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年代痞小姐》野树安

15、黑屋

　　奶奶轻轻抚顺着李彩霞的头发，口吻跨过漫长的旧年岁月，缓缓道：

　　“你妈本是有钱人家的姑娘，跟你爹是在外面读书的时候认识的，两人都爱看书，爱好相同，就爱上对方了。但你外婆外公都反对她嫁到我们家，嫌我们这个小地方穷，但你妈又真喜欢你爹，就跟家里人闹翻了跑出来自己做主嫁到我们家。我看她的手，细细嫩嫩的，比你的还嫩，就知道她没做过粗活，就让她做轻的家务，带孩子。那时候你爹你妈感情好啊，一直到生了你都没有吵过架！”奶奶叹了一声，顿了一下。。

　　“然后呢？”

　　“有一年村上选村长，乡亲们想选个有文化的人来当，当时这村里就你爹读的书最多，所以你妈去到处跟人推荐他，但你爹性子懦，乡亲们怕他干不起大事，都没人相信他，他就不敢去选举。后来你妈说既然你爹不去，大家又想找个有文化的话，那就她来当吧。要知道村里从来没有过女村长，村民们都反对，就连你爹都反对，然后两人就开始吵架。”

　　虽然是读过些书，但是重男轻女这种思想想必在爹的意识里根深蒂固，李彩霞又不好问，怕奶奶也是这样的人，遂叹了一口气。

　　“你爹啊，又不太会说话，一生气就说你妈在家里什么白吃白喝好几年什么都不做。你妈那个脾气啊，跟你二姐一模一样，骂人起来都要打架。两口子吵吵闹闹吵了大半年，家里不得安宁，当时你爷爷那老顽固还在，也跟你妈闹脾气，她一气就跑了。”

　　“再也没回来过？”

　　“嗯。过了三年后，你爹就娶了现在这个金花。”

　　“那爹现在怎么又当上村长了呢？”

　　“你妈走后，他也后悔，喝了酒后来跟我诉苦，我骂他当初是他不争气没留住人怪谁呢，他只是哭。你爹这个人心好老实，就是嘴笨不会说话，我就劝他人都走了我们也找不回来，老婆跑了可以再娶，倒是你性子得改改，你是家里的男人，你有文化，重活做不成，你就去竞选一下村长当当，发挥你的用处，不要再把二老婆也丢了！这也是小美（彩霞亲妈）的心愿。”

　　“然后就选上了？”

　　“没有，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后来性子改了些，肯出去跟人打交道，去喜事上帮人办事，帮村民捐赠，把他读从书里读到的种植水稻的方法教给大家，这才选上的。”

　　“是应该这样的，乡亲们都是希望有一个有能力的人来带领。”李彩霞道，“那现在呢？我听人说爹的村长怕是要掉了。”

　　“这几年，虽然我们家还是穷，但村里发展了些，周家大儿子就是你们那个校长，他当了老师后，他们家也好过起来了，周家成了村里最富的一家。杨家、许家、罗家这三家又跟周家关系好，四家人又都爱作怪，就联手整你爹。有活动这四家人从不配合，还在背后搞小破坏，去年你爹带乡亲们种香蕉，不知被人在水沟里给洒了什么药，那些香蕉苗都枯死了。村民们白忙活了一场，虽然得到了些赔偿嘴上不说，但这事心里都怨着你爹呢！背后说三道四。你爹当了几年下来，也受了不少苦，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现在很多村民都跟着这四家人作怪，你爹自己也不想当了，到明年社里选举就不打算参加了。”

　　表面看着山清水秀的一座小村庄，内里竟如此不堪，李彩霞心里头又来火，她为自己爹感到不平，不自觉地吐了一口气。

　　“那爹要是不干了，谁来当村长呢？有合适的人吗？”

　　“我听说他们想推周家二儿子当村长，但那家人猖狂得很，怕是干不起什么大事。”

　　奶奶说这话时眼神也有些绝望，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李彩霞感觉她起了泪花，她把奶奶抱得更紧：“奶奶，我会好好读书，等以后我长大了，我来当村长！”

　　奶奶只是笑：“你别学你妈妈。”

　　晚上躺在床上，李彩霞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重生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她的梦想是要做李胜男，虐渣男虐后妈。现在看来，除了小家小我，她还需要虐渣村民，那她的梦想得更大，她要当村长！

　　此时二姐在对面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口中说着连天的梦话：“阿文！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
　　中午放了学，李彩霞和二姐去校门口的小卖部打饭，二姐今天出来得有点晚，隧此时小卖店外面的桌椅已经是人头攒动了。

