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盛夏》WARMMIAO

4、第四章 你长大想做什么

　　走廊的尽头，是徐老师的办公室，别的班的同学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同学正边和同学打闹边端着一盆水匆匆经过，冰凉的水花溅到七月的额头，一只湿热的手立刻覆上她的额头。
　　“笨死了。”
　　七月茫然的转头看向一脸别扭的凌立冬，嘴里条件反射般的反驳：“你才笨！”
　　凌立冬没说话，就这样一直覆着七月的额头，阳光透过走廊擦得窗明几净的玻璃，洒在七月的身上，凌立冬觉得，自己就像在牵引着一个落入凡间的小精灵。
　　走到办公室，七月轻轻的敲门：“报告。”
　　门开了，七月抬头，呆呆的脱口而出：“是扣鼻屎的漂亮老师啊……”
　　那女老师一愣：“什么？”
　　凌立冬也一头雾水，急忙接过话题：“夏老师好！我们来找徐老师！”
　　七月才突然反应过来，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
　　虽然夏老师确确实实听到了七月说的话，却并没有生气，笑着打开了门：“徐姐，你班这小女孩可真有意思。”
　　徐老师招招手，示意七月和凌立冬进来，脸上挂着慈爱的微笑：“是梅庄分过来的孩子。”
　　“就那个第一名吗？”夏老师有些诧异的多看了七月一眼，“我还以为会是那种农村很刻苦的小孩子，也不像农村小孩啊。”
　　七月沉默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农村的孩子，必须刻苦吗？
　　她和同学们不一样，她很早就知道。在梅庄念书的时候，校长不止一次找爸爸妈妈谈过话，七月爸爸是农业大学分配到基层的专家，妈妈虽然只是普通工人，姥爷却也是进修了大专学历的梅庄警察所所长，校长总是叹着气念叨，这样出身的孩子，不该待在这里。
　　梅庄小学的七月，就像青云路的凌立冬，拥有天生优渥的条件，左右逢源。
　　七月鼓起勇气，十二分认真的看着夏老师：“老师，我觉得，农村同学，和这里的同学没什么不同。”就像爸爸对校长说，出身并不应该成为七月优秀的理由。
　　夏老师愣住，一时语噻。
　　徐老师的脸上闪过一丝说不出来的无奈：“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含着金汤勺还是铁汤勺，到底会怎样影响一个人的人生轨迹，以后都会明白。
　　“这孩子，还真不应该在梅庄念……”夏老师若有所思，轻轻捋了捋头发，也很严肃而认真的俯下身子，与七月平视，“那么你觉得，在梅庄那样优秀的你，和凌立冬有什么区别吗？”
　　“我……”有，太大了，不是区别，是差距。凌立冬是她要付出两倍三倍都追赶不上遥遥领先的领跑者，憋了半天，七月涨红着脸，“我……我会爬树！”
　　夏老师忍俊不禁，凌立冬扑哧一声大笑出声：“笨蛋啊你！会爬树算什么本事？”
　　“我还会种地，我还会翻地，我还……”
　　“你长大想做什么？”夏老师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主持人，像鞠萍姐姐一样的主持人。
　　“你以前的同学们长大想做什么？”
　　“……”家里地被村里恶霸占了的小壮想成为律师，豆豆想当老师，小樊想成为科学家，丽丽要当大明星……
　　七月没有说话，夏老师却像有了读心术一样：“你看，我们尊重每一份工作，可是我们都在追求更体面的工作。”
　　七月体内替小伙伴打抱不平的火憋在心里，还在想着说些什么辩解，徐老师已经接了杯水，站了过来：“好了小夏，她们还小，哪儿懂这么多。”
　　夏老师浅浅一笑，明媚照人：“我真喜欢这个孩子，她叫什么？”
　　“戚悦，愉悦的悦。”
　　“是‘书史足自悦,安用勤与劬’的悦。”戚悦小声的反驳。
　　与夏老师的一场争论就在这样一个余辉灿烂的傍晚无疾而终。
