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君朝西

20、青谷神医

　　青谷谷主萧有涯，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被人称为活菩萨，不但医术高绝，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而且更令人敬佩的是悬壶济世的仁医之心。

　　就算穷凶极恶的□□邪徒，提起萧神医，也要翘起大拇指说声“服”字。

　　当年采花大盗温笑生，危害两淮十数年，坏尽无数良家女子清白，连淮南鹰爪王朴相岭的孙女都惨遭荼毒。鹰王盛怒下广发英雄贴，邀请白道高手追缉温笑生。温笑生重伤几死，走投无路逃至青谷。萧有涯在鹰王的鹰爪封喉下面无惧色，本着医家之德坚持救治温笑生。朴相岭被他无欲无畏的气度所慑，退出青谷，直至温笑生伤愈后方率众抓住此贼正法。当时有江湖侠士对萧有涯救治恶人的做法很有微词，却也感叹这位眼中只有病人的无上医者医德高尚。自此，萧有涯仁心神医的名声更盛。

　　尽管萧有涯不通武功，但鲜少有江湖人找他麻烦。一来萧有涯医者仁德，坦荡大度，很少有人结仇；二来人在江湖飘，谁个没挨刀的时候？没准啥时候就要求到萧神医救命，杀了他岂不是和自己的命过不去？还有那些受过萧有涯救治的大人物明里暗里的维护……综上原因，使庐山青谷成了江湖人很多却很太平的地方，也是少有的武者和普通人混一处的地方。

　　如果有麻烦，那就是毒手药医程絮飞了，三十年来不断挑战。不过，这属于医术的较量，只要萧神医不出事，江湖人也不会太过关心。

　　但这次毒医的挑战竟然牵扯出武林四公子之一的青衣公子，和他的天下第一奇毒，就让江湖炸了锅。

　　毒医真能解青色莲衣？

　　青衣公子什么反应？

　　这挑动了江湖中人敏感的弦，听到消息的都从各地奔涌而来，前些日子流出的凤凰神功秘籍的传闻都被这桩盛事给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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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青谷，首先要到青镇。青镇在庐山脚下，因萧有涯的青谷而得名。

　　卫希颜三人下船走上青镇码头，宽敞的石板大道从码头直伸出去。出了码头，两边是鳞次枇比的商铺、药房、茶肆、酒肆，五彩缤纷的布旗幡子招摇看不到边。街上人流熙攘，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地口音。一路走去，街道巷道纵横，屋宇檐角相连，呈现一片繁华景象。

　　这真是一千年前江西偏僻的小镇？

　　似乎看出卫希颜的惊讶，名可秀给解惑道：“这里几十年前还是一个小村，只有几十户山民居住，后来萧先生行医到庐山，喜欢上这里的景色，就带一众医徒在青谷定居。因方便山民求医，又在山脚下的村里开了一家医馆。由萧先生名气很盛，四方来治的病患越来越多，带来了人流，便有客栈、酒肆茶肆米铺等相继开起来，又有坐商联资建了码头，来往行商就越来越多，经过二十多年的积累，便有了现在所见的繁华景象。”

　　卫希颜点头，“原来如此。”

　　雷枫将小白甩上肩，在路边小摊上溜转，一忽儿不到，手上便多了几串小玩意。卫希颜脸色一变，在她购物狂发作之前及时将她揪住，省得自己要当免费搬运夫。

　　街上来往的人便见一位容貌极美的少女几乎是被蓝衣青年一路扯着走，若不是两人身旁还有一位让人感到莫名有威慑力的挺秀女子，只怕就有人跳出来英雄救美了。

　　名可秀身姿挺秀，气度高华，面对周遭目光如闲庭当步，从容自若。雷枫一一瞪回那些目光，不再与卫希颜扭扯。卫希颜便松开扯她的手，忽然朝人群某处扫去，瞥到黑衣一角，转瞬消失于街巷。她一回眼撞上名可秀探询目光，一笑摇头，表示无异。

　　三人一路行来，不时遇到肩背医箱的医者和佩刀挂剑的江湖客，虽然离约斗的日子还有五六日，但青镇已经被观战的医者和武者挤爆，各家大小客栈无一例外挂出客满招牌。

　　名可秀带着两人熟稔地穿街走巷，行到镇子南城一处红墙青瓦的大宅子前，远远可望见门匾上题着三个清逸墨字。

　　“妹妹对这里不陌生吧？”

　　“我知道，这里是‘别停居’。”

　　客栈？不像！卫希颜目光打量这“别停居”。

　　名可秀解释道：“方便山下病人求医，青谷先后在镇上开了十几家医馆，每家都有萧先生的弟子和慕名投在他门下的大夫坐堂看诊，只有镇上治不了的重症才会送到青谷医治，遇上不便入谷的时候，就先住在此处，取名‘别停’，意思是别停太久，送治要及时。后来，有萧先生和青谷大夫的朋友来造访的，有时天晚了不便，也会留宿在此地，待次日天明再上山。”