　　穿过人群去排队打饭的时候，隔壁班有个小男生不知道是谁的小弟偷偷摸摸跑过来给李彩霞递上一份情书，粉红掺水蓝色的卡通信纸上写满了字，李彩霞没打开，但指头一扒挑起一角就看到一句话：“李彩霞，我爱你！”

　　噗！好俗气的套路！也不知道是谁看中了她，但她不关心，她还有很多要事要忙活呢。

　　“拿回去！让他不要再送了，告诉他姐姐我未满十八岁前是不会谈恋爱的。”李彩霞用手理了理她的空气刘海，继续把手埋在校服裤包里面无表情地排队打饭。

　　过了几分钟身后传来有人吵架的声音，听了一下是两个女生。

　　“你个不要脸的烂货，阿文是不会喜欢你的！”

　　是二姐！

　　“是谁不要脸啊！玩游戏串通好自己的妹妹让佳文背着走呢，你是没看见佳文的脸色吧，那叫一个不情愿！好像背着一块石头呢！哈哈哈～”女生抓住二姐的把柄就是一阵捅。

　　“你这个贱人！今天我要撕烂你的鸡嘴！”李彩云骂道，然后就传来扑腾声。

　　李彩霞隔着人头，看不到人，喊人又没应，隧放弃排队，赶紧挤过去。

　　“借过借过！”

　　队伍有点庞大，又有看热闹的学生围在外面，所以她拨开人群的时候已经看到二姐和女生两人厮打在一起了，两人正揪拉着对方的衣服和头发，在地上打。

　　因为头发短、力气又比较大的缘故，女生被二姐骑在身下，正在撕她的脸和嘴巴。女生则一个劲地咬她的手，朝她吐口水，撕她的头发，但她就是不放手，仿佛不怕疼。

　　“二姐，你干什么！”李彩霞忙跑过去拉李彩云，因为她的金手指大力气，一把就把二姐拉开了。

　　身下的女生长得还挺漂亮，尖嘴尖下巴的，放到现代肯定会被说是整容脸，倒是让她想起赵金花的脸。此时她的嘴角已经被撕裂了些，朝两边往外冒血。

　　倒是这女生也是个能人，想必也有些本事，刚被拉开又张牙舞爪地朝李彩云扑过来要撕她，好在李彩霞一个快手把她推了出去，一手一推挡在了两人中间。

　　“你们为什么打架？”

　　“呵，”女生冷嘲热讽，“我本来不想理她的，是她先骂我的。”

　　“我不但骂你，我还要打你！叫你在我背后叽叽喳喳，最见不得你这种嘴巴碎的人。”

　　“打就打！谁也不要拦着，你以为我怕你不成。”女生狠色道。两人又扑向彼此。

　　李彩霞正想去帮二姐，就听到后面有很威严的男人声音传过来：“你们在搞什么！”

　　这个声音很熟悉，简直就是全校学生的噩梦，一听到声音厚厚的队伍都朝两边让开了。

　　是校长周志成，周天南他爸。

　　两个女生也立马停手，此时对面女生的嘴角还在流血，校长让人赶紧扶他去看医生。

　　“还有你，”周校长指着二姐，面露凶色：“来我办公室一趟！”

　　看二姐被校长带走，李彩霞就知道这事要闹大肯定不得了，隧放弃了吃饭一路小跑跟到校长办公室外面。

　　“为什么打架？”校长审问道。

　　李彩云没回答。

　　“问你话呢！”周校长暴吼，有拍坏桌子的气势。

　　李彩云倒不怕，沉着脸：“她说我坏话。”

　　“她说你什么坏话那么严重你要打人？”

　　学校是禁止学生谈恋爱的，查到谈恋爱是要被抓去上政治课的，严重的还会让父母来带回家成全他们结婚，隧李彩云也不实说。

　　“就是看不惯她。”

　　“你家电话是多少？我现在就给你大人打电话。”

　　听到要联系大人，不得了，李彩霞说时迟这时快，突然冲到门口。

　　“周老师，你好！我是初二2班的李彩霞，李彩云的妹妹。”

　　“我知道你，你有什么事？”

　　“二姐她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是个误会！都怪我，我带他们玩了个游戏，输的人要接受惩罚。有个男生输了，我让他背了二姐走一圈，被刚才那个女生看到了就说我二姐和男生早恋，二姐也知道早恋是学校的禁|忌，怕人人跟风传起来，对自己名声不好，就跟那女生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真是这样？”周校长望着李彩云，“那她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二姐不太会说话。”

