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速成手册.》百柏白稗

24、愈野

　　赵睦不意竟被林婉瑾一口回绝，他也没有生气，很是好笑地看着林婉瑾，好整以暇地稍换了个位置，同林婉瑾说：“家里有窝燕子来筑巢了，还生了一窝蛋，还没孵出来。你现在去捡，就能捡只燕子养。来不来？”

　　林婉瑾有一点点犹豫。

　　赵睦似是看出她的踟蹰，便更气定神闲了，和颜悦色地又说：“我听说鸟类都会把破壳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当作母亲，只要你不赶跑它，它就会一直跟着。”他像一个钓手，抛下一丛饵来，不徐不疾地，悠悠等着林婉瑾咬上来。

　　让一只燕子一直跟着自己？
　　林婉瑾想象了一下自己走哪，都有一只小燕子跟在身后剪羽流飞的情景……岂不是跟随身携带了一个会飞的挂件一样的？
　　……这能抵挡得住？

　　赵睦太可恶了！

　　林婉瑾心神已经完全动摇了，她看看自己的衣裳，纠结地拉了拉裙子，“可我穿这身怎么去掏鸟蛋？”

　　“换了不就行了。”赵睦朝林婉瑾身后努努嘴，负手笑吟吟道，“我在这等你。”

　　林婉瑾只犹豫了一下，果然还是转身跑回自己屋里把衣裳换了。然后跟着赵睦去他家掏燕子蛋。

　　这窝燕子巢就筑在洗笔房间的屋檐下，赵睦让人找了梯子架，给林婉瑾支好，林婉瑾就蹭蹭蹭爬上去了。两只大燕子都不在，小燕子还没孵出来，林婉瑾趁这机会，从燕子窝里拈了一颗蛋出来，偷偷摸摸揣怀里，然后迅速下梯子，拉着赵睦一径跑到隔壁院，才宝贝似地把蛋拿出来，拿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了抚。

　　摸着被自己揣热乎了的蛋壳，林婉瑾又纠结起来了：“怎么养啊？”

　　赵睦好似胸有成竹，笑盈盈地：“我知道。”林婉瑾好奇地望向他，眼神专注又明亮，赵睦便也那手指戳了戳那颗蛋，笑着继续道，“你先回去拿棉布给它垫个窝，孵出来，等出来了，我再告诉你剩下的怎么操作。”

　　怎么以前没发现赵睦喜欢卖关子？
　　林婉瑾有点不满意，撅起了嘴：“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赵睦还是悠悠地、笑吟吟地：“养鸟的琐碎要点太多了，我一次性告诉你，你也记不住啊。”

　　林婉瑾微微瞪了眼斜他，便懒得再问了。
　　绝对不是记不住，就是懒得问了。

　　蹦蹦跳跳抱着蛋回去后，林婉瑾就让庄子里的管事找人给做了泥窝，又在泥窝上头垫了厚厚一层包棉布，期待地等了好几天，鸟蛋一直没动静。林婉瑾只好又去隔壁观望鸟巢，都有小燕子叽叽喳喳了，她只有着急地叫赵睦来给自己看看。

　　赵睦去了林婉瑾那，煞有介事地围着鸟巢转了两圈，才摇摇头说：“你这是温度不够啊，你得天天抱着这只蛋，给它温暖，它才能孵出来。”

　　“抱着？”

　　赵睦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宛如一个资深养鸟专家。

　　林婉瑾虽然将信将疑，还是万分纠结地开始了她天天抱着蛋生活的日子。

　　吃饭也抱着，走路也抱着，午睡也抱着，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怕睡相不好压坏了没抱着，就这样，她还让人把窝挪到了屋里，在屋子的另一角，点了炭盆，好使屋子里始终保持温暖。

　　就连楚云婷带了大批礼物来看林婉瑾，她去见她，手心里都捧着蛋。

　　燕子蛋是白白的，没有瑕疵。
　　看起来就像一颗没剥皮的水煮蛋。

　　楚云婷与林婉瑾一打了照面，便笑着打趣：“可对不住，没算好时间，打搅了林妹妹吃蛋了。”

　　“这是我在敷的蛋。”林婉瑾立刻严肃斧正。

　　“敷的蛋？”楚云婷抽了抽眼角，看看林婉瑾，又看看那颗蛋，不太能理解，还有一些嫌弃，“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敷一只蛋？”楚云婷心里，这当然是田野里乱窜的野孩子才喜欢玩的物事，林婉瑾就不该去做这事。

　　“因为我想要一只随身挂件呀。”林婉瑾说着，便脸色泛红地激动起来。她把手心里白玉无瑕的燕子蛋递到楚云婷面前，“你摸摸，能感觉到里面小鸟的胎心在动的。”

　　楚云婷嫌弃地、本能地往后小仰了仰身体。

　　但林婉瑾还是坚持说：“你摸摸嘛，我洗得很干净了。很可爱的。”
　　楚云婷没有办法，只好小心翼翼伸出三根手指，意思意思摸了上去。摸上去，就能感觉到蛋壁微带磨砂的质感，以及……真的好像有胎心在跳动。
　　一下，一下，又一下。

