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月光》檀迦

3、第 3 章

　　“向阳，阿苍会好好回来的吧。”
　　“会的。我相信他。”
　　此时，一架飞机从高耸入云的楼层上端划过。没有任何的轰鸣声。悄无声息地像一个梦境。
　　商向阳转头看向式微，伸手抓住她无意识中握紧的拳头。眼神中的不甘和失落被默默地收起。他带了几分强制的力量把式微拥进自己的怀中。周围明明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可是却好像只有他俩，像两座因为太阳的消融和冷空气的冻结而紧紧依靠在一起的冰山。
　　大雨仿佛从几万米的高空落下，快要没过他们的头顶。

　　“哥哥……哥哥……”
　　“小苍，妈妈真的对你很失望。”
　　“沈苍，你这样子对得起谁？”
　　然后是恍惚中接踵而至的脸庞上的一阵清痛。沈苍痉挛着扭紧颈脖，从梦境中猛地醒来。甚至因为害怕不小心轻呼出了声音。邻座的中年男人转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又把视线投注到面前摊开的报纸上。
　　全身肌肉僵硬到发酸，沈苍松了松安全带，伸了个懒腰，便听到上了年纪的关节吱嘎作响。像年久失修的老机器。
　　“还是应该加强锻炼呀。”他在心里想着。
　　拉开遮光板，窗外是大朵大朵的云，几乎包裹住了机身。飞机颠簸得厉害。他在心里臆想如果现在发生飞行事故，或许纵身跳进云堆不会坠向大地，反而会被带去未知的地方，从此在这个世界消失也不一定。阳光很强烈，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了，应该快到目的地了。因为他离开的时候，暂时告别的城市下了整天整夜的雨的。
　　机场外的空间塞满了阳光，照得人几乎快睁不开眼。沈苍用力地闭了闭眼，再来看这个城市突然觉得莫名喜欢。整个世界都是通透而清澈的，虽然光线逼人，温度却适宜，像是为心情灰蒙蒙的来客准备的光线充足的温室。
　　沈苍在手机上搜索前往鹿林的方式。机场外就是地铁站，有路线通往转乘的火车站。地铁路线只有往返的一条，贯穿整个城市。多么符合这个城市给人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个直接而干脆，不拐弯抹角弄的人晕头转向。阳光是，地铁路线是，当地人的态度是，甚至听说这里的雨季也是。
　　耳机里柯本唱到那句“GO krist”的时候，沈苍已经站在地下等待地铁。“I was the black sheep of the family。”他想到了商向阳和式微，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但母亲的脸庞又突然出现，他的笑容便敛了回去。他想，有些东西既然已经失去了，就不适合再去想起。
　　火车在一个看似郊野的站台停下，青色漆刷的“鹿林”两个字被吊挂在空荡荡的站台顶端。列车只有五分钟的停留时间。沈苍拎着行李下车，行李不多，轻装出行是一个成熟男人的习惯。很快，火车再次启程了，像一直拖着长长尾巴的蜥蜴。看着一节一节车厢从眼前经过——他被独自遗留在这个陌生的小镇了。不知道是应该摆出欣喜，激动还是忧伤的表情。
　　穿过被高高架起的轨道桥梁，几辆马车在路边静待着前来的游客。泥土的地面被马蹄踩出浅浅弯弯的印子。游人很少，勉强拼满了一辆马车。车夫吆喝着赶马上路，甩出去的鞭子在空中划出不规则的弧度，轻轻地落在马屁股上，马儿便加快了步伐。
　　哒哒的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显得很突兀。仿佛每一个声音都在空气中震荡开了一圈波纹。远处是仿佛耸入云层的大山，覆盖着绿油油的植被。高架桥突兀地列在大山前面，一列火车呼啸着冲了过去，未作停留，不知道开往了哪里。河里水位降得很低，偶尔露出一块礁石，是从山上滚下来的不速之客。已经收割完的稻田里扎着一垛一垛的稻草人，像是生错了季节穿错了外套的雪人。
　　没留意马车走了多久。直到在一处高墙之前停下。赶车的师傅热心地帮忙把行李拎下车。沈苍接过行李，道谢，付钱，转身，进入视线的是镌刻在一块破旧木板上的四个大字——虽闻别止。
　　那种期待又混淆着担忧的心情在沈苍的心里反复搅动着，像煮熟到粘稠的粥，在炉火上咕噜咕噜地翻腾。但现在他只想静静地躺下来睡一觉，也许是舟车劳顿让他觉得困倦，也许是他想用睡眠避开这种心情。
　　步履匆匆地跨进了大厅。屋子里没有人，但偶尔书页翻动的声音隐隐地传来，还有茶叶的清香固执地往鼻子里面钻。循声走进才发现柜台的位置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女人，低着头，一边的长发压在耳后，露出圆润的耳轮。另一边的头发垂到了面前的书页上，发尾随着头部的移动，轻轻地扫过书面。本来不忍打扰别人看书的，奈何读书人太过专心致志，时间过去一分钟了，对于投注在自己身上哀怨的眼神也毫无反映。
　　“那个，您好，请问……”，困顿不堪的顾客只得采取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