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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我执大世 ...

  •   迁家是哑巴大叔的意思,也是子桑的意思,她一心想着要早早回到长州太国寺去,回到娘亲身边,去守那青灯陋院过日子的。
      可这命毕竟是哑巴大叔自那雪深处,云开里,鬼门处抢来的,她得还这方恩情。
      好人婆婆虽是平时说话东一头西一头,眼神也不大好总也在煮饭舀米蒸肉时添乱,可到底是个好人,她不能不管。

      想着这层里层外的关系,子桑耐心儿地继续补点着哑巴大叔收拾过的那摊子家当,找了绳让大雪给引上。
      大雪身子已然有几分马驹的样子,倒也拾得动这点东西。

      好人婆婆是不太想走的,她也走不大动,嚷着要守着在肥猎窝里陪着他那不会说话的儿。

      陪着好人婆婆哭哭啼啼两日下来,白允沫总算是哭得没意思了,歪着小脸儿劝好人婆婆,大叔给你收拾了东西,就是让你去子桑呆过的猎口村好好过日子呐,你怎的不听大叔的话呢。

      缠缠扯扯,子桑也就照着往时看过的牛车那样,从那堆着些杂什的栅里各种琢磨,把一辆歪七邪八的独轮车改了改,装了东西,又把好人婆婆顶上去,两只银狼打前头拉,她和白允沫就在后头推着。

      两狼一车两小孩儿就昼里行,夜里歇。
      时下当春三月,北风晚绿,旧雪初残,新枝盘梢首,穹夜挂银芽。就着芽月,子桑堪堪花了几瓣时辰才收拾出一方被铺,把白允沫拢在怀里,哄着好好睡。

      白允沫虽小,到底天下遍走,从那春花秋月中,最是人间胜景楼,最是众生红尘浓的地方出来的,心性好玩是一茬,对世事的通透,也自与平常孩童不一般。
      此番颠沛,日夜相依相偎,少儿心性越发去了几分,对苦事倒顺得更为明澈。

      察出子桑心事,隔着清冷夜色,寸缕月明,粉团团一张小脸微仰,软唇柔糯:“你走是带我一起吗?“
      “我去长州,你得跟着你娘亲。”子桑也有想过往后她与白允沫的。

      可白允沫是天下富社少主,往时她还是算是个假世子,隔了一冬,世事遭变,时势连天反,她现下,或而只是个太国寺里的带发小僧尼了。
      如此,往时书文里看来的贵贱不同处,官奴两生天倒时时在脑袋里边盘缠着的。

      或而就还是一齐在这猎口村,像往时那般,奔着山头里放上四五兽夹子,灶上烧几块土豆,日日裹皮敷毛地过日子觉着倒也是回事。
      只每每牵起那双满是冻疤,青红相印的小手儿,子桑便打定主意,总也得赶着白允沫回她那纸迷金贵的富阁里去。

      每日听大掌首白若置着天下大小楼间的生意事,虽不甚上心,可听多了,办起事来,头脑便清晰了些,八岁小人儿也能打打简意的算盘。
      山中多湿露,就着些蒙蒙水汽,眼皮有些往下沉,她低头埋首在子桑脖颈间,仍是不忘说出心里的小九九:“到时我带你一起回白氏,让我娘亲带我们一起去太国寺。”

      这样也倒是好,可恩情却是越欠越深,再一桩,到了猎口村,究竟要如何安置好人婆婆才是大事儿。

      再行两日,两狼儿一路被困着束着,渐渐表现得心浮气燥。
      大约是被山中百兽看了丑态去,多少有些不情愿,越走到后边,越是有些偷懒,总于半路上戏耍,或就地一躺,吐着舌头左顾右望不干活。

      见两狼儿又偷起懒来,备着给他们的骨头肉干儿也见了底,子桑只好把那鞍子卸了下来,又把好人婆婆哄着下来走路。
      远远望向林深处,约摸还得再走一日方到猎口村。

      白允沫扶着好人婆婆,子桑拐着独轮车,在鲜少有人踏过的小径上蹒跚前行。
      行半日,遇一踩青书生,摇破布折到扇,衣上多有布丁,襟冠粗陋,面黄而唇薄,施然前来,见有老者年逾六甲,少者刚岁下十一,再少者不过八岁童子问从何而来。
      答说,猎口村后肥猎窝。

      有道是,盛猎之处,居有村,肥猎外自有口,猎人不居狼窝,守猎口,世名猎口村。
      书生恍然,原是哑巴一处人家,哑巴生下来就不曾言语,哑巴生父不忍哑巴与人耻笑,也不顾肥猎处虎狼多,携家带口便入了肥猎窝,自是被村人深记。

      书生虽是摇扇人,倒也有些力气,帮着推了车便往村里引,打头却总也瞧着白允沫。
      对谈间,问及姓名,书生吱唔,竟是没了先前那镀步寸天的流扇吟戏世事的气质,只黄脸稍垂,名大山。

