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雾迷藏》三水与澈

3、第 2 章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沈知乔所在的北淮中学在北淮区，离自己家住的西浦区有半个多小时左右的路程，虽然上下学花费的时间有点多，但她还是坚持每天回家。
　　傍晚的夕阳染红了一大片一大片的云朵，像一朵朵盛开的木棉花，红得有点刺眼。
　　刚进家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在玄关处换好鞋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父母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我回来了。”放下书包，沈知乔走进厨房准备帮忙。
　　“乔乔回来啦。”
　　“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沈先生沈太太把菜端到饭桌上，今天的晚餐比以往要丰富很多，沈知乔洗了手主动过去帮忙盛汤。
　　汤还在电磁炉上热着，一打开锅盖，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是玉米排骨汤。汤里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水汽慢腾腾地飘出来，在沈知乔的眼里染上了白雾。
　　菜上齐了，一家人在饭桌上坐了下来。
　　四副碗筷，三个人。

　　“乔乔下个学期就上高二了，每天来回会不会很辛苦？下学期要不要申请住宿？”沈先生关心地询问道。
　　沈知乔摇了摇头：“不会辛苦的，住宿就不能每天都吃到妈妈做的饭了，我可舍不得。”
　　“喜欢就多吃点。”沈太太往女儿碗里夹了菜，“虽然每天来回会有点辛苦，但是妈妈也舍不得每个星期就见你两天。”
　　沈太太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眼里总是溢满了温柔，印象当中似乎没发过脾气。和总是鼓励孩子独立的沈先生不同，她更希望孩子可以在自己身边，离自己近一点。自从五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后，人也脆弱了很多，更加不希望沈知乔离自己太远。
　　“所以当时就留在西浦中学多好，离家近，环境也差不了太多。”
　　沈知乔初中就读的就是西浦中学。西浦中学在各方面上和北淮中学相差无几，但因为北淮中学建校早，又处在市中心，有富江市第一中学的称号，所以在升学时往往会得到更优先的考虑。沈知乔中考考了个还算不错的成绩，虽然沈太太希望她留在西浦中学，沈知乔还是选择了北淮中学。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想要到他曾经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去看看，去见见他向她叙说了无数次的那个校园，到他相册里的每一个场景中去，篮球场、广播站、图书馆、实验楼，春天的木棉花夏天的凤凰木，或许循着他留下的痕迹找过去，就能够弥补他在她生活中缺失的一大段时光。
　　我不知道这样靠着怀念生活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可是如果连怀念都没有，我可能连继续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写完作业已经十点多了。沈知乔打开房门，对面父母房间里的灯还在亮着，不想打扰到他们，她轻轻关上了房门，悄悄地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一切还是五年前的样子。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一点都不像已经很久都没人住的样子，书架上放满了书，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甚至连床都是铺好的，已经很久没人动过的篮球，依然静静地躺在墙角。沈知乔坐在书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相框，相框里身着白色校服的少年，站在开满了桔红色花的木棉树下，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少年嘴角微微上扬，一如五年以前记忆中的每一个模样。
　　曾经也很向往成为像他一样温暖的人，因为曾被温暖的他那样守护着，深深了解那种被温暖相待的感觉。也正是因为太过依赖他给的温暖，才会在他毫无预兆地抽身离去时，陷入黑暗无际的深渊。
　　整个世界，从五年前的那一场事故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曾说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放弃希望。
　　——你曾说我只需要简简单单地长大就好。
　　——你曾说你是我可以依赖一辈子的大树。
　　——你曾说最重要的是家人。
　　这样的你，要我怎么去相信，你选择抛下你最重要的家人，在18岁来临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不相信。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沈知乔攥紧了手中的相框，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已经不能简简单单地长大了。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流进臂弯里，却冰凉刺骨。
　　“哥哥，我好想你。”
　　沈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房间外，房门微微打开，他看着趴在书桌上压抑地流着眼泪、哽咽地压低声音的女儿，湿了眼眶。不想惊扰到她，最后只是悄悄地把门带上。
　　回到房间里，沈太太坐在床边，同样拿着相框在默默流泪。沈先生在旁边坐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乔乔又在明桐房间里吗？”
　　沈先生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那孩子在人前总是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模样，私底下却一个人躲到明桐房间里偷偷抹眼泪，她心里的难过我们也知道，可是又不好上前去安慰她，毕竟这是我们自己都没办法释怀的事，怎么去勉强她……唉，也是我们自己不好。”

　　五年前的今天，沈明桐的突然离去，给这个原本温馨快乐的家庭蒙上了巨大的阴影。向来各方面都很出色、性格乐观开朗、被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年纪轻轻地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做父母的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沈太太大病了一场，沈先生也憔悴了很多。而一直以来，都仰望着哥哥、依赖着哥哥的小女儿，在那次事故后性格上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整个家庭陷入了支离破碎的境地。
　　即便已经过了五年，这块已经在心里深深扎了根的痛苦，始终是无法轻易触碰的禁地。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悲伤眼泪都藏起来，生怕一不小心表现出来就刺伤了另一个人的神经。他们互相伪装着，互相掩饰着，却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地舔舐伤口。他们有着一样痛苦，却无法拥抱彼此互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