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心王妃》沉糜

7、无垠大师

　　左手边的侧殿走出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小和尚，大约比她大上一两岁，直直的朝着她们一行人走过来。走得近了，楚绾心才发现这小和尚虽然顶着一个小光头，但样貌却是异常的俊朗，甚至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贵族公子的气派，实在不像是庙里的和尚。
　　他恭敬的对着林雪姻鞠了一躬，稚嫩却带着沉稳的语气说道：“女施主，无垠大师已等候多时，还请女施主跟随小僧这边请。”
　　林雪姻有些惊讶，忙回了一礼，“小师傅有礼，不告自来实属失礼，但无垠大师怎知信女将要来此地拜访的？”
　　小和尚眉间有一股罕见的平和之气，似乎这世间的因缘尘世都与他无甚关系，只是动作很缓慢的把头慢慢转向了楚绾心的方向，然后便是长久的打量。
　　余下的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楚绾心有些忍不了这样赤裸裸的目光了，低声呵斥道：“这当和尚当久了莫非连‘非礼勿视’都不知晓？”
　　“绾心！”林雪姻赶紧拉住她的手，转而满含歉意的对小和尚说道：“小师傅见谅，小女无度。”
　　小和尚颇为高深的摇摇头，并没有因为楚绾心的呵斥而恼，只是说道：“女施主请随贫僧走吧，时辰不早了。”然后转身往偏殿走去。
　　因为是佛门重地，林雪姻留下了暗卫，只是带着楚绾心和青芒两人跟着小和尚进了偏殿。弯弯绕绕好几曲回，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一个僧侣或者香客，这处地境便显得格外的清幽，空气中萦绕着香火之气。
　　倒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小和尚将她们带进一间两进两出的小院，到了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回头说道：“女施主们请稍候，贫僧需先告知师傅。”
　　林雪姻正诧异小和尚对无垠大师的那声‘师傅’之称，便听见屋内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稳重的声音。
　　“悯生，请施主们进来吧。”
　　小和尚推门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对着拱手加了一声：“请。”
　　林雪姻对着小和尚又是微微行了一个半礼，然后才带着楚绾心进了这间禅房，青芒则留在院外等待。
　　楚绾心心里打着小鼓，忍着心里的排斥之感踏进禅房，一进门便看见一个身着普通僧袍的老和尚于禅字之下打坐，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手上拨弄着一串白玉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她环视了一眼这间不大不小、看起来还有些简陋的禅房，这无垠大师看起来似乎不讲究那些虚的排场，小屋也能容大佛。可大师手上的那一串白玉珠却是极不简单的。
　　前世宁国侯府只剩她一人，算得上是名存实亡了。可天下的百姓却都记得宁国侯府的功绩，她儿时虽然混，但后来的名声却被林雪姻养得极好，担得起一国之母，不然陌璟钰也不会下了封后的诏书却无人反对。
　　南岳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给皇后下的聘礼须得皇帝的男性长辈出面送到。那时刚刚经历了夺嫡之争，陌璟钰唯一的皇叔华亲王爷因谋逆而死，最后这差事落到了祁阳王府的小王爷身上。
　　楚绾心还记得那日阳光甚是明媚，她从清晨便在侯府的主院里等着下聘。那时她身边只有一个二婶了。外面吹锣打鼓，聘礼刚从皇宫出来，百姓们奔走相告，少顷便传到了她的耳中。
　　封后的圣旨和聘礼是一同到的，她心情愉悦，早早的就换上了得体的服饰跪在侯府大院子正中准备接旨。旨意是祁阳小王爷宣的，她低头听着圣旨里描述她贤良淑德的好话，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从祁阳小王爷手中把圣旨接过来的那一刻，她才恍惚发现这小王爷虽然是陌璟钰的皇叔，可看起来居然比陌璟钰还要小上几岁，同她差不多大小。当时阳光璀璨，正好照射到他手上那串白玉珠上，显得格外清透，她一时竟看入了迷。
　　祁阳小王爷大概也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倒是大气的很，直接取下白玉珠串送予她。她自然不能收，忙推脱了。可那小王爷当时只是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便将白玉珠硬塞给她了，算是贺她册封之喜。
