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之荒芜，丰以绿洲》顾思倾

4、第四章

　　他们到的时候，用餐高峰已经过去了，店里客人并不很多。两人要了个包厢，点了些菜之后，服务员就拿着菜单退了出去，走的时候还贴心的帮他们关好了门。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夏冉觉得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来。
　　反观顾翊淮，倒是一派泰然自若的姿态，端着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咳，你要不要先去拿蘸料？”夏冉问。
　　“嗯？”
　　看着他一脸茫然的表情，她心下了然，是了，他看起来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样，这种平民用餐方式，自然是不熟悉的。
　　“你不会是……以前没吃过火锅吧？”
　　“嗯。”他微微颔首，实际上，这几年因为胃越来越不好，顾翊淮的饮食都需要格外注意，川菜更是碰都碰不得的东西。呵，以前的夏冉本就对他避之不及，他又怎么会期望她能注意到他的生活习惯呢？更何况她现在失忆了！他暗暗思忖，脸上不自禁的流露出淡淡的哀伤神情。
　　夏冉看他一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吃过火锅而已，不至于遗憾到这种程度吧，他的表情让她觉得仿佛眼前的人下一秒就能红了眼眶，夏冉赶紧放柔了声音：“没关系，我帮你一起拿来吧，有没什么忌口的？”
　　他根本不清楚都有些什么东西，但又不想她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索性“嗯……按你的习惯来吧！”
　　夏冉对重口味的食物情有独钟，犹豫了下，她还是把顾翊淮那份的辣椒量，减少了一半，这样应该是一般人都能接受的程度了。
　　顾翊淮看看自己面前的蘸料碟子，再看看夏冉温和明亮的笑脸，如果不是看见，她碟子里慢慢的辣椒，顾翊淮会以为她在整自己，他嘴角僵僵的扯了下，“谢……谢谢……”他不记得她以前这么重口味啊，这失个忆连带着口味也跟着改变了？
　　这顿饭夏冉吃的酣畅，顾翊淮吃的纠结，饶是如此，饭桌上的氛围却依旧诡异的和谐，好像两人天生就该这样。他们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各自道了晚安，洗漱休息。可能是今天辣味食物吃得有点多了，夏冉半夜硬是被渴醒了，下床进到厨房正准备倒杯水喝，却听见客厅方向传来一阵阵粗重的呼吸声！顾翊淮这幢公寓采用的是开放式厨房，和客厅之间只一个小吧台相隔，所以不管什么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这三更半夜的，这呼吸声就更显的诡异。夏冉心里一惊，不会吧，她的运气也太背了，第一天住这里就碰见小偷？！她顺手拿起手边的扫把，迈着猫步朝客厅方向走过去，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沙发上缩着的人影，举起扫把就是一顿狂扫，嘴巴里还念念有词：“看老娘不打死你，死小偷，臭小偷！”
　　“啊，你干嘛，是我，别打啦，啊……”顾翊淮赶紧护住头，身体缩成一团。
　　这惨叫声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有点像……像……顾翊淮的声音！手里的扫把还被夏冉举的高高的，她的身体站的僵直。如果上帝能听见她祈祷的声音，她诚心的希望，眼前的人真的是小偷！可惜，这个时间点，上帝早就下班了！夏冉磨磨蹭蹭的摸了半天才找到客厅灯的开关，灯一开，迅速驱散了满室的黑暗，眼前，顾翊淮一米八几的身形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手捂着胃部，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
　　看到他这个样子，夏冉也顾不得其他，扔了扫把，疾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询问，声音里带着愧疚和担心：“你怎么了？怎么满头大汗？”
　　“本来没有很多汗，托你的福！”他的声音十分无力。
　　“咳，对不起，对不起！你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我带你去医院吧。”他这个样子让夏冉心里的愧疚又增加了几分，赶紧赔笑道。
　　“不要……打电话给叶齐，房间里！”他眉头紧皱，痛苦到有些语无伦次。
　　夏冉赶紧跑到他的房间，拿起手机，叶齐她算是认识的，毕竟她在医院的时候，挨了他好几天的白眼伺候！现下也不顾得那么多了，赶紧打电话叫了叶齐过来。
　　之后，她又拿了毛巾和热水袋，帮顾翊淮擦了擦汗，让他头枕着她的腿，陪着他一起在客厅等着。夏冉忽然有些恍惚，这个场景让她想起童年时期，阿迟生病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陪着他的。现在想想却恍如隔世，噢不，是真的已经隔世了！
　　顾翊淮头枕在夏冉腿上，胃部的灼痛，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而心脏的位置，却像是被一只小奶猫的爪子一下一下的挠着，痒痒的又软软的！如果能一直被她照顾，痛死他也值得了！这算不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刚刚躺床上的时候，他只觉得胃部有些热热的，本想出来喝点水缓解一下，没想到一喝水，疼痛感更加强烈了，索性就在沙发上躺下了！谁知道被醒来的夏冉当成了小偷，还挨了一顿胖揍！