　　李彩云紧闭着嘴瞅了李彩霞一眼。

　　“老师，我家里经济不太好，家教又严格，这事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恐怕就不会让二姐读书了。求您通融通融，给她个机会，我保证回去了一定好好跟二姐说道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李彩霞在小升初时考了第二名，成绩从小学部闻名到初中部，又是他老家田坝村出来的，周志成记得她，知道她是个品行端正成绩优秀的好学生，隧停了下来，想了片刻。

　　“李彩云，你经常在学校闹事，屡教不改，处分也给了你好几次，这次我看在你妹妹的份上，不给你爸打电话，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有下次，直接收书回家吧！”

　　李彩云低着眼睛点点头。

　　“谢谢谢谢校长！”李彩霞连连鞠躬，满心欢喜，虽然他儿子周天南比较辣鸡，但是他爸人还是挺通情理的，不是那种霸道不讲理的人。

　　道过谢拉着二姐就要走人。

　　“等等，你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下。”校长突然道。

　　李彩霞应声：“好！”

　　李彩霞跟着李彩云从校长办出来时，李彩云一句话也不说，似乎不想理她，只是气冲冲只身往前走。

　　“二姐！你等等我。”李彩霞追上去拉她。

　　“你不要去他办公室，他很恶心，我最讨厌他了！”李彩云有点生气道。

　　“我都答应了，我就去这一次。”

　　“我本来就不想读书了，我本来还想今天好好反他一回呢，结果你来求情，我想打你。”二姐怒气冲突李彩霞抬起手，却被李彩霞抓住她的手。

　　“好二姐，能读书就一定不要放弃，你别看爹爹弱，但他其实懂的挺多，只是没被运用起来而已。”

　　“我不爱读书，也不想懂那些，我以后难道要用数学种地吗？难道要用语文课本给小孩讲故事吗？”

　　“二姐，读书不止是为了以后生活更好，更是为了改变自己，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知道该怎么解决生活的问题，知道以后怎么教育孩子让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狗屁不通！”

　　李彩霞也无奈，二姐这个年纪，又生在这个落后地方，多年不用心读书，她哪会想那么远，只会觉得读书累读书遭罪。也罢。

　　“你别去了，我求你了，有点骨气，别去求他！”

　　“好我答应你。”

　　*
　　李彩霞自己的思维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已经在21世纪的娱乐圈混了好几年，也读过很多书，是非判断已经趋于冷静，二姐现在坚持的骨气她觉得没必要，能帮二姐解决问题才是首要。

　　隧还没下课，她借口抱作业，提前跑了过来，敲响了校长的门。

　　“坐下。”极其亲和的一句，倒像是李彩霞是个客人。

　　李彩霞坐下。

　　“你家里是不是经济条件不太好？”

　　“是的，老师。”

　　“我倒可以帮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周志成摸摸下巴，但依旧不怒自威，或许跟他坐的那个大宝座有关系。

　　“老师有什么好办法吗？”李彩霞礼貌问。

　　“你周六到这里来，帮我看文件，我每个月给你些零花钱怎么样？”周志成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嘴唇，喉结上下耸动。

　　说实话，他现在这个样子跟另一个世界35岁的周天南还真像，一种无形又直逼脑门的辣眼睛渣男气息立马直逼李彩霞的内心。

　　瞬间，天地混沌大开，李彩霞终于找到了那天她在图书馆哭着问苍天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啊——父亲渣儿子也渣——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真正是贯彻一生！

　　“李彩霞？”

　　“哦。”李彩霞立马回过神来，怪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周老师，我周六家里事情很多需要帮忙，恐怕来不了学校。”

　　“不一定要每周都来，你有空来就行。”

　　“老师你每周六都在这吗？”

　　“大多时候在，我周六不休息。”

　　“老师您可真辛苦呀！”李彩霞感慨，一脸人民的好老师的样子。

　　“你平时都读什么书？”

　　“《简爱》《红与黑》这些名著类。”

　　“我这里也有，周六过来要没事你也可以看看，或许我们还可以交流交流。”

　　李彩霞心想凡事留后路，说不定哪天他会需要校长帮忙或者求情什么的，隧答应道：“我要是有空我就来。”

　　“那记得提前跟我说。”

　　“好。”

　　李彩霞面向阳光，离开了这个传说中的小黑屋，虽然确实有些不对劲，但她面向阳光，心想：永别吧，小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