      子桑从巨力那不屑的语气中听得过这名字,原来文人是这般模样,也不知那叶子又是如何个姑娘。
      书生一把扇后插后颈,肩上坎着两粗绳,打前头拉着独轮车,白允沫就着好人婆婆,一老一少,在车上身子打着摇,晃晃然,真是个看青的好时节。

      晃然半日的,白允沫稍事休息得奇心复萌,问那书生:“你竟是来这山寻青采文,倒念上两句来,我也听听。”
      年纪虽小,可那一句一貌里,却像个大家主子,书生不敢唬弄,也没敢落下车架,张口便诵出自以得意的句式。

      “拨寒旦见来春景,挑眼客来旧乡情。”

      于车后助推的子桑倒也觉得这两句不算差,这书生倒也不像巨力说的那般不堪,况人家还如此热情,便也回报了两句:“植粟待看金秋成,展眉相送故人恩。”

      “咦?”连着白允沫也转过头来,看着子桑,一副才想起去岁时,她子桑还是个捧卷吟游的世子哥,今儿竟是村头野夫,也不知剥了几副兽皮。

      书生哈哈一笑,就怕时运不待人,春到秋,隔着大炎天,烈日灼人烧心啊。
      如此,子桑便不再他话,一路上只春风扫来扫去,崔着那枝儿叶的瞎摆。

      到她们入村时,村里正是升炊时候,子桑卷着先是买的那些米,领了白允沫和好人婆婆就的先上了巨力家,
      巨力一家人方摆好碗块,见了两大狼三老少,都一时有些惊诧。

      书生大山揉着脖子,安然落坐,先是喝了碗烈酒,才说书讲戏似的把自己如何看春色好,意气使然,诗性大发,昂然作序时遇到子桑等事迹一一讲述。
      也是难得没把那首趁兴作的词文给朗出来。

      巨力娘亲扶着好人婆婆落了座,抱着白允沫上了凳,请着子桑入了座,又是往灶上添火加菜去了。
      李大叔看着白允沫,又看看子桑,再瞅着好人婆婆看了半天,问了几声大娘,可是识得我小李?

      大娘想是许久没吃过正经女子的手艺,看着桌上虽是简素几盘炒菜,也是两眼生光,颤手便去夹菜扒饭。
      倒也是个实在人,紧吃慢吃,不言其它。

      子桑复又把前些天抓药回去,肥猎窝里发生的事情再一一说了,巨力一家均是摇头叹息,哑巴大叔可怜,真是可怜。
      正说着时,白允沫一又眼睛却在巨力身上溜来溜去,小嘴一撅,往时的少主架子便端了出来:“大雪就是给你射伤的。”

      巨力知这是小妹妹来寻他不是,嘿嘿笑道往白允沫碗里添些烈酒,是我不对,给你赔不是了。
      子桑不曾喝过酒,也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只以为巨力给白允沫倒了杯荼水。

      到今早时,子桑她们带的那些水啊粮啊便消磨得差不多了,便一路都没得怎么进食水。
      白允沫渴着,也偷喝过酒,知碗里是酒,也不顾忌,小手扶起大碗就灌。

      入白氏内室里的酒,天下绝酿,非是浮州高粱不用,非是晴春幽州水不用,非是名动天下的一品大师不能制,如此三样,酿出来的酒,自居奇品。
      天下多人,单单听这三样,即不曾亲品那白氏特制酒,自也涎落三尺,口口相传。

      白允沫大致以为天下的酒都是酒,只那粗碗里扑着酒香的东西,张嘴便把那通透的一碗东西灌入口中。
      哪里来的醇香绵软,郁烈郁甘,独剩舌唇焦意,吐之不及,穿喉而下,烧肺灼心。

      子桑看过去,白允沫两眼汪汪,小舌微吐喊着辣,她赶紧便手忙脚乱,捧着住小脸儿,对着那不小红唇儿吹吹呼呼。
      旁侧三男子,一女子见状皆哈哈笑了起来。

      巨力娘亲说你俩可真是亲近:“可是姐妹。”
      白允沫舌头有些打圈,面儿也因着那口酒红扑扑的起来,她说:“子桑是我夫君。”
      于是众人就又笑了。

      一方村屋,两声狼嚎,三番酒巡声落,书生将破落的折扇小心展开,摇着步儿就往自己家屋儿去,嘴里朗朗儿的,便是:“机缘最是人间难,富贵才情荣华谈。”

      子桑搂住趴在她肩头睡着的白允沫,站在门首看书生打着歪儿远去。
      望天上月,比昨儿添了道边,却也离圆还有些远,也罢,慢慢儿看那新月满盈亏,细细地品着凡世遍情缺。

  •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保持日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力求慢慢儿地更完,不想辜负大家,也不想辜负自己,更不要负了这些角色,前面那些该死的就早超生吧,主要是不想陷落到那种复仇的情节里,就早早果结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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