　　那句话是什么来着？楚绾心竟有些记不得了。可那珠串在她身上还是佩戴了两年，熟悉之极，分明就是眼前这位无垠大师手上的这一串。
　　“悯生，给施主们看茶。”无垠睁开了双眼，目光里透着常人看不明白的混沌之色，似乎只要他看一眼，就能看清楚一个人的内心，在他面前，伪装都是不易的。
　　林雪姻身怀有孕，又舟车劳顿，便听言落座在小桌旁，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悯生？莫非这位小师父便是祁阳王府的二公子？”
　　听母亲提到祁阳王府，楚绾心的注意力瞬间回神，祁阳王府的二公子？竟然是眼前这个一脸高深的小和尚？这小秃头模样倒是很难让她同前世给她下聘时的祁阳小王爷联系上来，她疑惑那白玉珠是如何出现在此处的，原是这个因由。
　　前世宁国侯府和祁阳王府交往甚少，再言她一向不喜关注除陌璟钰之外的事物，倒是不知道这王爷曾经出过家当过和尚，和尚后来居然又还俗当了王爷。
　　倒是有些好笑！
　　无垠大师放下手中的佛珠，“此处并无祁阳王府的二公子，只有贫僧的悯生小徒儿罢了！”
　　林雪姻点点头，称了一声是。
　　无垠大师的目光突然落在楚绾心身上，被那一双幽深而清透的眼眸一扫，绾心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直跳，生怕被他看出些什么。因着重生归来这事，楚绾心对无垠这样的老和尚还是有一些戒心的，担心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更甚是被母亲发现些什么，眸光多多少少有些回避的意味。
　　只听无垠和尚说：“女施主所问之事于今日之前老僧便有定夺，可事有乾坤之道，人有机缘莫测，星象斗转星移，命格已改，贫僧不能妄自猜测，万事还是随缘即安吧。”
　　见这大师说了这么二句便不说了，楚绾心了然，这便是要打发她们走了。
　　林雪姻怀揣期待而来，听见这番话自然不甘心，既然这么难以相见的无垠大师都见了，不得一卦她怎能甘心？立即站起身来向无垠行了一礼，恳切道：“为父母者多为儿女忧，信女乃凡尘俗人，所忧之事除此不二，大师既已算出小女命格已改，还请无垠大师指点信女一番。”
　　无垠没有接话，手指在白玉珠上轻轻拨弄，后从僧袍里拿出一张折好的批文，“这是贫僧一月前为令千金卜的一卦，悯生，将这卦收好妥善处理了。”
　　那叫悯生的小和尚从容的接过那张卦文，在林雪姻不甘的目光中收在了自己的怀里。
　　楚绾心心里一喜，这无垠大师说她命格改了，此刻怎的都不愿意再为她卜上一卦，恐怕是他道行太浅，根本算不出她是重生归来的，说什么不敢妄言，当得是他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吧。她觉得欢喜，看来这世上没人看得出她的来历了。
　　止不住的笑意从嘴角咧开，只听见‘咚咚咚’三声响。
　　禅房里的四人俱是一惊，莫非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
　　林雪姻身上的气势瞬间提了起来，眸光变得犀利了很多，正欲开口说话，无垠大师却先开了口，仅唤了一声“悯生”，那小和尚颔首走至一副高两米的山水画前，竟将那画卷了起来，画的背后竟然是一道木门。
　　林雪姻有些诧异，瞧着悯生小和尚伸手在木板上敲了三声，这声音和刚才听见的并无区别。大约等了一小会儿，里面又传出一声敲门声，悯生这才轻轻推门进去，楚绾心来不及看里面是什么人，那小和尚便关了门，将她的目光挡了个结实。
　　林雪姻看了一眼无垠大师的神色，仍是起先的那副样子，只是神情凝重了些，她一颗原就悬着的心此刻就更慌乱了。那后头究竟是谁？看这样子好似无垠大师是默许了那人的存在的。
　　“大师，这木板后是何人？”她有些不悦，这求的是她家中的事，旁人若都知晓了对她有弊无利，说不定还能当个威胁她的把柄。
　　“女施主若真想为令千金求上一卦，且耐心等待吧。”无垠这般高深又带着暗示的话语让林雪姻瞬间定了心，心中猜测那后面的人莫非比无垠大师佛法还高？
　　楚绾心俱是一惊，这老和尚什么意思？还要为她卜上一卦吗？这下纸包不住火了。
　　那小和尚从门里退了出来，手里托着一张折成三叠的宣纸，恭敬的递到了无垠的面前。
　　无垠将宣纸展开，扫了一眼上面写的内容，楚绾心心急得很，生怕上面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可那老和尚的表情跟个石头似的，根本看不出什么花样来。只是眉目间少了一丝平和，多了一分疑虑。默了一瞬，才让悯生和尚把宣纸递给林雪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