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遇》纸韶

5、伞

　　N市的火车站和地铁一号线相通，喻为止和林安之下了火车，没坐两站就到达了许可一行人先行约定见面的地点，更准确的说，是其他成员正在进食的地方——N市的城隍庙。

　　一行十二人当中淮兴省本地人倒是不少，占了三分之一，可惜偏偏避过了N市。因此，初来乍到的众人只能根据各大旅游指南寻找觅食地点。

　　城隍庙应该算是N市顶热闹的地方了，没两站就是地铁一号线和二号线的交接处，又离火车站不远，人流量极大，是各大商贩的聚集场所。不过这天他们来得不凑巧，正好赶上雨天，时间又已经将近十点。本该繁华的庙宇看起来非但没有热闹的氛围，反倒透着一股阴测测的味道。

　　地铁站的ABCD四个口是比火车站还要叫林安之崩溃的地方。许可只说了在城隍庙站点下，拐个弯直走遇到的第一家生煎店就是了，却没有讲清楚是哪个出口。因此，方向感为负的林安之不得不在出站口处停下脚步等等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的喻为止。

　　上了出站口的扶梯，外面是一排黑瓦粉墙，应该是为了配合城隍庙的建筑特意这么建设的。雨水顺着瓦片的凹缝滴滴答答地落下，林安之的脚步收了收，回头不满地张望着喻为止的身影。

　　怎么还没上来。林安之把手机捏在手中，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屏幕，昭示着她的不满。

　　好一会儿才看到了喻为止行迹匆匆的身影，手上拿着一把崭新的雨伞，还没有撕开商标。

　　林安之到嘴边的责问一下子化为乌有。外面下雨了呀，她没带伞。出寝室门的时候

　　“当地天气预报显示下雨。”林安之讨厌的等待，要不是外面下着雨，她估计早就撇下喻为止走了。

　　“哪里买的？”面对喻为止的解释，林安之的回应只有不近人情的几个字。话语中的抗拒显而易见，她不想和喻为止共撑一伞。

　　喻为止猜透了她的意思，如实告知。“地铁站里的便利店。”

　　林安之点了点头，算作是谢语，作势要乘扶梯下去。喻为止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又在林安之怒目之前放轻了力道。他摆了摆手中的雨伞，苦笑着说道：“突然下雨，买伞的人太多，这是最后一把库存了。”

　　林安之的眉头皱了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总不能自己打脸吧，太丢人了。

　　喻为止是不会说谎的。至少，她一直这么以为。

　　喻为止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性子，犟得要命。他把背包脱下，放在行李箱上，在里面翻找一番，轻松地找到了一件冲锋衣穿上，拉好拉链戴上帽子，严丝合缝。然后把雨伞的外包装撕开，撑开伞递到她手里，说道：“你身体太虚了，不能淋雨。”

　　林安之垂下眼睛，不知道他怎么得出自己身子虚的结论的，虽然这是事实。看着虚圈在手心里的雨伞在灯光的映射下投下一片明暗交接的阴影，一时无话。再抬眼的时候，喻为止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远，正好离开了屋檐的遮蔽处，帮她做了决断。透着影影幢幢的光晕，可以看到细雨和着轻风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身上，深色的冲锋衣看不出干湿，林安之的心却还是不免被揪了一下，好端端地干嘛把背影冲着她，这是准备给自己制造萧条落寞的背景氛围？

　　心中怨念，脚步却早已经控制不住往他的方向走去。

　　“喂。”她没喊他的名字，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借着呼喊的功夫让他慢下脚步。林安之162的身高在喻为止面前不值一提，必须握着伞柄的末端，手臂伸到最高，才能堪堪超过喻为止的头顶。

　　“我是担心行李箱淋湿了。”林安之的口气僵硬。

　　行李箱在左，她站在右侧，中间卡着一个喻为止。真是蹩脚的借口。

　　喻为止笑了笑，倒也没有揭穿她这口嫌体正直的作为。这副样子估计是气得不轻，怕是要哄上好久了。

　　“我来撑伞吧。”他注意到林安之频繁低头查看脚下的水坑，却还要一直高举手臂的动作并不方便。

　　林安之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喻为止，犹豫了一秒，没转身，把左手往边上一侧，轻“嗯”一声，递给了喻为止。

　　喻为止看着她那小心谨慎地样子，接过雨伞的手指刻意避过了她的皮肤，直接触摸在冰凉的金属伞柄上。在这湿热的天气里倒是凉爽，不过他还是喜欢林安之掌心的温度。

　　行走之间，喻为止突然偏头看了看被他拖在一侧的行李箱，问道：“安之，行李箱上溅了好多水，怎么办？”。雨伞不大，放下他和林安之两个人都尚且嫌挤。加上喻为止有意地照顾她的身体不碰水，自己都还有大半个肩膀露在伞外，更别提行李箱了。

　　“你想说什么？”林安之停下步子，转过身看他。

　　林安之强势惯了，喻为止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岂不是让她自相矛盾，打自己的脸，这让林安之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我只是怕里面的书本会沾湿。”也只有喻为止这么好脾气的人才能够忍着她了，饶是被甩了冷脸子却还是温和地解释。

　　不过他这意图是真是假也难说。

　　“漏水我会去投诉商家的。”

　　林安之很快又转回了身，气冲冲的是不愿再见到喻为止的模样。旁人瞧了不免认为是小情侣又吵架了。女生嘛，总是容易无理取闹。

　　只有林安之知道，她是受不了喻为止的温柔了。总她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很过分，林安之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很多年了吧。