　　平缓，有力。

　　楚云婷的手指停在了蛋壁上，半晌，她才在林婉瑾期待的眼神中抿了抿嘴角，端着一张中肯脸点了点头，“是挺暖和的。”说罢，又不着痕迹地摸了两下，才矜持地收回了手。

　　“我就知道你也会喜欢！”林婉瑾自顾自地喜滋滋道。
　　“我不会喜欢一只没用的蛋。”这实在是和她的美学太冲突了。楚云婷微微地别扭着，微微地一斜眼，矜持地反驳。

　　“等小燕子孵出来，你再来看啊。”林婉瑾又自顾自地盛情邀约。
　　“……”楚云婷清了清喉咙，矜持地回她，“好吧。”
　　看在林婉瑾喜欢的份上，就当是陪她玩好了。楚云婷又想。

　　她俩围着蛋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一句也没提那天山匪的事。

　　过了些日子，林婉瑾的燕子蛋终于孵出来了。小燕子和它的父母一样，肚皮儿到颈子都是白的，头上背上尾巴一溜儿纯黑，两只黑亮亮的豆豆儿小眼睛，睁开的第一眼，就定定落到了林婉瑾脸上。

　　然后朝着林婉瑾，叽叽喳地叫唤起来，让林婉瑾开心极了。

　　开心完了，一个重要问题又来了：给这小鸟喂什么？

　　执剑在一旁提议：“雏鸟弱得很，喂点奶和粥就行了吧。”

　　人小时候才喝奶和粥吧？鸟和人能一样？林婉瑾觉得她的建议听起来很不靠谱，内心充满了怀疑。她又叫来了管庄子这一块田地的管事，问了问他的建议，这管事居然建议她喂蚯蚓？
　　给刚破壳还弱兮兮的小鸟喂蚯蚓？有没有搞错？

　　林婉瑾严重怀疑这管事平时是尸位素餐地干活。

　　她只好又去隔壁麻烦赵睦了。

　　赵睦正在写文章，便让林婉瑾直接去了他院子，书房那。林婉瑾到时，他还在奋笔疾书，他也没有放下笔，只偏了头，笑吟吟地同林婉瑾说：“你帮我磨个墨，我就告诉你。”

　　“你家洗笔呢？”墨还要她磨？

　　“洗笔洗笔去了。”赵睦面上还是挂着笑，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解释，又低头去写字。林婉瑾瞥了几眼，见他正经在写文章，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为了她的小燕子，自然只有纡尊降贵，给赵睦打打下手了。

　　林婉瑾往砚台里倒了点水，就拿了赵睦那块墨平磨起来，心里还有点不乐意，撅了个嘴。赵睦抬眼瞅瞅她，忽然问：“以前磨过墨吗？”
　　“看别人磨过。”林婉瑾随口回他。
　　“那你可以在我身上练习一下，要是以后嫁给一个需要你红袖添香的人，这也算一门技艺了。”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有点儿毛茸茸的光。

　　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婉瑾手里一打滑，墨块一翘，就飞了一团墨汁到赵睦脸颊上。

　　赵睦：“……”
　　林婉瑾：“噗。这门技艺是要多练习练习。”

　　“洗笔，打水来，我要洗脸。”赵睦立刻站起来喊。

　　春困绵迟迟，易让人忘了时光流淌。

　　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楚云婷常来林婉瑾家矜持地看小燕子，林婉瑾早看出她对小燕子喜欢得不得了了，只是憋着不肯承认。赵睦得了空，每常不是找林婉瑾去树林子里玩就是下河摸鱼，都是林婉瑾擅长的，她也早就乐不思蜀了。

　　至于那套闺秀速成手册？早不知道给林婉瑾丢哪去了，一眼也没有再瞧过。

　　这天赵睦跟她说他庄子里的枇杷树结果子了，找林婉瑾去摘枇杷。林婉瑾便又换了一身短打，蹭蹭蹭爬上树，找了个结实的分支跨坐到树枝上。赵睦连书本也放下了，抱了个筐，在树下等着。

　　林婉瑾摘了枇杷，便往筐子里丢，赵睦就抱着筐，有些笨拙地来回走动接着，常常让枇杷掉出地上去，就这样了，他还晃来晃去，想把每一颗枇杷都接住。林婉瑾瞧着好笑，便摘了几颗枇杷，故意往他身上丢。

　　“哎呀，我要摔倒了。”赵睦好像被枇杷攻击得真要倒地一样，抱着筐，直挺挺就往后仰。林婉瑾看了便有些着急，心道，不会吧，几颗枇杷他就要摔地上去了？怎么这么不经打。

　　林婉瑾连忙脚勾了树枝倒栽葱一般往树下一荡，堪堪抓住赵睦，将他一拽。赵睦连人带筐往前一倒，便与林婉瑾来了个倒立的正对。

　　林婉瑾的眼睛，正瞧到赵睦的赵睦唇上。近了，才发现他唇色有些淡，泛点淡淡的红，脸上也泛点淡淡的红……哦，这可能是离太近了点，眼睛出现了错觉。

　　林婉瑾眨了眨眼，正要推开赵睦。

　　院门边忽然传来一声暴喝：“你们在干什么？！”不等林婉瑾推赵睦，赵睦自己就往后退了一步，林婉瑾偏头一看，就见赵老夫人沉着一张雷暴雨前的脸，挺立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