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之外》以氚

1、第一章 容与

　　容与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冬未去雪未消的早春，干硬的冷风搅动着昏沉紫红的黄昏，夹在两座高楼之中的流血的残阳，蠕动着，就仿佛是一颗徐徐融化的巨大衰败的核。
　　［叮咚——叮咚——］
　　“徐老师？嗯，我没事，不用了。嗯，我刚出警局。啊……不用了老师，我没事，真的。……是，那个，徐老师，我想请假回家一天。”
　　高三一般班主任是不会准假，然而事出有因，容与平时成绩也稳定，不出所料的得到了一天的假期，又因为第二天是周五，徐老师又难得得的放松了要求，让容与可以在家呆一个周末，周一再去上课，着实让容与意外。
　　挂了电话，容与在警局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春桥路人民公园。
　　没错，他骗了徐老师，并没有回家。而且，童话过程中吞吞吐吐，深受打击的表象，装出来的占了绝大多数。任一个高三班主任把脑袋想秃了也不会想到，容与，平日里给人印象很乖很沉静的一个学生，会撒谎回家，实际上却偷偷跑去案发地点。
　　春桥路人民公园，正是高三女生离奇失踪案的案发现场。
　　出租车司机是一个中年大叔，蓄了胡子，颇有一副凶悍之相，是个注意看新闻也知道点c市小报消息的，一听容与要去的地方，大概也想到了容与在哪上车的，脸色登时就有了些变化。
　　他在胡子的掩饰下，试探着问了一句“那里最近可不太平，看你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大晚上去那干啥？”
　　黄昏，还有一半太阳挂在地平线以上，似乎并不能称为大晚上。
　　“我是她同学，一直住校，刚和班主任请假要回家，想先去那儿……看看。”
　　“嗬！”司机不由从后视镜里看了容与两眼，这小伙看起来斯斯文文，胆子倒是不小！“案子还没破吧，你想找线索那还是别去了，今儿上午我经过那的时候，警戒线都撤了，地上一干二净可是啥都没有，你想找什么东西，那早就给破案的拿走了，还能给你留着？听叔的，赶紧回家，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别掺合这有的没的。哎，实话跟你说吧，我们c市，这几个月可不怎么太平……”
　　老铁：“c市最近可不太平，波澜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不是，我看前两天你夸克朋友圈的定位还是在欧洲？”
　　波澜：“欧洲？！你丫地理体育老师教的吧？a国，地理位置，南美洲！南美洲！你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把人五分之四给了欧洲南美洲同意了吗？！你怎么这么能这么有才？！”
　　老铁：“妈的，竟然被你发现了……不过老子儿子都大学毕业了，就是承认老子地理是体育老师教的又怎么滴？”
　　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地痞流氓气概！牛逼牛逼！不能不服！
　　波澜也是被狠狠噎了一下，半晌没再冒头，似乎专心潜水。
　　【私聊】百川湛然：“波澜你在c市？哪天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三姥前两天还念叨你个臭小子整天在外飞来飞去，一去大半年，都不回家来看看，埋怨你怕不是把三姥忘了。”
　　【私聊】波澜秒回，可见潜水只是假象，实际上还是在窥屏：“昨晚刚下飞机。”
　　【私聊】波澜：“三姥那过两天我会去。别告诉他们我回了，烦。”
　　【私聊】百川湛然：“行吧，你自己有数就行。”
　　【私聊】百川湛然：“你住哪呢？没找好地方就来我这，我这边接到人就去接你。”
　　【私聊】波澜：“不用，我在安居酒店订了房间，自己住方便行动。”
　　【私聊】波澜：“机场？接谁？”
　　【私聊】百川湛然：“时悦，小叔家的表妹，小叔最近挺忙，她又放暑假在家没人照顾，回国住一段时间。”
　　【私聊】百川湛然：“c市最近有些乱，你想干什么也小心些，拿不准的时候找我找你舅都行，别硬上。”
　　【私聊】百川湛然：“真想往上冲就想想三姥。”
　　【私聊】波澜：“知道了：），我又不是傻。”
　　【私聊】波澜：“就是不太平我才回来，c市真要风平浪静我回来个卵子？回来看那一对狗男女瞎我自己的眼？”
　　【私聊】波澜：“时川你真是我舅亲儿子，都爱瞎操心。”

