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江湖》跳鱼的竹竿

6、请君入瓮

　　结束与岁暮天寒的交流后，混天绫找了条山路前行。

　　游戏内正是暮春时节，山中绿意新鲜且旺盛，处处透着生气，草木的味道沁人心脾，越往高处走，人烟愈少，环境愈幽静。

　　混天绫的脚步慢了下来。

　　有人在跟踪他。

　　尽管尾随者们竭力掩藏形迹，他们聚焦在混天绫身上的视线，以及移动中产生的些微不自然的响动，仍是被混天绫敏锐察觉。

　　混天绫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他已经大致掌握其中二人的方位，十分手痒，但暗中潜伏的人来路不明，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主动出手只会招来从天而降的门派守卫的制裁。
　　他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主意。

　　混天绫调整方向，不再走常规路径，而是横穿在山间。走了不到十分钟，前方已经无路可走，脚下是陡峭的山崖。
　　他嗖地从崖壁上爬下去。

　　跟踪者中的领头傻眼，犹豫片刻，便在队伍频道里下达命令，四人一起爬下崖壁，追寻着崖壁上那一抹翻腾的红色身影。
　　看着混天绫时而跳台阶一般熟练下降，时而抓着树木荡秋千，领头者暗骂，这人一到山壁上跟到了自己老家似的撒欢，当自己是人猿泰山啊！

　　混天绫在崖壁上分外灵巧，他有意控制着自己的气力值消耗，并不一直使用轻功，而是借势下滑或下跳，使用武学招式利用反作用力把自己推到落脚点。
　　而跟踪者们一路运起轻功踩着山壁追混天绫，气力值很快耗光，接连找落脚点停下来打坐，回复气力值。

　　山崖虽说陡峭，落脚点也不少，跟踪者甲为省事就地选了个突出的边沿打坐，背后紧贴山壁，脚前便是虚空。
　　他坐下片刻，眼睛仍不忘扫视左右。突然间身下一声巨响，座下土石骤然四分五裂。
　　原来混天绫不知何时上冲过来，劈碎他的落脚点后迅速躲向一边，顺手往外拉他一把，眨着眼看他不受控制地掉落下去。

　　实际上，单凭玩家平时的力量，是无法达到震碎大块山石的效果的，否则玩家若是在城内茶馆中气头之下一不小心拍烂桌子踹碎地面，即刻被守卫抓捕到监狱进行监督教育，岂不是祸从天降？
　　要达到这样的破坏效果，先要刻意引动气海将元气运转到全身，再辅以特定的武学招式增幅威力，混天绫方才使用的一招正是“剑主天地”，作用在玩家身上，会造成阴性内功伤害和减速效果。

　　气海容纳的元气水平仅由等级决定，因此同等级玩家间的武力差异主要体现在装备优劣，对门派招式的掌握运用程度以及战斗技巧上。

　　那么就有勤于思考的玩家提出疑问，如果有人学习招式的能力极强，并且博览各门派武学技能，同时又足够刻苦耐心地进行练习，最终岂非能够集天下武学于一身？

　　对此官方表示，对于玩家来说，这……

　　当然不可能。

　　事实上，如果别家门派的招式能这么容易被学到，那么门派特色还要怎么搞？门派归属感还怎么培养？各派武学相互制衡的意义何在？
　　当侠士选定某个门派加入后，系统将自动提升侠士对该门派武学的习得天赋。
　　对于其余门派来说，侠士对应的武学习得天赋为零，难以施展出相应技能。即使有侠士通过反复练习，掌握招式的“形”，也无法展现出其“意”，威力十分有限。但是——

　　但是世事无绝对，醉心武学的侠士可自行探索游戏内容，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哟！

　　此公告一出，玩家纷纷吐槽官方为吸引玩家兴趣不择手段，与此同时又有见解独到的玩家提出疑问：
　　难道就不能创造出一个不拘泥于门派约束和等级限制，给予玩家极高的自由性和自主性，在游戏体制与玩家需求间取得平衡，能真正体现武学本质的系统吗？策划就不能给点力吗？

　　对此官方表示，对于策划来说，这……

　　当然有可能。

　　事实上，我们有幸与一位杰出的游戏策划者共事。
　　这位策划不仅实现了完善合理有迹可循的武力提升系统，同时创设了基于玩家角色三百六十种属性间的生克长消而形成的十大主干四种分叉十八小分支共计七百二十种的武学发展方向，并为每一条方向推演出其起源和历史发展过程，使玩家在每个方向上都能自由发挥并领会其独有的特色与魅力。但是——

