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王追夫记》花蟹好黄

5、第五章

　　这位大理寺卿宁初尘，小字卓然。

　　君子卓然而立，便是孟翊对他的第一印象。

　　宁初尘是先帝爷姨丈昌平侯宁清流的幼子，现司执掌本朝最高刑狱的大理寺卿职。

　　说起这宁氏，可谓是家史渊源，门第清贵，其族中子弟世代忠正，本朝继昌平侯宁清流之后，宁氏一门又再出三杰，宁清流的三个儿子皆在朝中担任了要职，不过可惜一个也没继承老子的衣钵，全部弃武从了文。

　　这位宁寺卿的大哥，正是与孟翊未来岳老丈言老头齐名的右相宁知微，二哥则是云玦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宁顾臣。

　　宁氏是大夏北方的一个大姓，与孟翊家的孟氏齐名，在大夏素有南孟北宁一说。

　　孟翊思来想去，他跟宁初尘能套上近乎的地方勉强勉强有两个，同朝为官，且都是家中老来得子的小三。

　　孟翊清了清嗓子，冲着桥上的身影喊了声:“宁大人！”

　　前方桥上的宁初尘循声回过头来，一双清冷的眼看向孟翊，嘴角带着一丝疑惑。

　　曦光之中，宁初尘面容清雅素淡，宛如一位踏莲而来的仙人，丝毫未染俗世烟尘。

　　孟翊望着宁初尘脸上那极其熟悉的眉眼，心里忽然荡起了一层异样的涟漪。忍不住小声嘀咕：
　　像……

　　真像……

　　太像了……

　　这……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宁初尘几个大跨步上前在孟翊前侧站定，微微躬了躬身:“下官，见过定安王殿下。”

　　孟翊笑着看了看宁初尘:“孤看宁大人步履轻急，莫不是大理寺又进了什么新公办要忙？”

　　宁初尘没有想到一贯跟自己并无交情的定安王今日会突发奇想留他说话，一时顿住，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微讶。

　　孟王爷难得不顾体面厚着脸皮跟宁大人搭回讪，索性再厚着脸皮假装没有瞧见宁寺卿嘴角忽然凝滞的那丝古怪，“不依不饶”的盯着宁初尘。

　　宁初尘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朝孟翊颔首:“殿下所料正是。昨夜户部侍郎田聪莫名其妙死在了杨柳意，皇上下旨令下官查办，下官正准备下朝之后再去一趟田府。”说罢，清明的视线似有意又似无意般往孟翊眼底瞧了两下。

　　孟翊一听，顿时就愣住了。

　　田聪死了……

　　怎么会？

　　他记得也就三四天前的样子吧，田聪还兜着熊腰阔着虎背到定安王府来给他送过礼。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还是死在那种令人遐想翩翩的地方……

　　宁初尘口中的杨柳意指的是上京城中马街后巷里的一间倌馆，在京都的一众秦楼楚馆中颇有些名气，其“地位”仅次于京都第一楼蟾宫。这杨柳意之所以能在琼珠璀璨的行当里脱颖而出，成为其中翘楚，是因为它里边尽是些青葱水嫩的俊美少年。

　　尤其是那头牌名倌芳涯。出了房能唱会跳，入了屋软玉温香。

　　芳涯不仅模样生得好，更是擅长闺房情趣，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十足的勾魂撩人。
　　孟翊也是那里的常客。

　　田聪死了，还是死得“莫名其妙”？这个消息给孟翊带来的震惊，绝不亚于当初的苍山地震跟马航失联。

　　户部侍郎田聪这个人圆而不滑，放且知敛，性子好而温吞，孟翊几乎从未见他跟谁红过脖子青过脸。哪怕是夹在朝中斗得水深火热，你死我活的左右两派之间，混得也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比起他这个手握权柄的王爷不知讨喜多少倍。

　　这样一个人，会跟人结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孟翊听这宁初尘的意思，应该是他杀确定无疑了。

