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狼大作战》冉霂翾

9、2-4

　　已届晚餐时间，崔宸昫在厨房和柜台间忙进忙出做开店准备，眼角不时瞟着乖乖坐在前方桌边的殷亚尧，他专注的玩着手里的NDSL新超级玛琍游戏没有任何调皮捣蛋的行径出现，沉稳内敛得不像个五岁的孩童。
　　他抬首看了看墙面上的挂钟，已经六点了，他的保母怎么还没来呢？他走出柜台来到殷亚尧面前蹲下身。
　　「尧尧，你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家问问看张奶奶为什么还没来？很晚了。」
　　殷亚尧的视线从游戏机上移至他脸上，嘴角微微下垂。
　　「崔叔叔我吵到你了吗？你忙我会乖乖的。」他可怜兮兮却又似懂事的说，晶亮亮的大眼直勾着崔宸昫，让他整颗心顿时软化。
　　「没有，叔叔不是说你吵到我，叔叔是担心你肚子饿了，还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我还不饿啊，叔叔你去忙不用管我，可能今天是把拔要来接我所以会比较慢，我在这里等就好。」殷亚尧重新挂上他可爱中又带着帅气的笑脸，催促崔宸昫去忙店里的事。
　　「好吧，那叔叔去忙了。」拿他没办法，崔宸昫只得起身走向大门，点亮投射在招牌上的昏黄灯光，挂上营业中的告示。
　　「开始营业了吗？」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崔宸昫转过身迎接。
　　「是的，欢迎光……」他的话在见到问话的人时而在唇边逸去，笑容也同时隐没，回过神后勉强再扯出个笑。
　　「你好，来接尧尧的吧，他等很久了。」没管他的反应，崔宸昫很快举步走回店里，再见到殷綮修，崔宸昫的心跳仍有些不受控的失速，但他强压下那份无谓的悸动，不论那是因为过往的苦涩或是重逢的欣喜而起的悸动，都没有必要。
　　殷綮修则盯着崔宸昫的脸观察他的反应，一丝一毫都没放过，他下意识消逝的笑容和强打起的武装，完全没逃过他的眼。
　　「把拔。」殷亚尧看到崔宸昫身后的父亲时，立刻跳下椅子唤道。
　　「亚尧，晚餐就在崔叔叔这边吃好不好？」殷綮修在崔宸昫掩不住的惊愕反应下拉开椅子坐下，笑意加深。
　　「好。」殷亚尧也跟着坐回椅子上，开心得不得了。
　　崔宸昫因为太过惊讶而楞在原地好半响，直到殷綮修开口他才拉回神智。
　　「不欢迎吗？」
　　崔宸昫的声音哽在喉头发不出来，做生意的没将客人往外推的道理，他轻摇了摇头转身到柜台拿了MENU过来。
　　殷綮修接过那本看得出已有些历史的MENU后慢条斯理将它打开，他看得很慢像是在阅读着极艰深的书籍似的，嘴角仍噙着抹笑意，但两道眉越渐渐靠拢。
　　「敢问，你们餐厅有几位主厨？」他终于开口，却非点餐而是提了个疑问。
　　崔宸昫从刚刚便被他一直沉默不语但却深具压迫感的态度弄得很不安，一时间听到他的问题还楞了下。
　　「主厨？」他不甚确定的重覆了一次，殷綮修点了点头。 「一位，有什么问题？」
　　「是吗？那不知这位主厨是哪里聘任的？竟然可以做出……多国料理，如果不是他太厉害就是你们把顾客都当成笨蛋应付。」殷綮修直言不讳的批评起人家餐厅的菜单来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是故意找碴的澳客，如崔宸昫。
　　崔宸昫的眉皱得几乎打结，现在是怎样？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是不是？就知道他怎么会那么好心要照顾他的生意，原来是借机找麻烦。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说话为何那么不客气，但在还没吃过我们的餐点之前就无的放矢也太失礼了，如您所见，我们餐厅叫做『无国界』，依字面上的意义就是不分国界的料理，若您要批评也麻烦先用完餐再说。」他毫不示弱的反驳，原以为会再接到反击的话语，但殷綮修却只是点点头，像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OK，亚尧吃奶油培根义大利面好吗？」他征询一直安静坐着的儿子意见，殷亚尧却摇摇头。 「不要？那你要什么？」
