
　　别人都是三三两两坐一张桌子，她独自一人占一张桌子不说，她的姿容也实在打眼，早就让她在刚走进楼里那一刻，就吸引住别人的注意力了。
　　而越筝对此无知无觉，她只分出了一分注意力等自己的酒菜，其他的都用来神游太虚，想象自己师父到哪里了，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她。
　　想着想着，越筝淡定不了，她想哭了。
　　她嘴巴一扁，抽抽噎噎地哭出声音来。
　　周围人吓一大跳！好好的姑娘，怎么突然就哭呢？
　　众人正惊讶着，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洪亮的吆喝:“小二！住店！”
　　大家又转过头去看来人是谁。
　　只见进来的是个头发蓬松、一身是土的少年，他衣服破了好几个洞，有一边衣袖更是神秘失踪，鞋子也灰仆仆的，活像从哪里逃难过来的一样。不过那张脸倒是还能看出俊俏，身形姿态也落落大方，有着些许翩然的气质，即使着装狼狈也让人厌恶不起来。
　　众人猜测他若不是哪位不慎落难的世家子，就是哪位险境逃生的道门徒。
　　众人正打量着少年，琢磨他的身份，少年把钱给了小二后，出于习惯，也在打量着众人。
　　突然，少年发现了什么，怒吼一声:“是你！”便丢了沉稳，怒气冲冲地朝着酒桌走了过来。
　　大家吓了一跳，忙在自己周围寻找那少年的目标。
　　只见少年冲到正哭着的姑娘那一桌，嘭地砸了下桌子，朝姑娘吼:“你这强盗！竟敢让我再看到你！小爷我这次可不会放过你！”
　　姑娘泪眼汪汪地抬起头，那眼神别提多无辜了。
　　旁观的众人没任何道理地对她起了恻隐之心，还有人都已经站起身来，打算过去当和事佬，而其实心里想的是去拉偏架，过一过英雄救美的瘾。
　　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姑娘突然站起来，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一把将那少年举起来，直往门外扔。
　　门外肉身捶大地的少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此时看那姑娘的眼神都不对了，刚才站起身来，想要去当和事佬，其实是别有用心的好心人又假装什么都发生一样缓缓坐下。
　　少年似乎不怎么怕痛，骂骂咧咧站起身后朝里走，回来站定，指着姑娘骂:“你还敢对我动手！？你可知道我马上就回家了！你等着本大爷到家以后找人收拾你！你这强盗！畜生！怪物！”
　　越筝将人扔出去以后就擦了干眼泪，此时正好整以暇地站着，眼神睥睨，同样不甘示弱地回话，道:“有什么不敢的？打不过我还要回家找帮手，你这孬种！蠢材！废物！”
　　少年气得脸都红了，吼道:“你是强盗！抢了我的钱还敢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我打不过你又怎么样，有的是人比你厉害！”
　　这可是污蔑！越筝生气了，她抬高了音量反问:“我什么时候抢你钱了？你的钱还没我的多呢，我犯得着抢你的钱？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得远远的！”
　　少年一听，马上往后蹦了三四步，和越筝拉开一点距离以后才又喊:“你还扔我！你还敢扔我？！我回到家后，定要找人收拾你！我要打死你！”
　　一下子说太急，少年差点喘不过气，缓了口气才接着吼道:“我胡说八道？本大爷哪儿胡说八道了？你敢说早些时候在城门口碰到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要打劫？！我不给你，你便把我拖到城门外的树林里打了一顿，还把我扔上树了！扔完还走了，留我一个人在树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还是我自己一点一点蹭着下来的！你看我这一身衣裳都被你弄成什么样了，我可就这一身衣服！”
　　越筝闻言有些尴尬，显然少年说的基本属实。越筝不太擅长斗嘴，从前她和其他妖发生矛盾，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
