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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三爷番外 ...

  •   我是被楼下嘈杂的争吵声吵醒的。
      醒来时入眼的是摇晃的烟纱,细碎的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帐就这么落到床铺上,这些日子,因着帅府两位爷日渐白热化的争斗,我已经许久没睡过舒心觉。
      我就这么睁着眼,安静的盯着头顶的纱,鼻息间是香甜的瓜果味道,一时间竟忘了探究身在何处。
      “你醒了?”女子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我内心一惊,警惕性的扭头,就瞧见一个半大的姑娘卷着被子坐在我旁边。
      她手里还握着颗啃了一半的梨子,笑眯眯的冲我打招呼,“吃梨吗?”
      言罢,被她啃得七七八八的梨子就出现在我眼前,不知道是她的笑太过耀眼,还是我早上不甚清醒,居然鬼使神差的真凑上去咬了一口,很甜。
      许多年后,每每想起那日,我总是有些后悔,初见便分梨而食,很不吉利。
      “你还真吃啊?”女子的脸瞬间黑了一半,尴尬的看着被我咬了一口的梨子,吃也不是,丢也不是,想来她当时只是客气客气,断然不曾想到,我竟真的咬上去。
      “你是谁?”我打断她的纠结。
      “我是毛不思。”她呆滞了一下,立刻被我的话题吸引了过来,“是毛家的女儿。”似乎怕我不知道,又恨铁不成钢的小声补充道,“就是前几日卖皮料以次充好被告的那个奸商。”
      她倒是挺了解自家人的品性。
      我心下了然,看向她的目光自然带了几分嘲讽。
      她却不怎么看的懂,探过身子光明正大把手中的梨子丢在床头的茶几上,临了还不忘了抹一把手。
      “呆会儿我爹我哥我大伯我三叔我四姨夫……总之他们要进来。”她数的也有些迷糊了,索性摊开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跟我道,“你得娶我。”
      “我是男子,且是刘府的少爷。”我盘腿坐在床上,全然没在意突然闯进来的一群人,为首的老头哎呀呀几声惊呼,人就倒在了地上,哭天喊地,我对做戏没什么兴趣,对上眼前女子的眼睛,“只要我不愿,便有千百种不娶你的法子。”
      “那我给你瞧样东西。”女子连打了两个哈欠,继而撸起袖子让我去看,雪白如藕的胳膊上,赫然落着一枚小红点,我虽是男子,但也晓得,清白的女儿家身上,总要点这么一粒守宫砂。
      我有些莫名,只见女子乐呵呵的举起她手中蓝色的小棍子,对着手臂轻轻一划,红点便消失不见,在一划,又冒了出来。
      瞧她得意洋洋卖弄本事的模样,我竟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开口打趣,“你还会妖法?”
      万不曾想,这句话居然惹怒了床上的人儿,她掐着腰,凶巴巴的盯着我,似乎又担心声音过大引起闯入那群人的不满,只不高兴的嘀咕着。
      “什么妖法,我可是个捉妖师。”片刻,似又想到什么,声音才大上一些,“我这是在舍身救你啊,你怎么能狗咬吕洞宾呢?”
      “救我什么?”我忽然发现,我有些喜欢跟她说话,哪怕她的话总是让人听不太懂。
      “等你死了,我给你的魂魄找个好身体。”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掰着手指头跟我交代我的身后事。
      “我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她的笑很有感染力,连我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之后,毛老爷拖着我绕远路,恨不得把女儿失身给我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我忽然有点可怜那个笑眯眯的姑娘,她的父亲,从始至终都没在意过她的名声。
      听着身边一群人逢人就哭嚎的声音,我想,若是我还不娶她,她多半是要被沉塘了。
      后来的事情,顺利的可怕,连一向强势的母亲都败下阵来,我站在花园里,瞧着她与不知哪来的道士斗嘴,看着她赢后挥着小蓝棍骄傲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了些许不安。
      事后,我得到了宋阳递来的消息,年过半百的毛老头为了让她嫁的名正言顺,竟飞快把她一个外室女生的记在了自己正妻的头上,摇身一变成了嫡女,气的毛夫人差点背过气去,毛家想要她嫁入刘府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于是,我寻来了孟祥呈,并在她嫁给我的前一天,带着孟先生去寻了她的父亲,我只提了一个要求,要她从不离手的蓝棍子,我说,那物件令我不安,我说,若是我拿不到,她便永远踏不进我刘府的大门。
      也不知道毛老爷用了什么法子,总之天还未亮,那根棍子便被送到了我手上。
      孟先生端详了许久,久到让我疑惑,他才开口,“世间难得的法器,若非祖传,便一定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因缘际会。”
      “不管什么因缘。”我扣上盒子,“这东西都不能出现在她手里。”
      “我明白。”孟祥呈含笑点头。
      他一向是个识时务的人。
      大婚那天,我忙的晕头转向,直到入了洞房,才发现一间喜堂内,竟有两个新娘。
      方才还拉着我红绸的女子一把拉下盖头,抖着腿肚子跪了下来,她额头不停地撞着地面,“小……小姐昨日喝多了……没……没法……”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毛老爷到底是怎么得到了那根小棍子。
