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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淤泥中的花 ...

  •   我能够获得幸福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个丧家犬了。

      想要获得的前提是没有拥有,这样问的时候,大概就知道了自己过的不幸福。

      不过,就算这样说,幸福这个东西,是个含含糊糊没有办法像学术界的名词解释一样准确定义的存在啊,说来名词解释又是真正准确的定义吗?

      很可笑啊,这种比喻也是,完全靠不住啊,如果我初中的国文老师知道的话可就糟糕了,大概率是要回炉重造了……

      这些无厘头的话常常不经通告地出现在我的大脑,搞得我疲惫不堪,有时候会恍惚觉得,生死好像没什么差距,又想,也不是,死要轻松很多了,但谁叫我格外怕痛呢?通往死亡的列车总是仓促而痛苦的,谁叫我是个懦弱的家伙,不敢承担这种苦痛呢。

      于是也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半睡半醒地,拖拖沓沓地也就过去了二十二年,某一日听别人说什么醉生梦死,我心想,颇为贴切呢。

      这些年也不是全无收获?这样平凡普通的我如每个人一样有一二挚友,可惜的是,一个疯了,一个像长不大的孩子,大抵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是有些道理的,我们都有些共通之处,那个像个孩子的,装着不知道的样子,也快疯掉了。

      你问我?

      我从一开始就不太正常,从懂事时起便意识到了。

      怎么意识到的?

      怎么可能不会意识到呢?别人与自己不同的情感表现。

      该哭的时候我哭着心里没什么感觉,不该哭的时候却不能自抑,大抵我是没有同理心的怪物,深深铭刻着自己的苦痛,却不能对别人的感同身受。

      不过后来我有个发现,也不单单是我这样,大家都是一样的,披着一张又一张人皮,相互欺骗着活。

      我不是异类呢,即使这个事实让我忍不住呕吐,于是也就真的吐了出来。

      “啊!爱子酱,你还好吗?”今日份随机同桌堀北咲希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满脸担忧之色。

      我看着她不自然回缩的手指,我看着她身躯努力向外的倾向,我看着她过于明显的半张脸,我看着她明明肢体叫嚣嫌弃,却还要努力善良的模样,呕吐止不住了——即使她拥有十分漂亮的脸蛋。

      ‘噫……真恶心。’堀北咲希是个精致傲慢的女孩,完全无法忍受这种脏污,‘身体不好的话就不要过来上课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弱她可怜似的,又脏又恶心,我是她的话根本就不会来学校丢人现眼!’

      啊,你猜的不错,大抵是我妻姓氏的不可抗力,我拥有不太普通的听力,细微声音能听见就罢了,还能听见别人的心音。

      但是我啊,十分嫌弃这个能力,因为即使没有这个异能,我也能判断出别人的所思所想,这就像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就算了,晚上稍有点动静就可能被惊醒。

      正如零时同桌所想,我的身体器官莫名其妙地衰竭,从17岁那年开始。

      但是奇怪的是整个人神采奕奕,干什么事情都不知疲累,就像磕了药一样,感知又敏锐到另一个档次。

      与此同时到来的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脸颊两侧的金色雷纹,莫名其妙点至满级的剑术,以及一天又一天的彻夜难眠与时常窒息的孤独寂寞。

      母亲曾一度以为我是中二病发作,一定要我洗掉纹身,直到发现我的身体两天内暴瘦10斤并且毫无征兆地突然晕厥,她才惊惶失措地发现大事不妙,将我送到了医院。

      “……你家这个孩子很奇怪啊,”医生这样说,“像是早衰症,但是完全没有样貌老化的迹象,个头也不小,1米五六的身高,器官什么的都能正常运转,甚至感觉更为有力,但是确实是在加速老化啊……简直像是把以后的生命透支到当下一样。。。”

      母亲第一次丢失掉她的从容和风雅,她惶惶落泪念叨着:“……怎么会这样呢?爱子她从小时候起就一直保持着健康的睡眠与饮食,我从不让她碰外面的食物,锻炼也好学习也好都有详尽的规划,我敢保证,没有能比爱子更健康的作息了……”

      ‘啊,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啊,没有父亲,在母亲如此严苛的控制下长大,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呢?’那个医生在心里嘀咕着,‘不仅仅是身体问题啊。’

      “身体上的问题很严重,迄今为止就我所知,医学届也没有出现过与你女儿相似的病例,按照这种速度下去,保守估计可能活不过25岁……”

      母亲已经听不到其他了,她的心音一片空白,像是断了联络的电台,唯余嘈杂。

      我在一墙之隔听见医生说:“你也不用绝望,也许只是我学艺不精,或许世界上有人能够治疗,你不介意的话,我把你女儿列入档案,给她推向更多医生专家,或许有人能治。”