　　“很久很久之后，我觉得夏老师说的对。”二十六岁的七月坐在秋千上喝着啤酒，看向瞿诚，“现在的我，也不太愿意回到农村，小时候那里是自己要守护的全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变得陌生，变得抗拒……然后被刻意遗忘。”
　　北方夏末的夜晚已经有了丝丝凉意，瞿诚不置可否：“很正常啊。”
　　“越长大越物质。”年少轻狂不怕与全世界为敌的棱角被时光磨平，不忘初心太难了，命运是条大河，每个人不过是河流中的一滴水，最终殊途同归，没什么不同。
　　“你知道就好。”
　　“滚……”
　　“七月。”瞿诚突然转过身，左手抓住七月晃动的秋千，眼睛笑成一条缝。
　　七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哎哎有话好好说。”
　　“生日快乐。”瞿诚的右手从身后拎出了一块小蛋糕，粉色的小猪，很精致，很漂亮，一看就不便宜。
　　愣愣的看着蛋糕，七月没头没脑的问：“你的意思是，我是□□，你永远是我的小猪？”
　　“想什么呢？”瞿诚狠狠的赏了七月一个栗子，“我的意思是，你是小猪，我是□□。”
　　“你是跳跳虎还差不多。”
　　“为啥？”
　　“过分自信。”
　　“……”瞿诚愤恨的磨牙，“大小姐，我可是牺牲了下班时间陪你过生日你就这么回报我！”
　　“反正你也没女朋友。”七月带着嘲笑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你都可以拍电视剧了，就叫闲人瞿大哥。”
　　“靠！”
　　“好啦好啦逗你的啦！”七月不再开玩笑，认认真真的伸出手。
　　瞿诚不抬头也知道她要啥：“诺，18的少女，许愿吧。”把蜡烛递给七月，瞿诚随意的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一盒抽了一半的烟掉在地上，捡起，不在意的拍了拍，重新放回兜里。
　　“你什么时候会抽烟了？”瞿诚给七月点蜡烛，七月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口袋，“不会是夏冰结婚你……”
　　瞿诚翻了个白眼，真想把七月的脑子按在水里洗一洗：“我又不是苦情戏的男主角！赶紧麻溜的许愿！”
　　“哦……”七月的二十七岁，想结婚，告诉立冬，你看，我过得比你好，比你幸福，还是我赢了。
　　“许完了？”
　　“嗯，来吧，一起吹蜡烛。”七月有些动容，瞿诚从来不会追问什么，是个恰到好处的朋友。
　　瞿诚叉起一块蛋糕：“我大学就会抽烟了，那时候很烦，学生工作……就是学生会嘛，你也知道，哪儿那么容易做，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天天愁的我上火，就抽了。”
　　“都没听你提过。”
　　“嗨，这对我们男生来说，压根就不是个事，有啥可提的。”
　　“果然，男女有别啊……”
　　“立冬昨天给我打电话来着。”瞿诚大口的吃着给七月的蛋糕，“他听说我辞职了，十二万脸的懵逼了，臭骂我一顿。”
　　“我觉得你也疯了。”放着年薪那么高那么稳定的工作不要，跑到北京从零开始，不是疯了是什么，“不过干得漂亮。”
　　“呵，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说了吧。”瞿诚有些感动，然后抢走了七月要夹起的最后一块蛋糕。
　　七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因为我懂你啊。
　　瞿诚的一路过的太安稳太顺当了，换句话说，太他妈憋屈。
　　明明喜欢文科，却为了父母学理，明明想留在北京，却被逼着回家，明明喜欢夏冰，连告白信都写好了，却能在最后整理好所有感情，不露声色只字不提的为夏冰和立冬牵线。她七月好歹还闹过，瞿诚，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哎，最后你们那班会开的咋样啊，接着讲啊。”瞿诚擦了擦嘴，点了支烟。
　　“嗯，非常轰动吧。”简直……太难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