　　但是，这位策划在入职不到一个月初初展露头角的时刻，就被某武学世家看中而收为亲传弟子，从此沉迷武道江湖不见，对此我们深表遗憾。

　　……玩家们已经无力吐槽了。

　　视线转回混天绫身上。

　　领头一收到跟踪者甲阵亡的消息，当即意识到混天绫是特意诱他们至此，此时继续追踪已无意义，他正犹豫是否撤退，混天绫已经找上门来。
　　他心一横，反正都是无功而返，不如给混天绫一个教训！

　　领头主动出击，一招九转归一，把身旁立起的一块壳状巨石猛地推给右下的混天绫。混天绫双剑抵住巨石扭身闪过，赶过来的跟踪者乙被巨石压了个正着，幸好他此刻在山壁间凹下去的缓冲带上，没掉下去，而是乌龟似的瘫在地上挣扎。

　　跟踪者乙好不容易打碎石头起身，上面的领头已经跟无花果斗了好几个回合，一时间碎石尘土到处飞溅。此时跟踪者丙也跟了上来。

　　即将面对三人的联手夹击，混天绫见势不妙拔身而起，轻功外加蝶弄足达到最大速度，风一般沿着山壁水平疾冲，轻功最快的领头率先跟上。

　　领头一路保持全神贯注，盯着混天绫猛冲了将近一分钟，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混天绫忽然侧翻上跳，眼前竟然是山壁的拐角，来不及收势的领头一头撞上去，顿时头晕目眩。
　　紧接着，他就被混天绫伸出的，带着轻柔而不容拒绝的力道的脚，踹了下去。

　　跟踪者乙和丙随后而至，混天绫正在往下爬，丙紧追不舍，大胆地直接下跳，与混天绫落到同一处。丙深知“谁犹豫谁先输”的道理，几乎和混天绫同时击碎脚下的山石，闪到一旁。

　　此刻乙抓住了混天绫的衣角，由于不能动武，两人只好互相推搡。丙也挤进来参与，混天绫的体型显然不占优势，他反手运功击向石壁，连带着紧抓他的乙一起腾空下落。

　　丙在看到混天绫动作时就当即松开他，反身紧贴山壁抓住突出的岩脚，没有被一起带下去。然而脚下突然松动，他慌忙间扑向下方不远处横出来的杏树枝上，震得花瓣簌簌下落。

　　跟踪者丙松了一口气，趴在树上四处瞅，这附近树木颇多，有道路出现，看来已接近山下。前方是个辟出来的山洞，他小心翼翼往前挪，想挪到足以支撑他起身的树干处跳下。

　　一团红色倏然间在前方腾起，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倒挂在对面枝干上的混天绫翻转过来，笑容烂漫，他说：
　　“作为最后的幸存者——”

　　丙先是听到支撑他的那根树枝似有一声微响。

　　极其短暂的一瞬内，他眼中没有山壁，没有杏花，也没有混天绫，只有满盈的璀璨银光，这是混天绫挥舞双剑所带起的无数残影。

　　满树杏花轰然炸开，骤然张开的花幕铺满了丙的全部视野。漫天的花瓣裹挟在爆炸的气浪里，带着凛冽的杀意，似乎锋利到足以割伤皮肤，停滞片刻后碎裂成更加细小更加繁多的点点粉色星屑，连同夹杂在其中或褐或白的木渣，缓缓飘落四散。

　　直坠而下的丙听到上方传来的呼喊：
　　“一场杏花雨，奖励给你！”

　　混天绫玩得非常过瘾，转身喜滋滋进洞，谁知道一脚踩空滚了下去，一股泥土味直冲鼻腔。

　　无花果把篮子搁在炉灶间的厨案上，穿过后门迈进院子里。刚刚送酒的那人正在院落东南角清理散落一地的鸡毛。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喊了声：“师兄好。”
　　那人疑惑地抬头看她：“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师兄，能告诉我，前面那位师兄的名字吗……” 无花果颇为羞涩，“不知道他……是哪位前辈门下的？”
　　那人了然道：“你说的是朱越兄弟啊，这——我也不清楚。他是在外游历的弟子，我今儿早上才碰到他，原来负责看管的师姐翘班，几个师兄弟又都被喊走，这边人手不够，师伯才找了朱兄弟帮忙。”

　　解释完他又贼兮兮一笑：“真想知道，要不师兄帮你打听打听？”
　　无花果慌忙道：“多谢师兄，这就不麻烦了，我等会儿向朱……朱越师兄问问看。”
　　那人朝无花果挤眼睛：“师妹加油。”

　　从此人告知的信息看来，朱越是个给NPC打临时工的丐帮玩家。结合他的种种表现，无花果内心生疑。
　　朱越会不会是专诸？

　　如果他是专诸，那么他假扮丐帮弟子潜入后厨的目的是什么？

　　怎么确认他的身份呢？无花果思索。她踱回厨房，没有在那篮子食材旁停留，而是径直走向外间，看到朱越又躺回长凳上。

　　无花果清了清嗓子，上前倾身，开口道：
　　“师兄，专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