      那晚,我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文件,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小棍子丢了,毛不思的半条命也丢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那个遇事都笑眯眯的小姑娘脸上看到那么绝望的神情。
      她几乎翻遍了整个毛家和刘府,可孟祥呈收掉的东西,是不会轻易被寻到的。
      我去寻她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三日,她还在哭,哭的那么伤心。
      她抱着膝盖,脸埋在手臂里,声音透着难以明说的委屈,“我回不了家了。”
      这场低气压持续了月余,后来不知是她想通了还是如何,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隔三差五的往我身边凑。
      与其说是讨好,不如说是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可与兄长来往的书信,边境的电报,各家盘根错节的消息,甚至有不少与她们家有关的,都被我放在了明面上,她却是连个正眼也没瞧过。
      我知道府里没人喜欢她,她的处境亦很艰难,可除却刚开始的那段不快,其余时间,她总是开怀的默默准备着什么,偶尔我也会借着母亲的名义送给她一些上好的布料和新奇的西洋玩意,她扭头就让人收在了箱子里。
      她的箱子很大,装满了她在这得到的一切,包括她父亲送来的几盒子小黄鱼。
      我知道,那些她都不是顶喜欢的,她顶喜欢的东西都收在一个奇怪的小包裹中,我曾趁她不注意瞧过几眼,无非几张符咒一些我认不得的东西。
      不知为何,心底的火就那么冒了上来。
      我纵然不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可依着我如今的身份地位,配毛不思的家室,配她也绰绰有余。可她呢?费尽心思嫁进来,却把我当傻子一般。
      我对她越发的冷淡,从不踏入她的院子,偶尔她来寻我,也被我冷嘲热讽的几句打发出去,每次我看着她气鼓鼓离去的背影,总盼着她能停下步子,能像寻常的女儿家一样对我说几句温软的讨饶话。
      我想,只要她开一次口,低一次头,我便愿意让她一辈子都不必在对别人服软。
      可她是个多倔强的性子啊。
      之后,我与她吵架的频率愈加频繁,开心了吵一场,不开心也要吵一场,有时我甚至期待着看见她吃瘪的表情,那么生动,那么有趣。
      再后来念儿被孟先生带着回到了刘府,我便知道,大哥在前线是真的撑不住了,果然没多久,报丧的电报被传到了我的手里,刘家的天好似塌了一半,母亲哭肿了眼,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多岁。
      那晚我坐在凉亭里,满眼的缟素,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忽然,一双小手就这么把我面前的酒壶夺了去,我抬头盯着她,“我不想在大哥的葬礼上与你吵。”
      “我也不是来吵架的……”她嘀咕出声,从身后的小篮筐里拿出巴掌大的青瓷瓶,递到我面前,“喏,热的。”
      那夜的月很美,她递过来的酒很暖,我就这么不由自主的拉住了她的袖子。
      四目相对,许久,她才为难开口,“我不会喝酒。”
      她不会喝酒,我知道,不然也不会稀里糊涂的丢了她视若珍宝的棍子。
      可我不是想要与她喝酒的。
      “我要去北川了。”我开口,有些迟疑,“你,要去吗?”
      “要。”她几乎不做思考。
      “北川苦寒,不比这里,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等……”
      “不用考虑。”她打断了我的话,抬头看我,眼里装着皎洁的月亮,“你去哪我去哪,我是肯定要与你一起的。”
      “为了我死后给我的魂魄找个好雇主?”也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初见那日,她说的这句话。
      “也不算个好雇主……”她咬着唇,“也是如你……不不不……是比你讨厌的……但是,他家很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
      “你就这么咒着我死?”其实我并没有生气,死亡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毛不思就这么杵在原地,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我没有想让你死……可是……”
      她看着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想说什么,我是知道的,宋阳曾告诉我,每当她委屈了、不开心了,都会坐在院子里,对着花鸟说话,对着鱼虫说话,她说:我想回家。
      我都能想象到她究竟有多难过。
      “放心吧。”我拉她坐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你既要跟我走,我必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不然,此后的人生,谁来护住你。
      我想,遇见我,她怕是这辈子,也回不去所谓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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