　　如此一来，这田聪会被人谋杀的原因，那就只可能是因为利益瓜葛了。

　　难道……

　　不可能啊！

　　冷不丁冒出这个想法来，孟翊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背后也跟着嗖嗖的冒出一阵森森寒意。

　　孟翊挑起眉毛望着宁初尘，喃喃自语般脱口便问了出来:“田大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

　　宁初尘没有回答孟翊。只见他眉头微微蹙起，一双眸子面向地面垂着，似乎在思考。

　　宁初尘沉默了一阵后，忽然抬头向孟翊拱了拱手，道:“定安王殿下，下官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一步了，告辞。”

　　孟翊见宁初尘不肯向他透露过多有关田聪遇害一案的细节并不恼怒，意料之中。朝宁初尘颔首笑笑:“既然宁大人有公办在身，便请先行吧！”

　　他本就就没指望过宁初尘真会毫无防备的和他谈论公务上的事，不过是打的想多瞧那副眉目两眼的心思，才会不持身份留宁初尘多说会话罢。

　　这小半会叙下来，宁初尘对他的态度始终淡淡的，既不显得热络也不过分冰冷，害得他正题没进半步，不着边际的话却是说了不少，孟翊心头未免有些失落。

　　孟翊心头虽有些失落，却也知道再多留宁初尘不得，一则对方确有要事在身，二来这是在皇宫，人多嘴杂，他可不想自己引起皇上过多不必要的关注。

　　宁初尘往桥上刚走了没几步，又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孟翊:“听闻定安王殿下马上就要大婚了，下官方才忘记恭喜王爷了。”

　　孟翊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心里发苦，嘴上却笑:“多谢多谢，届时还望寺卿大人赏光来小王府上喝杯喜酒。”

　　宁初尘的肩部微微动了下，朝孟翊点点头，檀口轻轻吐了个“好”字，便不再耽搁，加快脚步往曦光深处走去。

　　孟翊和宁初尘分开之后，心里估摸着御书房那里也该完事儿了，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逛去，孟翊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

　　御书房到御河，御河到御书房，一样的路程回去却花了来时两倍的时间。

　　本来像这类司空见惯的普通死人案发生在上京城里，该归到京兆府或是刑部，怎么也到不了大理寺手里才是。

　　但因为死者田聪身份实在特殊，大理寺不得不介入。

　　田聪是本朝三品大员，听说最近刚在皇上面前立了一大功，接着便不明不白的死了，也难怪皇上会让身为大理寺卿的宁初尘亲自过问此案。

　　大抵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情愫在里头的缘故，田聪死了，孟翊的心情莫名有点烦躁。

　　户部管钱粮，是个肥得油水啪啦啪啦往外直冒的差部，加上田聪这个人又甚擅专营，从中揩到的油水自是不必多说。他孟王爷定安王府里的银钱和私库里堆的不少古玩珍宝，很大一部分都来源于这位田聪大人的“孝敬”。

　　换句话说吧，正因为有田聪这户部侍郎在，孟翊这只巨巨贪，才能在贪墨的道上走得顺畅无比，乐不思蜀。

　　孟翊为何要贪？

　　因为，他缺银子啊！

　　有人会疑惑……孟翊他堂堂大夏王朝一人之下的一字并肩王怎么可能会缺银子？

　　因为……他要养好大一批人，他不仅要养那些人，还要养那些人的家人。

　　而那些人不在朝廷军队的编制之内，所以这些银子只能孟翊从自己的私库里出。

　　可养着那些人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把他的定安王府拆了卖了他还是养不起啊。但，他又不能不养着他们。

　　于是他，只能贪了！

　　御花园中，翠荫亭亭，碧绿如盖，徐徐清风吹来，花香四溢，渐渐地，将孟翊心中的小哀愁冲淡了些。

　　孟翊绕过蜿蜒的游廊，顺着廊下的莲花池缓缓前行。

　　莲池西尽，又转过四五簇石榴花丛，三两处假山，孟翊推着轮椅一步一步的朝前方殿门半开的殿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