　　卫希颜点头，想来她们上山是要先在别停居打招呼，让人做安排。

　　一个青衣院子迎上来，见三人男的俊美、女的绝色，一时忘了招呼。雷枫哈哈一笑，那院子顿时面容酡红，神情尴尬。名可秀将丐帮转发的毒医邀帖递去，那院子看后神色立时恭谨，双手递回帖子道：“请名少主、二位贵客入内。”

　　三人入得花厅，便有执事接待。一问才知她们来得不算早，六大门派的人已到了一半，上午刚被迎入青谷，至于雷枫最关心的惊雷堂却还没到人。

　　三人见天色尚早，吃了一盏茶后，便在执事亲自陪同下上山。

　　执事本来安排脚夫抬轿上山，但三人轻功在身，又有心游赏山中景色，于是谢绝。

　　从山脚通往谷中的石径宽敞平缓，想是方便病人上山而专门修建。那执事不会武，但足下有力，健步如飞，应该是上下山习惯了。

　　一路蜿蜒向上，行了半个多时辰，便看到一段秀丽山谷。执事介绍说这谷原名锦绣谷，相传为晋代名僧慧远采撷花卉草药的地方，因四季花开，犹如锦绣，故名为锦绣谷。又说，神宗朝时的名相王安石来过这里，写有诗赞：“还家一笑即芳晨，好与名山作主人。邂逅五湖乘兴往，相邀锦绣谷中春。”

　　名可秀接过话说，萧先生不喜“锦绣”二字的浮华，易名青谷，说医者要本色，不要被尘世的颜色迷住。

　　卫希颜立时肃然起敬，这话她父亲卫传中也说过：医者本色，治病救人。——如果这个萧有涯不是沽名钓誉之徒，那就真可称为一声“医者”了。

　　执事领着三人行到谷口，青谷大主管隋向圆接讯后已经候在谷口，远远便叉手行礼，一张圆润脸上满是和气亲切的笑容，“谷主听说名少主携友而来很是欢喜，但恰有病患着紧，无法相迎，特令向圆在此恭候！”

　　名可秀笑容和雅带着自谦，“萧先生太客气了，可秀后生晚辈，何劳他老人家亲迎。”

　　隋向圆呵呵道：“名少主是青谷贵客，怎能失礼。”

　　说话间，目光掠向名可秀身后的红衣少女，不由眼睛一眨--他识人记人的本事很不错，多年前雷枫曾到过青谷，虽然已长大，隋向圆的毒眼却一眼认出。

　　青镇四方来客，消息极灵通，有关雷总堂掌珠的那些传言他自是听过，此时传言中的逃婚少女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还和名少主这冤家对头亲密同行，这情形也太诡异了！隋向圆心中惊诧万分，但这位圆滑世故的大主管面上却未显出半分异色。

　　雷枫抱着小白上前，笑嘻嘻的，“隋大叔几年不见，肚子更圆了！”

　　隋向圆哈哈一笑，肚皮随着笑声抖了两下。雷枫既然主动招呼他，显然不打算隐瞒身份，他也没必要故作糊涂，笑眯眯道：“七八年不见，雷家小娘子长成大美女了。”他细眼一溜道，“恕某眼拙，这位郎君风神如玉，不知如何称呼？”

　　雷枫一手扯着卫希颜宽袖，笑嘻嘻道：“这是希颜！卫希颜！”还故意向隋向圆挤了挤眼，生怕别人不知她拉着的这一位正是传言中诱拐她逃婚的某人。

　　卫希颜眼角一抽，这小丫头又在存心招人误解，拉她下水！

　　隋向圆人如其名，一身圆滚，远看以为是只滚路的猪，但这只不是“猪”，而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老于世故玲珑剔透，在问话时就猜出蓝衣青年的身份，被雷枫证实后心中立时叫苦：有这两大麻烦在，这日子不得安生了！而他面上不过眨了下眼，叉手热情向卫希颜见礼，又笑容满面领着三人向谷中行去，仿佛这三人中的某两位不是他想拒之谷外的“麻烦”，确乎是他殷勤欢迎的贵客。

　　卫希颜心道，这青谷能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怕是也与这位圆滑会处事的大总管有关系。

　　谷内碧草青青，干净平整的石板路呈十字形，贯穿东南西北四向。

　　东、南两片屋舍林立，是青谷医室所在，西边房屋是谷中大夫的居所，北边则是接待外客的地方--数十座小院以翠竹回廊相连，又间以绿荫清池相隔，连绵围成漫长一片的半弧形，浑成一体，彼此间却又有小径相距数十丈，保持各院的独立幽静。