　　是不是出租车司机都这么爱操心？容与无奈。
　　他倒是是真心实意的在劝容与打消前往案发现场的念头，奈何容与我心已决，咬死一句“我只想去那看看”就是不松口，任凭对方怎么说，就是一个油盐不进，我自岿然不动。
　　虽说，就算真到了那，司机也不认为他能做什么除了“只是看看”以外的事。
　　顾客就是上帝，上帝不改口，不换目的地，司机自然不能自作主张，至于直接把容与踹下车，更是想都不能想。他还要养家糊口，敢无故直接把乘客赶下车，不说别的，遭投诉只要分分钟。
　　警察局距离春桥路有一段距离，容与抓紧时间千度了一下c城新闻，时间范围设置在最近一个月。刹那间，大片大片捕风捉影的消息扑面而来，那气势比之过去一年多不胜数的作业也不遑多让。
　　“歌坛天后三月六日于c市人民医院生子”
　　“政府积极响应房地产调控政策”
　　“c市公交局地铁三号线招标进行中”
　　“星空娱乐总裁霍文峰首次回应出轨事件”
　　“知名女星于c市某酒店失踪，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
　　咋一看政府和娱乐圈各占据了半壁江山，政务部分仍然公事公办的口气，仿佛一切都循规蹈矩水到渠成，娱乐部分仍然肆恣浮夸，力求用最猎奇惊爆的题目抓住每一个浏览者的眼球。容与上下滑动手机屏，想从这样一些被记者，编辑，政府部门层层筛选过的信息中找到有用的部分，其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尤其是，他要找的其实是一些刻意被淡化，遮掩，粉饰起来的信息。
　　这也太难了，自己又不是容殊。容与叹了口气，难掩失望之色。
　　理智在心底不断劝说，回去吧，你没用的，破案自有警察来做，他们比你专业，比你人多，比你的消息来源广泛，调查的起始时间更早，直你不可能比他们得到更多，更大的可能是一无所获。回去吧，你有两天难得的假期，可以享受优雅美味的晚餐，因为没有晚自习的缘故，不必争分夺秒狼吞虎咽。晚餐后，可以躺在床上，在柔软的床单和轻盈的被子中间，舒服得仿佛一场梦。你还会有完美的早晨，没有惹人厌烦的闹铃，你是被透过窗纱水一般的阳光叫醒的……
　　但是，在更深的地方，比深处更深之处一直在狠狠叫嚣，反驳，卡住他的心思，让他生不起一丝退出的念头。
　　那声音冷酷客观近乎于冰：他们完成不了这项任务，他们注定辜负你的信任，如果你就此罢休，那才是最残酷的错误！普通人天生的局限会把一切搅的越加糟糕！在你再度下定决心插手之前，你除了懊悔和浪费的时间之外什么都不可能得到！
　　【在你为人的理性与不知所谓的直觉冲突时，顺从于后者，那是你曾作为不可名状之物时为数不多的遗赠——埃辛德·时明雨】
　　出租车停在人民公园正门以西，这边夏天因为人都出来散步纳凉，爱往公园里跑，还挺有一番热闹。现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很萧瑟，只有一个公交站点处站着了了两个人，都戴着围巾口罩，缩着脖子等公交车。不过只是相比较而言，也还好，有灯还有监控。
　　容与特别注意了一下监控探头，发现虽然落了一个冬天的灰，运行状况倒还算正常。
　　据说俞清出事那天——也就是前天，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恰好就在俞清路过的时候，摄像头失灵。
　　不是这个摄像头，是更前边那个。
　　容与摘了眼镜，仔细观察——虽然眼镜从不离身，但其实他视力比大部分人认为的好得多。
　　式样相同，生产厂家的商标和防伪认证还在，新旧程度一致，可见是同一批次的东西。
　　不一样的地方也很明显，这个摄像头外壳表面看起来很干净。
　　摄像头没问题。所以是干扰？会是人为造成的结果吗？
　　但是除此之外，容与再想找到什么线索，就像那个司机大叔所说，只能是看看了。联想c市还算高效的环卫系统，有遗漏的线索恐怕也被扫了个干干净净。
　　容与不由隐晦地想，或许他应该回去，找到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从他那里弄到线索，一群专业人员的见解怎么也比他一个人在这毫无目的的找要来得清楚……或者简单粗暴的潜入警察局，搞到他们的办案进度……
　　这才是主角应该做的嘛！在一切陷入僵局的时刻，主角挺身而出，化身奥特曼拯救世界全世界人民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个鬼。
　　做到做不到且两说，要处理的人不知鬼不觉，以他一个十七岁，高中生，没半点相关经验的水平，想达到类似效果，除非容殊降临拯救世界给他处理尾巴否则想都别想。
　　然而，拯救世界可不是自家二哥的画风。
　　容殊会把他丢回学校，明令禁止自己与类似事件产生联系，让老师给他更多的试卷和作业，并且直到高考结束他都别想能在校外度过任何一个休息日。
　　何其不近人情的写实派画风。
　　不过……容殊……容与突然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不错到不似在这冰冷的夜晚里冻僵的大脑能想出来的。他的神情放松，浅琥珀色的眼睛里似有金色愉悦的光晕流淌。
　　容殊不会帮他，不过，作为亲弟弟，借用一下二哥名下的设备，听起来可一点都不过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发文，大概是周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