　　竹林境向来平和安宁，众妖们并不热衷打架或者修炼，这就凸显了训练有素的优越性了:和越筝一起玩的基本没人能打得过她，能打得过她的又不会和她玩，越筝在竹林境说是横着走的小霸王都不为过，也就只有她师父能治她。
　　久而久之，越筝越发嚣张跋扈，碰到说不清楚的事情卷起衣袖就要动手打人，比如说现在。
　　那少年怪叫一声窜上风波楼大堂的房梁。
　　风波楼有八层高，大堂的屋顶便是整栋楼的屋顶，一般人可做不到他那样拔地而起，又端坐八层楼高的房梁之上，还能嗓音洪亮地嗷嗷鬼叫。围观中众人悬着的心又放回了原地。
　　众人心想，还以为要眼见着美貌少女殴打落魄小子了，没想到双方势均力敌，那更没必要上前劝阻了。于是酒楼大堂附近的普通食客、住客们依旧不慌不忙，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吃菜喝酒看戏。
　　这心态，怎么觉得和某位私塾老先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越筝可没注意楼里的其他人，她一心想要把房梁上大喊“女土匪又打人了！又把我扔上屋顶了！救命啊我怕高！”的无耻小子扯下来狠狠打一顿。
　　上次她的确忍不住将他扔上树了，他的衣裳是否往树下蹭给蹭坏的暂且不知，可是这次她明明没扔，是他自己跳上去的。有这功夫还怕高？下树还要靠蹭？
　　越筝将他的举动看做挑衅，脑袋里一根弦“嘣”地一下断了，她忘了临行前众人的劝告，腹中念诀，使出仙术，脚底生出的疾风托着她，使她像猛禽一样直朝屋梁上的人刺去。
　　屋梁上的少年本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夸张，见她突然飞身上来，才神色一凝，忙以极其敏捷的姿势避开闪电一样冲上来的越筝。
　　一个眨眼的功夫，他轻盈地落在四层的栏杆上，一改先前的轻佻和咋呼，语气认真地问她:“仙术？你莫非真是仙人之徒？你师父是谁，琴光？琴光……”
　　越筝打架的时候可从不中途暂停，也从不听别人废话，她打架时极其专注，仿佛在做一件让她无比沉醉的趣事。
　　她旋身逼了下来，那气势凌人的劲头，那干脆利落的重拳，那鬼魅一样飘忽的身形，让少年不得不真正正视她，并且紧张起来，全心全意地开始——逃命。
　　真的！好凶！打得！好痛！
　　少年发出了真心诚意的惨叫，一边闪避一边说他再也不嘴欠了，再也不胡说八道了，他承认自己刚才所作所为都是骗人的，越筝从来不曾抢他钱，是他硬要给越筝钱，越筝才烦得把他扔树上的，求越筝饶命。
　　哦对了，此时的少年还不知道越筝的名字，他喊的全是“姑奶奶！”、“女侠！”、“仙女！”，最后还直喊“大爷！大爷都让给你当了！”
　　见少年还在油嘴滑舌，越筝可生气。
　　他越喊越筝打得就越凶，最后越筝疾风骤雨一阵乱拳，揍得少年口不能言，满堂寂静。
　　她终于打得通体舒畅之后，这才把人撂在一边，坐下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发现是酒，眉头一皱又吐回杯中，提起了一直放在桌上的粗茶连喝好几口。
　　对，她打人的时候从不破坏周围环境，也下意识地避开他人，所以打完架，周围该是怎样也还是怎样，连杯水都没碰倒。
　　多难得，肯定是家里人教的好啊，众人心想，瞧瞧这是多么优良的家风，值得全天下热衷大庭广众之下打架斗殴的人士们学习借鉴。
　　少年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坐到越筝桌前的长凳上，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见越筝盯着自己，他赶紧强调:“我不是白喝的！我请客，我出钱请你吃喝住行，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越筝嗤笑一声，显然对他说的不以为然。
　　少年“啧”一声，放下酒杯低声道:“我也是仙门中人，奉命来次调查一桩命案。”
　　说完又演戏似的，扯着嗓子大喊:“我可不是白挨打的！你要不答应我，我便时时刻刻缠着你，缠到你答应我为止！你打不死我！打不死我的，会让我更加强壮！”
　　越筝额角爆出一根青筋，接着是两根三根四根……
　　少年见势不对，引着越筝往门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