　　叶齐到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一点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非常严重的起床气，所以不难理解他现在铁青的脸色。
　　“他晚上吃什么了？！”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看见顾翊淮的状态之后，更阴沉了几分。叶齐眼睛盯着的顾翊淮，问话的对象却是夏冉。
　　“火锅，有什么问题？”听见叶齐的问话，夏冉其实心下已经有了几分了然，想必这顾翊淮的胃比他的身份更为娇贵，要不然这医生不会这么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但是她自认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为什么要受他的鸟气？自然也没给出什么好态度。
　　“有什么问题？你还问我有什么问题，你知不知道他的胃受不了一点刺激，你……”夏冉想，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她现在可能已经被他射穿了。
　　“够了，我自己要吃的，不关她的事，赶紧帮我止痛！”顾翊淮脸色煞白的打断他，叶齐抿抿唇没再说什么，开始忙碌起来，夏冉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主动找他麻烦。
　　“你衣服上这一道一道的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叶齐咕哝道，他并不指望顾翊淮能回答，只是不能怪他疑惑，这些痕迹出现在一个洁癖男身上，实在有些诡异！
　　顾翊淮没说话，只瞟了一眼夏冉。收到他的目光，夏冉左转转眼珠，右转转眼珠，下定决心就是不看他。
　　吊了几个小时点滴，天边微微泛着鱼肚白的时候，顾翊淮终于觉得胃部的疼痛稍稍减轻了。叶齐刚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满脸凶狠，吓得夏冉差一点尖叫出声，他突然转身就够吓人了，那表情，好像要吃了她一般！
　　“喂，你没毛病吧？”夏冉不耐烦的双手抱在胸前。
　　“你就这么跟救命恩人讲话的？”叶齐挑了挑眉。
　　“你救的是他，又不是我！”言下之意，老娘凭什么感谢你？！
　　“你！我警告你，臭女人，我不管你是故意还是不小心，不要再变着法子折腾他，否则，我饶不了你！”
　　“噢？你爱他不浅啊？要表白，跟我说可没用！”夏冉对他的威胁颇有些嗤之以鼻！
　　“夏冉……”顾翊淮虚弱的唤她，他不喜欢夏冉和别的男人亲密的聊天，很不喜欢！
　　“你！你好样的，哼……”砰的一声，这王八蛋当着她面摔门出去了。王八蛋！
　　“来了！”夏冉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缓过来，表情有些严肃。
　　“你在生我的气吗？”顾翊淮小心翼翼的问她。
　　叶齐那个王八蛋呛她，她干嘛生他的气！“没有。”但语气还是冷冷的。
　　“叶齐他不是故意的，你别跟他计较！”顾翊淮很怕夏冉因为叶齐的态度，反悔不再跟他住一起了！那样的话，他就被他害死了！
　　“嗯……”什么不是故意的，那个王八蛋就是看她不顺眼！“你胃不好的话，下次什么东西不能吃，要记得提前告诉我，没必要逼迫自己迁就我。”
　　其实，他也不是在迁就她，只不过，那是夏冉亲手递给他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都是舍不得扔掉的。
　　“嗯，你的意思是……我们还会住在一起，对吗？”顾翊淮问的有些迟疑，他需要她的承诺来让自己心安。
　　“嗯，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他怎么突然扯到这个？“我送你回房间睡会儿吧！”夏冉慢慢的扶他起身。
　　“睡吧！”夏冉帮他把被子拉到胸口的位置，转身向外走。
　　“等一下！”她的手腕被他握住，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你能再陪我一会儿么？”怕她觉得自己提的要求太过分了，又解释道：“呃，我的意思是，我还是有一点不舒服，我，你……唉，算了，你回去休息吧！”无力的放开她的手，顾翊淮索性闭上了眼睛。
　　夏冉想，不管多么强壮的人，生病的时候都是需要人陪的吧，就像小时候，阿迟只要一生病，就缠着她要她讲故事给他听才肯睡！
　　她犹豫一下，还是伸出一只手握住顾翊淮的，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睡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顾翊淮没再睁眼，紧闭的双眸微微颤抖，被握住的那只手仿佛有魔力一般，带着一股温暖的力量，直击心房！藏在被子下的另一手摸上胸口位置，他觉得自己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夏冉看着顾翊淮的睡脸，不自觉的伸出手，将要碰到他的眼睛时，突然回过神，像是做坏事突然被抓到一样缩回手，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头，缓缓起身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