　　因雷枫的坚持，三人住进同一院。隋向圆歉然道：“谷主何时治好病患没个准，可能一个时辰，也可能耗去半天。三位暂请歇息，谷主事一完，某立即来报。”

　　名可秀体谅道：“病患第一，待萧先生得闲后，晚辈等人再去拜访。”

　　送走隋向圆，雷枫在房内是片刻也呆不住，叫嚷着四处转转。卫希颜也想观察一下谷中的情形，于是三人喝了一盏茶后便起身出门。

　　才刚走出院门，便见隋向圆挺着大肚子几乎是一路滚过来。

　　雷枫忍不住笑弯腰，“隋大叔，你家着火了？”

　　“小娘子别咒我！”隋向圆抹了把汗，先向名少主点头招呼，然后向卫希颜一拱手道：“敢问这位可是圣手绝颜卫少侠？”

　　明知故问，必有所求。--“在下卫希颜，隋主管有事？”

　　“人命关天！”隋向圆急急道，“谷主让我请卫先生去医室，迟了恐病患有变！”

　　三人惊讶对视一眼，何等病患然连萧神医都治不了？名可秀道：“可是有孕妇难产？”

　　隋向圆面露佩服，连连点头。

　　卫希颜当即回房拿上百宝袋，三人在隋向圆带领下疾步前往东边医苑。

　　***

　　医室内洁白，一尘不染。

　　三绺长须、面相清癯的白衣老者站在病床前，为粗布衣衫的孕妇扎针。那妇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躺在床上毫无声息，旁边围着三位助手大夫，均眉头紧锁，面带焦急。

　　木门叩响，医侍在外面道：“谷主，卫先生请来了！”

　　“快请进！”

　　老者直起身来，炯炯双目直视稳步入内的蓝衣年轻人，青年冷静自信的气度让老者颔首，开口即道：“传言卫大夫剖腹取产，母子皆活，不知可有其事？”

　　卫希颜直视他炯炯眼神，“确有其事。”

　　“好！”老者不再赘言，直指病患道，“产妇送治前耽搁太久，入谷已精力虚竭昏迷。某先前扎针助产妇回力，然产道过狭，骨盆也略有不正，胎儿头在后向，入药、扎针恐母子只得取其一。剖腹取产术某与诸大夫之前曾有研讨，确是可行，但某等未有临床病例，情况危急，还请卫大夫出手相助。”

　　卫希颜遽然动容。这便是萧有涯了，初次见面，竟无任何虚言客套，为救病者，毫不顾及神医面子和长者身份果断向一位不曾交识的年轻人求助。这份容人胸襟，让她顿生敬意！

　　“在下不过初出茅庐之辈，萧先生敢以人命相托？”

　　老者饱历世事的眼中透出睿智光芒，“卫大夫气度常人难及，萧某自信不会看错人，也相信名少主的眼光！勿需多言，卫大夫请放心施为！”

　　卫希颜干脆一点头，上前察看产妇情况：“某无把握，只得一试。”

　　萧有涯道：“若有危急，首保母亲。”

　　名可秀和雷枫在医室外静候。

　　男人面庞憔悴，焦虑不安，口中念念有词，“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娘子！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孩子！”

　　“先顾念娘子，这男人还算有点良心。”雷枫嘀咕一句，对那村民道，“喂！放心吧，肯定大小平安。”

　　“谢这位娘子吉言！”村民感激抬头，便被二女的绝世容光所慑，低头搓手讷讷无言。

　　半个时辰竟难捱如一日。

　　终于，一道嘹亮的啼声从医室内传出。

　　名可秀和雷枫同舒口气。那村民欣喜冲上前，截住开门而出的蓝衣俊秀青年，“大夫，某浑家没事吧？”

　　卫希颜手一让，“你是产妇丈夫？母子平安。你可以进去了。”

　　“谢谢！谢谢大夫！”男人冲进去。

　　少顷，医室内传出惊喜叫声和欢喜的低泣。卫希颜右手微微握拳，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个新生命的柔软，让她想起破庙内那份同样柔软的接触，她忽然有些明白沙洛为何会对产科医生这份业余职业执着了。--“卫，这是我的救赎！”沙洛忧伤的蓝眸似乎近在眼前。

　　“希颜好厉害哦！”雷枫的声音将她拉回近前。

　　萧有涯和几位大夫走出，老者清癯面上笑容欢畅，“卫大夫的手术做得太好了！萧某冒昧，想请卫大夫到辩医室……呵呵呵，大夫们有很多问题想请教。”

　　卫希颜也想和这些古代中医们交流切磋一下医术，欣然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