　　「林叔叔的蔬菜咖喱很好吃，我要那个，然后还有焦糖布丁。」他如是说，殷綮修点点头，心头却不是滋味，很好，他儿子连人家的主厨都混熟了。
　　既然咖喱好吃，那表示主厨洋风日式料理做得不差，虽然殷亚尧才五岁，但因为他常让他接触各式料理，并教导他品尝，所以他已经比一般孩童懂得鉴赏美食了，他说好吃的就差不到哪去，倒是不知法国料理他做得如何。
　　「请给我法式烤春鸡套餐。」这道算是法国料理里的功夫菜，敢放这道菜在MENU上想必主厨还算是有些自信的，他拭目以待。
　　崔宸昫在点菜单上写上他们所点的餐，收起MENU。
　　「崔叔叔，你要跟林叔叔说是我要吃的喔。」殷亚尧在崔宸昫转身离去前不忘交待一句，崔宸昫和颜悦色的点头，对他贬了贬眼，然后进厨房去。
　　他们的互动当然没被殷綮修忽略过去，他背靠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置于桌上，深邃的黑眸直视着面前的儿子。
　　「亚尧，你刚刚跟崔叔叔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多加一些优格的意思，林叔叔上次做给我吃的时候有多加一些优格，结果好好吃，所以如果林叔叔知道是我要吃的他就会做的不一样喔。 」殷亚尧当然看不出父亲不是滋味甚至稍显不悦的情绪，只是老实的解释他们互相传达的话意。
　　「这样啊，林叔叔是餐厅的主厨吗？他做过东西给你吃？」亚尧来这边的时间都是放学时间最多吃些点心而已，他没听张妈说过他曾经留在这里吃晚餐。
　　「嗯，林叔叔人也很好喔，他上次在煮咖喱的时候我在旁边说好香，所以他就盛了一点给我吃，真的很好吃喔。」殷亚尧眉飞色舞的叙述着自己是如何吃到林叔叔煮的东西。
　　他怎么不知道儿子那么容易和人混熟？以前他对陌生人总是有礼却生疏的，现在怎么……是长大了些，个性有些改变吗？或是被某人影响而改变？
　　在餐点送上之前，他有意无意的从殷亚尧口中探得他们相处的情形和一些谢海倢给他的报告上所没有的讯息。
　　接着崔宸昫送上他的餐前面包，应该是从外头买来的现成面包，香味有，嚼劲不足；前菜沙拉是凯撒沙拉，口感清爽虽不差也无特别之处；汤品则是南瓜浓汤，奶酪味稍嫌重了些，而且前餐部份无从选择，全为店家所安排好的餐品。
　　「来，尧尧，你的咖喱饭。」崔宸昫满脸笑意的为殷亚尧送上餐点，转个头面对殷綮修时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平板表情。 「这是您的法式烤春鸡，请慢用。」
　　殷綮修挑挑眉却未动气，只是拿起餐具开始用餐。
　　席间，两人安静用餐没多交谈，崔宸昫也只默默地坐在柜台后方等待。
　　直到他用完餐，崔宸昫才现身收餐具，接着送上餐后甜点和饮料。
　　殷綮修盯着送上咖啡就要离开的崔宸昫，原欲叫住他，但刚好有客人上门，他便作罢，等他招呼完他桌的客人后再说。
　　啜饮了口刚刚点完才现磨现煮的卡布其诺，他难得露出赞赏的神色，咖啡倒是不错。
　　他看到崔宸昫为别桌客人上完餐之后举手招呼他过来。
　　「崔先生有空听我说两句了吗？」殷綮修客气的询问。
　　「可以，请说。」
　　「我还是维持刚才的说法，无国界料理当然并非不可能，但只凭一位主厨要完成而且做到完美是不可能的，你的主厨应该是日式料理的师傅，法国料理对他而言差距过大太勉强，因此贵餐厅的法国料理部份并不合格，我品尝过才下的结论绝不是无的放矢，前菜部份我不说了，主餐春鸡所选用的仔鸡油脂过多了些，肉质不够嫩，烘烤的功夫也不够好，其他的料理我没用过不便评论，但光就法国料理部份就不足以摆进菜单里。」殷綮修对他今天所用的法式料理下此严格评论，听得崔宸昫的表情一变，客套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殷先生是来评鉴餐厅的吗？美食杂志或是米其林评分系统派来的？我们并不需要透过你的评论来提高我们的知名度或增加我们的客源，因为我们只是间家庭式的小餐馆而已，何况我们的客人也从未说过难吃，我不懂你为何要执着于评断我们的餐点。」崔宸昫并不接受他的说法，脸色冷凝。
　　「莫非殷先生是同业，特地来打击我们的？不至于吧？我们只是生意清淡的小餐厅罢了，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殷綮修听完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名片盒取了张名片递给一脸忿忿然的崔宸昫。
