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绕枝来》花知否

33、奋起吧，陛下

　　第三十二章奋起吧，陛下
　　乐绫刚坐下来，那边的小二就端着菜走了过来，一一为他们二人摆好，谢钧全程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那些姑娘仍旧在打闹着，还不时说着赎身的事情，谢钧用余光瞥了她们好几眼，忽然将乐绫拉了起来：“走吧。”
　　乐绫愣了一下：“怎么了？”

　　“不想吃了。”谢钧在桌子上搁下碎银子，一手拿起刚才买的东西，一手拎着她便出了这家粥铺，直到走出好远，乐绫才有些不高兴道：“这么突然，说不吃就不吃了，我看那饭菜还挺合我心意的。”
　　谢钧没说话，只拎着她朝前走。
　　“你真奇怪，哪有你这样的。”出了皇宫的谢钧穿着一身平民的衣服，让乐绫一时间忘记了他的身份，反应过来之后才小心翼翼闭上了嘴，却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谢钧道：“听说前面有家秦记，比那家更好吃，我带你去吃。”
　　乐绫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跟着他一起去了。
　　这回点了两人都喜欢的菜，没过多久便上菜了，满桌子的珍馐美馔让乐绫食欲大开，连忙拿起筷子不停夹菜。
　　“你慢点吃。”谢钧有些无奈。
　　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乐绫袖中的湖笔却忽然掉落在了桌子上，滚了几圈，险些掉在地上，见他看见了，乐绫连忙将那笔收了起来，又装回了自己的袖子里，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
　　谢钧看了一眼，胸口有些郁结，却还是淡声问道：“你买来送给你的叶大哥？”
　　乐绫与他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谢钧开始默默夹菜，自顾自地吃着东西，过了好些时候，才忽然问道：“若是你的叶大哥，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乐绫便直接打断道：“你别趁着我叶大哥不在就说他的坏话，哪有这种假如，叶大哥对我可好了，从小到大就对我百依百顺……”
　　——脾气可比陛下你好多了。
　　这句话乐绫没敢说。

　　听了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谢钧没再说话，只默默夹着盘中的菜，方才其实如果让乐绫继续坐在那个粥铺里，必然会听到翠烟楼里那些姑娘们的饭后闲谈，直接让她听见她口中那位叶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乐绫毕竟是个姑娘家，承受力恐怕也并不强，若是让她直接听见了，恐怕会更加伤心难过，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在乐绫去见叶衡之间，他要亲自去会会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看看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只是那些话已经摆在了面前，几乎让他不相信也难了。
　　“今日也逛了一整日了，有些乏累，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来，你的叶大哥没告诉你他住在哪个客栈，想要寻他也需要些时间。我也需要准备一下见河间郡太守的措辞。”谢钧提议道。
　　“也好，”乐绫夹了一块黄牛肉，道，“我觉得可行。”
　　两人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了几名儒生的对话：“要我说啊，那人也是沉不住气，朝廷薄待于他，他便应该更加刻苦参加三年后的科举，再想办法去撼动这个不近人情的条例才是啊，何必一死呢？”
　　“张兄说的倒是轻巧，那人若真是在三年后做了高官，只怕会更加护着这个条例吧，毕竟他曾经受过的罪，也想让其他人尝尝不是？”

　　谢钧听出来这两人是在讨论前些日子撞死在贡院门口那位守孝书生的事情，倒想知道民间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不免侧耳听了起来。
　　乐绫见他对这个事情感兴趣，也听了几句，边吃东西边小声道：“这事我也听说过，你说这条例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本来父母过世已经让人悲痛欲绝了，偏偏连考科举的机会都被剥夺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这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呀，三年过后，哪怕再有报国之心，也都被时间消磨殆尽了。”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讨论的人继续道：“如今朝政都在赵丞相的把持之中，他若是不肯修改这个条例，谁也别想动摇，哪怕是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也不过是溅起个水花罢了，只是苦了咱们这些读书人了。”
　　另一人叹了口气，反驳道：“那可不一定，听说当今圣上一心为民，前些年陇西水灾，丞相认为事态并不严重，只拨了一万两银子，最后还是陛下私开金库，筹了五万两银子去救灾呢。”
　　听到这里，乐绫抬起眼睛悄悄瞥了谢钧一眼，有些佩服，小声道：“没想到，陛下还有这等事迹。”
　　没想到在遥远的平城还能听到这番话，谢钧心中暗自高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人对面的人便道：“那又有何用，你都说了，那次陛下是开了自己的金库才办成的事，这并没有影响到丞相的直接利益啊，若是让陛下直接公开和丞相唱反调，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钧的神色顿时便黯淡了下来，也没有心情再去听那边两人的对话，只默默吃着碗中的菜。
　　乐绫见状，连忙夹了两块大肉到他碗里，柔声安慰道：“别生气别生气，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两人坐的位置比较偏，声音又不大，周围的人没有人听得见他们二人的对话。
　　谢钧有一搭没一搭拨着碗中的肉，清朗的眉目满是疲惫，叹道：“熙国百姓只知有相国，不知有天子，早就是路人皆知的事实了，我也没什么可气的。”
　　“那可未必，”乐绫用筷子支着下巴，道，“让天下人知道，这熙国还有个天子，这次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吗？”
　　“什么机会？”谢钧有些不解。
　　“你想啊，那书生在贡院门口撞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举国皆知，这是个多么轰动的事件呀。在所有人都对朝廷失望，对赵丞相失望，敢怒而不敢言的时候，我们的陛下站出来了！”乐绫用双手托向了他，双眼绽放出希望的光芒，“我们陛下——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啊，不对，我好像说错了。”乐绫连忙收回了最后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有些紧张地将头偏了过去。
　　“你没有说错。”
　　谢钧却忽然笑了起来，一时间连自称都忘了改，“这个时候，朕若是敢用全部身家直接与赵贯叫板，强行废了这个条例，势必会赢得天下读书人的好感，也能重重挫了赵氏一党的锐气。”
　　“只是……朕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
　　乐绫听了这话，一时之间，神色也有些黯淡了下来。
　　但只是一瞬，她便抬起头来，望向了对方深不可测的眼底。
　　“陛下是想在赵贯手底下被压制一辈子，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才能亲政。还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豪赌一把，哪怕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