      母亲怔忡着,大抵是即使预料到女儿身体出了问题,也没有想过女儿会死的可能性,以致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还有,我建议你带着女儿看一下心理医生。”医生最后说,“虽然我不是主攻心理学的,但是您应当知道,病人的生理往往与他的心理有所联系,凭借多年经验,病理上的症状,以及与您女儿的聊天,我发现有很大可能您的女儿患有某种抑郁症,千万不要不当一回事,这对你女儿的治疗也是致命的……”

      母亲内心在奔溃,那是小世界破碎的声音——她养大的女儿既没有健康的身体,也没有健康的心理,甚至不能如常人一样寿终正寝,就像一个巴掌,狠狠打醒了沉浸在完美女儿的幻想中从不愿意醒来的自己。

      她混混沌沌地出来了,扯着张笑脸,带着充血浑浊像死人般呆滞的眼睛,对我说:“……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可能是抑郁症,能好的,我带你去找心理科。”

      她在想什么?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说的她脑子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只是下意识地扯出来一个幌子,也不知是在告慰何人。

      我是没什么所谓的,反正从前头来,我也没有一日觉得自己活着过,更无谓何时死去,反而觉得这种无痛无痒的死去着实浪漫,恰合自己期待死亡却害怕痛苦的愿景。

      比起这个,我实在厌烦她这个样子,还是那副努力装作从容优雅实则傻白甜的样子顺眼些,连控制欲望都直白得很,而现在她也在我面前带上更多面具了。

      我挂着微笑,默默跟着她去了心理科,然后又做了检查,最后从生理和心理上确诊了微笑抑郁症,重度。

      ——难道是因为我常常假笑的缘故吗?

      还有,

      这个名字有点可爱呢。

      过了些天,反正就是某一天不耐烦了,我和她摊牌了,于是她就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也自以为知道我为什么就患了这个心理病。

      比如我杀掉了一个人,

      比如我为何杀掉他,

      比如我如何杀掉他,

      她抱着我哭,抱着我,努力地抱着我,不停地道歉,不停地说,“我的爱子啊……”

      但是,太迟了,我已经不是那个渴望拥抱的孩子了。

      而且,这件事根本就是个毛毛雨,在我看来完全不算个事。

      不过,我又不可能把真正的原因宣之于口,于是,在肯定自己不会遭到身体暴力情况下,这件事作为挡箭牌合情合理,不是吗?

      接着,我的母亲给我办了两年的休学手续,然后带我去了警局,大抵作为律师的她一定得秉持法律信条,我被动的自首了。

      嗯,我觉得她做得对,很可爱,对吧?

      鉴于我确实是个微笑抑郁症重度患者,犯事时不过16岁,杀人从情理上事实上讲都是迫不得已,又罹患绝症,再加上母亲身为律师的努力,可喜可贺,判了两年,但是一天牢狱之灾都不用承担,可喜可贺。

      真恶心啊,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判决,但是,我确实是没有资格去说它恶心的,对吧。

      ‘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让这个事情埋在过去,好歹不会再恶心我一回。’有时我会忍不住这样想,然后愈加觉得自己恶心的很。

      更可笑的事情出现了,母亲的对手,拿着这个事情当做攻讦要挟的手段,于是这个事情一度沸沸扬扬。

      所谓人,就是谁都可以用的铡刀,谁拥有最大的发声渠道,谁就能做那包青天,想判谁就判谁,不死也残。

      你看,多可笑啊,多恶心啊。

      好在我本来就是是个命不长的,又是个残的,倒也无所谓了。

      母亲却是气得发抖,四处跑真相,一定求个公正。

      我又假笑了。

      笑前就知道自己根本是想死的,最好裁判所能给我一枪子儿省得自己狠不下心,但是日本这个地方向来对于死刑慎之又慎,到了苛刻的地步,半点不给力。

      几经起伏吧,我最终成了众所周知的命不久矣小可怜,即使同样免不了攻讦,但处境好的多了。

      母亲受不了这个,女儿遭受的苦难,女儿无法寿终的现实,女儿阳光温柔的个性,她受不了这个,四处求医无果后,竟然先我一步自杀了,给我留下了高昂的赔偿金。

      母亲是个聪明人,所有人都以为车祸是意外。

      狡猾啊,母亲,好在我向来知道她的性子,知道自己总归是一个人,温暖什么的从不会长久。

      这不,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不愿把生命浪费在医院那种地方——说到底我还是个害怕孤单的人,将自己埋在人群中或许能好受点吧,于是我考取了东大的法学部,也于是才有了现在的场景。

      我这也算是常态了,教授当然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大家的时间嘛。

      最后,还是那个可爱单纯的男孩送我去了医务室,名为富冈义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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