　　「我算同业吗？可以算是，但我不是来打击你的，我是想帮你让餐厅的营运状况更好，餐厅要成功首重专精单项料理，无国界料理行不通。」
　　崔宸昫盯着手里的名片，乍见亚乐餐饮的名号时他心跳一阵乱，原来他是亚乐餐饮的总经理，亚乐餐饮的名号对餐饮同业而言如雷贯耳，他们专门收购或入股一些体质不良经营不善的餐厅再加以改造使之蜕变成客源不断的有名餐厅，他当然也听过，甚至也曾经有人劝他找亚乐来救他的餐厅，但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因为一旦找上亚乐，那餐厅便不再属于自己。
　　它可以不改变店名，也可以让原来的主人继续经营，但餐厅的真正拥有者却是亚乐餐饮，经营方针和所有一切都得由他们决定，那个挂名老板但实际职务则是店长的人无从置喙。如此一来跟卖了餐厅有什么两样？他并不想让父亲留下的餐厅流落他人手里。
　　「如何？崔先生有意和我们公司合作吗？」殷綮修见他沉默一阵认为他正认真思考，脸上不免浮现悦色。
　　「并没有，殷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目前的营运我已经很满意，也许我们这种不专精于某项料理的杂烩餐厅吸引来的都只是些不算太挑剔的客人，也许他们都不是美食家，不像殷总这般懂得鉴赏美食，但他们都吃得都还算满意，这样就够了，而且我并不想餐厅变得太有名。」压下自己满腔的怒气和骗不了自己的沮丧，崔宸昫硬是撑起仅存的自尊武装着，自嘲并自我安慰。
　　「即使可能这样惨澹经营会让你父亲遗留下的餐厅就此断送自己手里也无所谓吗？你中辍学业不就为了让它继续经营下去吗？难道不想让它变得更好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殷綮修一开始其实并未打算让这家餐厅加入连锁，光以地点来说，隐身在这种老旧社区内，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难怪客源都是附近的住民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控制不住不断试图说服他改变主意，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么魔，可能就是想挑战他那看似坚毅不拔的韧性吧。
　　崔宸昫在听到他提及父亲和自己中辍学业的事时，脸色就整个变了，他又气又惊的瞪视着殷綮修。
　　「你调查我？」
　　「那只是基本的营运状况调查而已，例行公事。」殷綮修气定神闲的解释，仿若那不过是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般。
　　但崔宸昫可就无法接受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被调查难道应该欢欢喜喜的接受？哪门子的道理？
　　「你凭什么调查？我们并没有找你们帮忙，你们调查个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吗？」他虽然气愤但担心惊扰其他客人而压低声音说道，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只是想帮你改善营运状况而已，并无意吞并你的餐厅，你不用这么激动。」殷綮修为整件事下了注解，也算为自己的行为给了解释，他只是因为他帮忙教导亚尧钢琴而想『报答』他而已。
　　「不用了，谢谢。」崔宸昫没好气的说道，忽而想到，若殷綮修的调查知道了他家的背景，那……他曾经和他同校的事不也同样被得知了？一思及这个可能，他脸上又是血色尽失，他到底有没有认出来……天哪。
　　「要说是为了同窗情谊也无妨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同学？」殷綮修很快的给了他答案，他确实记起他和他曾经同学过。
　　崔宸昫觉得快晕倒了，怎么办？他该装作不知情吗？装失忆？
　　老天为何要这般苛待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