　　林安之用手背探了探自己脸颊的温度，好烫。

　　-

　　久久不见两人到来的许可站在生煎店门口焦急地张望，手机贴在耳边，还有铃声作响。应该是在给两人中的其中一位打电话。嘴里还小声絮叨着：“总共就五分钟的路程，走了半小时还没有过来，办事儿也就这个速度了。”

　　末了那句话当然只是她无意的埋怨。话刚出口，她就觉得这绝不可能，自顾自摇了摇头，第一次见面呢，能擦出什么火花。就冲着喻为止和江以曼的关系，安之也会能避则避才是。

　　可是又转念一想，万一江以曼中意的人都好她这一口可怎么办？

　　一阵暖风迎面吹来，把雨丝拍打在她的脸上，许可这才从自己莫名其妙的担忧中清醒过来，赶紧晃了晃脑袋，赶走这些奇怪的猜想。

　　长久没有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了。许可的眉头越皱越紧，生怕两人遇上什么麻烦，更准确地说，是担心林安之遇上麻烦。刚准备拨打喻为止的号码，一抬眼，就看见了两人同撑一伞，相偎而来的画面。

　　许可的两只手不自觉地交叠按在胸口，似乎是想安抚自己收到惊吓的小心脏。

　　要不要这么吓人，安之这下手也太稳准狠了吧，一趟列车就能发展出革命友谊？

　　当然，这只是许可乍看时候的想法。林安之靠近后，她才发现两人这绝对属于安全距离。

　　喻为止慢林安之半步，紧紧跟在身后给她撑伞，颇有几分绅士风度。林安之则不管不顾大方地往前走着，脸色有些微妙，许可一时想不到什么形容词来描述。橘色的灯光晕染下可以看到她胭脂色的两颊颜色愈发浓烈，根据外面的飘雨程度，很难解释这是因为闷的。眉头却又是紧紧地拧在一起，像是在紧绷着某种说不可言说的心情。

　　唉，女孩的心思你别猜。许可选择放弃，难度太大了。

　　“怎么才过来？该不是迷路了吧。”许可拍了拍林安之身上的水花，推她进门。主动接过了喻为止手中的伞，方便他把行李箱抬上阶梯。没注意到林安之意图上前却又匆忙撤退的动作。

　　许可的调侃自然是对林安之说的，方向感比她还差的人也是没有了，进个图书馆都得工作人员引导才能安全出来。

　　回答的却是喻为止。“收拾行李的时候忘记带伞了，下了地铁去买了一把，排队的人有点多。让大家久等了。”这一番话是把所有锅都扛在自己身上了。

　　许可和他的交流不深，本也就不好意思责怪，加上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只能尴尬地笑笑。转身的时候才发现林安之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视线一直投在喻为止拍打水花的动作上，她没多在意，“怎么还不进去？给你点了大虾生煎，里面开着空调，再不吃都凉了。”说话间就推着林安之进了门。

　　十二个人的拥簇让本该关门了的生煎店热闹了不少，恰好坐满了迎面的一列吧台两侧。

　　林安之和喻为止进来的时候仅剩下边角的两个位置，无疑，他们两人是要对坐了。

　　其它队员面前都说得上是杯盘狼藉，想来是已经大快朵颐过了，这会儿正山南海北聊着N市的气温比J市更甚几分，不知道后面一段日子要在这儿怎么过下去。

　　许可不动声色地帮林安之放置行李，心里默默捏了一把汗，不敢说这是他们未来几天待的最舒适的地方了。

　　“可可。”

　　林安之在许可神游天外的这几分钟里差点把面前的盘子盯出一个洞来，整个晚上除了那只袖珍的核桃包以外什么也没吃，饿得胃疼。

　　“恩？”许可这才回神。

　　林安之没说话，眼神往面前的餐盘瞟了瞟。

　　“咦，安之你什么时候吃东西这么快了。”许可望着干净得发亮的白瓷盘惊讶道。

　　林安之深吸一口气，撇开头不看她。

　　能不能长点脑子。她倒是想两秒钟吃掉一个，也得她的肠胃允许啊。

　　感受到林安之的嫌弃，许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劲。再看看在一旁执着于泡泡龙的江以曼，左手上的一次性手套上还沾着虾仁的明黄。许可意识到这可能是闹出乌龙了。她刚才坐在江以曼旁边，给安置点了食物之后也就顺手叠着盘子放在桌面上了。江以曼这个沉迷儿童游戏的主儿估计没注意，以为这是她自己的就吧唧吧唧咽进肚子里了。就这样都没把里面的汤水洒在衣服上也是门技术。

　　她抿了抿嘴，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看着林安之寻求原谅。

　　喻为止注意到两人之间无声地互动，推测一番也差不多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主动开口道：“是被以曼不小心吃了吧，我去补一份好了，想吃什么口味的？”

　　他笑着征求林安之的意见，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虾仁。”“不用啦！”

　　林安之和许可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面面相觑。

　　安之微微鼓起的两腮的还没来及的放气，配着落肩短发看起来软软萌萌的，可爱极了。

　　许可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满脸的不敢置信。安之这是在卖萌？？？卖萌也不行，这事关面子。

　　林安之不声不响地白了许可一眼，是对她的反对的抗议。配上此时的表情，威慑力倒是下降了几分。

　　凭什么江以曼犯的错误他来弥补，他以为他是江以曼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